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来。”宗忻笑着打开他的手下床, “我的手哪儿有那么好牵?你这个人,逮着机会就占我便宜。至少得解释清楚,你和邱诃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没有情况。”谢遇知反手攥住宗忻手腕, 得逞地舔舔牙尖拉着他往外走,“我和邱诃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一般般吧,毕业后没联系过,不过听同学说,他彻底放弃从警专心下海经商了, 家里没拗过他。”

  “公大学生毕业后不从警不从政的,还真少见。”宗忻感叹。

  谢遇知说:“我们宿舍毕业后没进机关单位的就俩,一个是邱诃, 另一个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丁季文, 他和信息部沈微沈主任同班。他们俩人上学的时候反抗思维就比较严重, 私底下有一堆悖论, 挺叛逆的。”

  宗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道:“是邱诃拿到指证录音联系你过去的吗?”

  “不。”谢遇知推开门, 喉结微不可见滑了一下,攒出个不怎么真心的笑容出来,“是赵洋。”

  宗忻一顿。

  谢遇知脚步未停,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打算, 但是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我猜测,周宴琛与邱诃之间肯定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宗忻试探道:“你怀疑, 他们之间有违法交易?邱诃涉嫌犯罪了?”

  “没有证据,不能下定论, 而且以邱诃的家庭背景,我觉得他不会。”

  “为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餐厅,谢遇知回头看看宗忻,低沉道:“因为,没必要。”

  宗忻一哂。

  谢遇知说的没错,邱诃那样的家庭背景确实没必要去做违法犯罪的事,他的怀疑有些站不住脚。或许,邱诃真的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凑巧查到有人指证谢遇知杀害朱英杰,认为不可能,想帮谢遇知销毁证据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宗忻简单笑笑,“是我想多了。”

  谢遇知推开餐厅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他们家老谢慈祥的脸和裴裴女士红通通的眼眶。

  两人目光从人身上落到餐桌上,满桌子山珍海味丰盛菜肴,和平时不同的是,红木八仙桌两边各摆了捆艾草,用大红丝带系着,每道菜都压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红纸。

  更离谱的是,餐桌前竟然还横亘着个火盆,里边也不知道烧着什么东西,火苗噗呲噗呲地往外冒。

  谢遇知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裴裴女士站的八丈远,冲他们招手,“你们俩愣着干什么?赶紧跨火盆驱驱邪气啊!”

  宗忻:“……”

  宗忻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感受到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迅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们老谢家有家规,新媳妇进门要跨火盆,意味着往后小两口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没事,我抱着你跨过去。”

  宗忻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是觉得你死过一次比较晦气,才专门搞了个火盆搁这儿的吗?”

  “啧……”

  被拆穿心思,谢遇知干脆大大方方当着所有人面给宗忻来了个公主抱,长腿一迈直接从火盆上面跨了过去。

  嘶————

  也不知道是谁,暗搓搓发出了皮球出气的声音。

  宗忻懵了片刻,脸歘的红到了耳朵根。

  “喂!放我下来。”

  他都没勇气抬起头去看谢遇知父母了。

  谢遇知唇角一勾:“还没完呢,我们家裴裴女士驱邪十八式,这才刚过了头一个,接下来还有艾草叶抽后背、桃条水洗手、佩戴茱萸香包、带无患子手串、挂葫芦……这不用,咱俩用不着挂葫芦,还有…”

  谢遇知话还没说完,一把捆起来的艾草条就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宽阔的肩背上。

  裴裴女士一边抽打谢遇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哪里还像个海归医学博士。

  宗忻:……

  有钱人家是真的迷信,不骗人!

  比结婚拜堂还麻烦的驱邪程序结束后,两人才终于在饥肠辘辘中吃到第一口饭:桃花粥。

  所有人散场回去补觉,餐厅里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红碗红碟红盘子,连筷子和勺子都一水的红,要是上面再印个金色的喜字,整个婚礼本礼现场。

  氛围都烘托到这地步了,谢遇知咵咵拿过俩红色小酒盅往里倒满了酒递给宗忻:“良缘遂缔,匹配同称。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月圆花好,心之燕尔。谨以白头,永结鸾俦。”

  宗忻:“你做什么?还没喝就醉了?拽文嚼字的……”

  “这是我这辈子说的最有文化的词儿了。”谢遇知看着他,眼睛深处闪动着柔和的微芒,“是只说给我未来媳妇听的。”

  温和的灯光、仪式感的餐厅、满桌子婚礼红,还有谢遇知那张碾压顶流明星的帅脸以及深情款款的目光……

  这他么……搁谁能把持的住?

