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说:“那哥, 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松开?我一定一心向善…不是一心向党,痛改前非!”

  谢遇知看看时间,已经下半夜了, 刚才想去见宗忻那股冲动劲儿一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不能再回酒店,他怕见到小花,就舍不得走了,干脆拽过一条长凳,在周五旁边坐下。

  “你……”

  周五紧张道:“我?”

  谢遇知啧了声, 问他:你在周宴琛身边多久了?”

  周五想了想,说:“有三四年了吧。”

  “三四年了,还没混成心腹呢?”谢遇知调侃。

  周五垂头丧气道:“这不明摆着么?我要混成心腹, 还能被您绑这儿?琛哥身边的人, 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人, 别的不说, 就说彪哥和远哥, 他俩是一开始就跟着琛哥的, 跟他俩比起来连赵洋和滕叔都得靠边站,琛哥最信任他俩。”

  说着说着,周五忽然八卦起来, 往谢遇知脚边蛄蛹蛄蛹, 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从小道消息听说, 最开始还有个人,在琛哥最难的时候救过他, 十多年来,琛哥一直给这个人留着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但这个人好像不识好歹,后面抛弃了琛哥,为此琛哥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差点寻死,还是彪哥给劝回来的。我琢磨着可能是个女的。”

  谢遇知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个女的呢?”

  “肯定啊。”周五斩钉截铁道,“琛哥都为了她差点自杀,差点自杀啊!女人,都负心薄幸,跟我那个女朋友一样,马上谈婚论嫁了,嫌弃我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头也不回就走了。反正天下女人一个样,都太现实了,势利眼拜金女。”

  “人家哪儿叫拜金?”谢遇知冷笑一声,“你不现实你不拜金,你干这违法犯罪的勾当?”

  “那能一样吗?我是想给自己争口气,莫欺少年穷,等我有一天混出名堂来,早晚叫她后悔。”周五恨恨道。

  “混出……名堂?”

  谢遇知用食指挠挠眉毛,有些无语,这玩意儿都已经混进局子了,不是名堂是公堂啊。

  “我这不……戴罪立功嘛。”周五瞬间没了底气,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赶紧把话题又拉回去,“那张照片好像是彪哥从什么醉……不对从什么朝……也不对,”他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就记得好像是个声色场所,名字带醉还是带朝还是什么的,“哎呀,反正就是红|灯|区拍的,最开始拍那张照片的人据说已经死了,照片倒了几手才到了彪哥手里。自从有了那张照片,我们琛哥才振作起来。”

  谢遇知点点头,“你见过那张照片?”

  “那我哪儿见过?”

  “你没见过。”

  “没见过。”

  “行,挺晚了,睡吧。”

  “……”

  ·

  咚咚咚,咚咚咚

  宗忻起床,舒展手臂睡眼惺忪的伸个腰,穿着睡衣去开门。

  “刚起?”

  房间门打开的一瞬间,苏韫亭正倚门框抱着手臂看他,见他这副慵懒惬意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你看起来睡眠质量不错。”

  “还行。”宗忻把人请进屋,去开冰箱,问他,“喝点什么?”

  苏韫亭在沙发坐下,“橙汁,谢谢。”

  宗忻给他倒了杯果粒橙,放在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郢口了?还知道我在这里?松远那边不忙?”

  “临时调派,老秦说,你们调查的这起案子很棘手,之前省厅不是成立了专案组嘛,忘记给你和谢队说了,我也是专案组成员。”苏韫亭开门见山道,“其实,之前在淮安服务区,和赵洋滕纾德交手的时候,老秦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提前针对深网和滕纾德做了追踪和详细调查,明面上安排我回松远,实际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那个滕纾德。”

  宗忻点点头,“秦局不愧是秦局,想的真周到。”

