昏暗的四合院里响起了铜铃声,弹幕立刻快乐了。

  【哦吼!说曹操曹操到!小鬼回家啦】

  【666,又是两面夹击,这小可怜是饼干夹心成精吗?】

  【等等,他还拿着铜钱呢,搞不好小鬼注意不到他】

  叮铃铃。

  舟向月警惕地站在原地,捏紧了手中的一枚铜钱,一动不动地听铜铃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正在移动。

  舟向月的目光看向墙边。

  沿着墙边,由远及近缓缓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血脚印。

  叮铃铃。

  月光照见地上的脚印延伸过来,墙上的铜铃也次第颤动起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身影正缓缓走过来。

  那个身影似乎没有注意到捏着铜钱的舟向月。

  血脚印从院门口沿着墙边,慢慢走向了东厢房。

  啪嗒,颤动的铜铃下,一滴暗红液体落在门槛上。

  铜铃声随即消失在门口。

  舟向月看向东厢房里面。

  一片漆黑,又是一张黑洞洞的巨口。

  班主由远及近的粗重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咚,咚,咚。

  舟向月深吸一口气,一步踏进了东厢房。

  【诶诶诶?等下,他进了东厢房!】

  【??????不懂就问,他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

  【刚才拿着铜钱才侥幸没被小鬼注意到,第一次见上赶着找死的】

  踏进屋内的一瞬间,舟向月眼前猛然暗下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就连背后院子里的昏暗月光也猛然消失。

  仿佛他跨过某种禁忌的边界,走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黑暗之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周围安静得可怕,连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舟向月试探地往前一步,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擦过了他的小腿,飘忽的触感让人瞬间寒毛直竖。

  就在他忍不住低头的一瞬间,余光却突然瞥见面前的一个漆黑人影!

  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黑影无声无息地立在原地,长长的衣摆快要垂曳到地上,似乎低低地垂着头,那个头形状奇怪,大得可怕。

  随着瞳孔再度适应屋子里的极度黑暗,舟向月的视野也逐渐向黑暗深处延伸。在这个人影身后,似乎还站着更多人影——

  同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黑暗中,衣袍垂下,一颗颗巨大的头颅沉默地、齐齐地面向门口,射来一道道黑洞洞的目光。

  舟向月只静默了一瞬间,就朝人影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他离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近。

  黑暗中的一个个人影耐心等待着,面前的人影则衣袍微动,仿佛向他伸出了手——

  【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个画面好恐怖】

  【卧槽他就这么走过去了!这么大胆的吗!我快要紧张得无法呼吸】

  【他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先找盏灯带着吗?摸黑画面对观众太不友好了!!】

  【笑死,那岂不是在对班主高喊“我在这里!快来抓我!”】

  【他现在的做法也差不多了吧,反正也逃不掉了】

  【呼叫高能君!】

  【退!退!退!】

  下一刻,舟向月穿过了面前的人影。

  冰凉、柔滑而飘盈的丝绸拂过他的左肩,仿佛一只阴冷柔软的手,还带着淡淡的呼吸声。

  微微放大的瞳孔里映出了寂静的室内场景——一排排长长的古旧戏服挂在高高的木梁上,衣领上吊着狰狞的木雕面具。

  这是戏服间。

  傩戏的戏服和其他戏剧不同,从面具到衣服,都有种狰狞粗犷的远古气息,在黑暗之中显得鬼影幢幢,格外恐怖。

  随着第一件戏服被他拂动,所有衣服都微微摇曳起来。

  粗糙的衣料和木雕面具彼此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就好像这些五颜六色的戏服全都穿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舟向月站住了脚步。

  就在他面前不到一米处,有一双歪倒的小小虎头绣鞋,被血染成了脏污的暗红色。

  “嘎吱——”

  一声隐约的响动突然从四合院门口传来。

  这是班主踩上了院子门口的腐烂木板。

  虽然走进院子里后到处都是刀刃,就连舟向月这样的身材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班主那魁梧笨重的身体恐怕会花更长时间,但那顶天也就一两分钟。

  【完了,这下真的没处逃了】

  【我真的会谢,旁边屋子里那么多箱子没看到吗?你刚才都逃过小鬼了,说不定也不会被班主发现呢】

  【省省吧,班主肯定会翻箱倒柜找他的,一进来就是个必死局了】

  舟向月弯下腰,捡起那双染血的虎头鞋。

  他微不可见地轻笑了一下。

  ***

  暗红的的满月之下,院子里笼罩着压抑而窒息的红光,森森刀刃仿佛鲜红舌头边立起的獠牙。

  铜铃已经恢复了安静,院子里一片死寂。

  班主走进了院子。

  舟向月躲在层层叠叠的戏服后面,从戏服中间露出一只眼睛,朝外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走到了四合院中央,正以不符合他沉重躯体的速度绕开一片片刀刃,蹑手蹑脚地向对面的西厢房走去。

  转身的瞬间,暗红色月光照亮了横肉狰狞的右侧脸庞,朝着这边的右眼里是一片浑浊可怖的血丝。

  黑影突然站住了。

  那只浑浊眼珠骨碌碌转过来,猛然和黑暗深处的他对上了目光!

  舟向月屏住呼吸,纹丝不动。

  班主浑浊的眼珠定定地停留了片刻,才接着向旁边扫视过去。

  ——他在看里面这一排排的戏服。

  舟向月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他料得没错,班主是不可能站在相对明亮的院子里看到黑暗室内他的位置的。

  【卧槽卧槽系统这是在搞事情,为什么要开第一视角啊啊啊!】

  【而且他还一动不动……救命!】

  【可以切视角,快切快切】

  【前排提醒,可以呼吸】

  【讲个鬼故事,我切到了院内视角,然后发现……这里虽然看不见人,但是可以看见戏服在晃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班主慢慢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

  他猛然转身,挥舞起手上的木棒朝寒光闪烁的刀剑砸了下去!

  锵!锵!锵!

  木棒与刀剑相撞,竟然发出了金属般刺耳的震鸣声,原本矗立的刀刃被打得一把把歪斜过去,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几乎是转瞬之间,班主就已经用粗暴的手段逼近到了东厢房门口,一脚踏了进来。

  砰!

  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屋顶沉积的灰尘土渣簌簌地落下。

  班主魁梧的身体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粗哑地笑起来:“小兔崽子,自己滚出来,把其他违背我命令的人名字说出来,老子可以让你死得少一点痛苦。”

  他又逼近了一步,“不然,等老子亲自把你揪出来,就会用手指摁进你的眼眶里,生生把你的眼睛抠出来,然后捏爆你那颗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狰狞的笑意扫视一排排的戏服。

  舟向月一动不动地窝在原地,仿佛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件衣服。

  层层叠叠的戏服遮挡在他的视线之前,如同幢幢人影缓慢而轻微地晃动。

  他只能看见班主的一只浑浊阴沉的右眼视线慢慢移动。

  下移到一个地方,班主露出的半个嘴角陡然咧开。

  几乎拖地的衣服底下,隐约有两道影子。

  “小兔崽子,”他舔了舔嘴角,“衣服……可没有脚啊。”

  话音未落,他大步向前,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几件戏服!

  戏服的宽大衣袖飘扬起来,拂起满室浮动的细小尘土。

  可是他没看到那个偷东西的少年的人影。

  月光从窗口落进来,只照亮了一双穿着红绣鞋的惨白小脚。

  与他脚尖对脚尖。

  班主猛然瞪大双眼。

  月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