  “对啊,要不是我们的人现在在云贵控制住滕纾德,让他暂时自顾不暇,你的谢队行动可没这么轻松。”苏韫亭慢条斯理地咂着果汁,“不等公安部的条子,单枪匹马擅自跑去调查庄家行踪,这小子,之前在深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跟老秦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此时,坐在郢口公安局会议室,正在和公安部领导以及李副局、郢口公安局局长邓峰、副局长一干人等正在开会的秦展,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小秦,你没事吧?”公安部领导十分关切的问道。

  秦展摆摆手,“没事。”

  “虽然说现在天气回暖了,可四月份昼夜温差还是有的,沿海地区倒春寒比内地厉害,还是要注意保暖啊。”

  “是,多谢陈老关心,我会注意的。”秦展谢过领导关怀,继续道,“目前,能引出暗网庄家的只有谢队,我们必须在后面和他打好配合,各位觉得呢?”

  “就这么办吧。”

  陈老一发话,其他人只有点头的份儿,哪儿还有人敢再说什么。

  李副局心里担心,谢遇知年初从深夏公安局调离的事情也是公安部的意思,后来815爆炸案发生,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伤亡惨重,公安部直接把谢遇知空降进来做副支队,本来,底下的公务员考核,人事安排,公安部是不会直接插手的,突然插手他就觉得有问题,现在一看,果然是有问题。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上级领导安排。

  只是,盛阳怎么办?他前脚刚把人交给谢遇知,谢遇知就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能活着回来当然是大团圆,可万一回不来呢?

  “那就先这样。”陈老忽然道,“都回去部署吧,这场行动,务必一定要一举将整个暗网网络连根拔起,不给庄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彻底的、完完全全的、穷根清朗!”

  “我们明白。”在座的所有人轰然应声。

  李副局这才回神,他心事重重的,会议内容只听了个七七八八,抓抓已经有些秃的头顶,看看秦展,欲言又止。

  现在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

  秦展看出他的为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李副局这才随着众人起身,往外走去。

  陈老单独把秦展留了下来。

  “当年净边行动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许国潜伏二十年,才终于把陈丁卯这个叱咤中缅的大毒枭从潜藏的海底里搅出水面,将其绳之以法,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最优秀的警员,许国他是缉毒英雄,你是他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对你非常信任,破格提到公安厅。这次的行动,我仍旧对你无条件信任,可俗话说,一鲸落万物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丁卯建立的这个庞大的毒品帝国虽然覆灭了,可他滋养出的贩毒这张温床,却让更多庄家如雨后春笋般长出来,这些春笋迅速生长,变成穿墙的竹子,已经不容小觑。”

  陈老满是眼袋的眼睛一抬,透着股杀伐果断之气。

  “我知道你和方尖沾亲,也知道方尖的家境,谢煦是红色商人,对国家做了不少贡献,方尖是他独子。”

  秦展知道陈老要说什么。

  “陈老,从警的时候每个人都宣过誓。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失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这是,身为警察的信仰。您是,我是,谢遇知亦是。从警的第一天起,我们就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所以,您放心,穷根深网,势在必行!”

  “好。”陈老郑重地点头,“告诉谢遇知,他牺牲了,我陈傅山上,人民警察可以牺牲,但缉毒绝不后退!”

  ·

  “你居然……咳咳咳,咳咳……”苏韫亭差点给果汁呛死,捶着胸口缓了好半天,才终于止住咳嗽,立马痛骂了一句:“姓谢的真他爷爷的不是人!”

  “我不怪他。”宗忻淡淡道,“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告诉我,不过……”

  “还是不能原谅他,对吧?”苏韫亭放下杯子,义愤填膺,“就是,怎么能原谅他呢?要是老秦敢瞒着我偷偷跑去执行任务,我一定让他跪够三天搓衣板!”

  宗忻撩起眼皮看看他,持怀疑态度:“我觉得,以你的行事风格……”

  “怎么?!”苏韫亭眼睛一瞪。

  “没什么,秦局稳重,凡事谋定后动,所以我觉得,你们家会跪搓衣板的人,应该是你。”

  宗忻实话实说。

  苏韫亭:……

  “不是,你们这种仗着脑子好使就觉得我们没脑子的人真的是,就没法沟通。”苏韫亭起身,双手把头发往后一捋,“哥走了,还以为你知道谢遇知现在在哪儿呢,结果你这个被人蒙在鼓里的深闺小娇妻,什么都不知道,被骗了还不生气,我不跟你这么没志气没出息的人待一起,我肺扩量小,会炸的!”

  “你去哪?”

  看苏韫亭大摇大摆要走,宗忻赶紧喊住他。

  “我得去找那个无法无天自己个儿乱跑的泥鳅。不然回头人挂了,我没法跟我们家老秦交代,毕竟你们家谢队,是大我们家老秦俩月的远房表哥。”

  苏韫亭唉声叹气,边走边道。

  “一天天的,净给我整些不省心的,我怎么就摊上……哎哟卧槽——”

  苏韫亭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捂着被宗忻拽开的领子一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放尊重点啊,我我我我不是随便的人!再说,我们俩不能对不起老秦和老谢,让他们兄弟俩戴绿帽子,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坚决不给老秦以外的任何男人做受。”

  宗忻扶额:“……苏队,你能正常点吗?”

  苏韫亭:“亲也不行!”

  宗忻:*&¥#@…

  他么,这个身高187的逗比,怎么这么多戏啊?!

  ·

  十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缓缓从酒店停车场开出,一路向北而行。

  苏韫亭单手握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调试着耳麦。

  “对,我们现在正在往那边去,技侦口的大黄说,老谢昨天是在西林街和他分开的,我和盛队刚才看过郢口地图,西林街是三叉路,一条通往京沪高速,一条通往郢口市区,还有一条则是往三娘湾方向,我们仔细分析过了,谢遇知没有回郢口市区,也不可能上京沪高速,那就只能是去了三娘湾。”

  “嗯。盛队也是这么说的。”

  “找到了目击证人?在丰渔村?你们现在要安排人过去搜查?我觉得……哦,先等下。”苏韫亭看向宗忻,问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宗忻示意他把耳麦给自己。

  苏韫亭直接摘下来扔过去。

  “我是盛阳,你们去丰渔村搜查上面同意吗?”

  “是的,盛队,邓局昨天就批准搜查丰渔村了,今天搜查令才刚下发到三娘湾街道派出所。”

  宗忻厉声道:“立刻阻止搜查!”

  “为什么?”对方明显不理解,“我们有目击证人,这多好的机会?万一我们找到人……”

  “你们不会找到人的!”宗忻打断他的话,“现在去搜查,只会打草惊蛇,会让对方藏得更严实。”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把犯罪嫌疑人抓住,这案子就能破……”

  宗忻直接按死了通话。

  “苏队,我们得快点了,万一派出所已经行动,谢遇知的潜入行动就会变得困难许多。这次行动,局里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抓捕周宴琛,而是摧毁他在国内的所有暗网网点,郢口公安局这帮没脑子的东西,只看的见眼前这点儿东西,要坏大事!”

  苏韫亭点点头,表示赞同,油门一踩,把车开的风驰电掣。

  过了西林路三叉口,大路慢慢变成小路,越接近三娘湾,路就越窄越难走,车子在不断摇晃中前进,不停地颠簸,不停地转弯,晃得人胃里七上八下不舒服。

  大众又往前开了几公里猛地刹住。

  苏韫亭推开车门下车,看着全是水的田埂,望洋兴叹。

  “头一回见这种……这种……”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词儿形容了。

  “沿海的村子都这样,全是盐田,没路。”宗忻倒是很淡定,站在田垄上左右看看,指挥苏韫亭,“你把车开到那边的高一点的坡上,停隐蔽些,别让人发现了,咱们徒步走过去吧。”

  “得嘞。”

  苏韫亭二话没说,上车后就开始往后倒。

  ·

  周五看看谢遇知,紧张地咽咽唾沫,接起电话。

  “喂,彪哥,我已经按照你说去过药店了,你让我买的医用纱布、碘伏、什么聚维铜碘溶液,哦,还有塞来昔布都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