  宗忻捏着谢遇知递给自己的酒盅,扬起下巴一饮而尽。

  大概酒壮怂人胆吧,在感情里一向处于被动状态的盛副支队放下酒杯站起身,气势很足向谢遇知这边压过来。

  谢遇知被他这个姿势压迫,腰抵在红木椅背半仰着头,忽然变得很被动,呼吸急促起来。

  宗忻就那么半箍着他,盯着看了很久。

  谢遇知英俊的面孔渐渐露出疑惑,他摸摸自己的脸,不明所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宗忻摇头,“没有。”

  他刚喝了酒,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酒气,意外地撩拨人。

  酒精作用下,一点温热的气息都足以把所有理智摧毁,谢遇知喉咙蓦地发紧。

  “我就是偶尔会觉得,自己眼光很好。”宗忻跨站在谢遇知微微打开的双腿上,缓缓坐了下去,以一个极亲近的面对面姿势,亲吻上去。

  谢遇知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很好,一直谨慎小心把自己隐私空间保护很好的小猫,现在终于知道主动勾引人了。

  他仔细配合着宗忻,将主导权完全交出去,任由对方带给自己一场犹如沸水般压不下去的全新感受。

  喘息,撕扯。

  夜色越来越朦胧,周围物什变得隐约起来。

  一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茶水的液体自由落地,溅在抓着衬衫青筋凸起的白皙的手背上,迸起细碎水花。

  窗外月亮只剩下个模糊光圈,最终隐匿在乌青色云层之后。

  ·

  铃——————

  谢遇知抬手挡了下早晨刺眼的阳光,摸起手机含糊地问了句:“谁?”

  对方听到声音,迟疑了片刻:“谢队?接电话的怎么是你!”

  谢遇知刚想说怎么不能是我?对方紧接着跳过了这个话题:“算了。谢队,你和小宗赶紧过来吧,出大事了。”

  小宗……

  谢遇知哐地一掀被子坐起来,看向旁边。

  还好,宗忻还在熟睡。

  昨晚氛围一上头,两人喝的多了点,这会儿他头脑子还有点疼,捏捏眉心醒醒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小花在一起?”

  陈林:……

  “我打的小宗电话。”陈林叹气,“谢队,你昨晚和小宗喝酒了?喝多少?小宗他身体不好不能喝太多酒…”

  “喝了一点。”谢遇知沉着脸,眉宇间竖起两道川字纹,“他没事,还在睡。”

  陈林:“……”

  “出什么事了?”谢遇知把手机换到另一边,伸手去捞宗忻。

  这时,窗外一道晨曦正射在宗忻熟睡的侧颊上,仿佛舞台的追光,将他恬静的睡姿定格成特写。

  那一瞬间,宗忻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驱散他藏于心霾中过往的所有黑暗,成为永恒救赎的存在。

  谢遇知落在宗忻脸上的手指,下意识顿住。

  他不想去破坏一生仅见的美好。

  “接到报案,凉水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李斯和贾宝宝已经去现场了。”陈林没有任何停顿,语速很快,“死者是朴晚。”

  ·

  清澈的小河边,柳树早就发出枝芽,细长的柳条倒垂在水面,成群的野水鸭子就在树下悠闲地凫水,不远处两只黑天鹅时不时引颈高歌。

  岸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个个好奇地扯着脖子往警戒线上挤。

  “啧啧啧,这谁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跳河自尽了呢?”

  “好像听说,是被对象甩了,一个想不开就……”

  “现在的小姑娘啊,谈个对象就寻死觅活的,等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懂了,情情爱爱的算个屁哦。”

  “哎呀,王大妈,你这话说的,当年你还不是为了你家老李差点殉情?好赖老李浪子回头撇了小三回归家庭…”

  “那都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说!”

  “让让让让!”黄子扬挤开一堆老大爷老大妈,撩开警戒带把谢遇知放进去,回头驱赶看热闹的人群:“什么跳河自杀,没有的事儿,看热闹的都回去吧,别搁这儿以讹传讹了啊。”

  咔咔

  黄子扬话刚落,就被一大爷怼脸连拍好几下。

  “这位老同志,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许拍照!”黄子扬说着一把抢过大爷的老年机,打开相册哐哐把照片全删了递还回去,严肃警告:“再拍照手机没收,拘留三天!”

  几个民警这时候也走过来,帮着黄子扬进行现场群众秩序维护,开始清人。

  谢遇知从痕检员手里拿了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戴好,走到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下。

  “面部淤血、发绀,有淤点性出血,尸斑显著。”他拉扯了下死者衣领、袖子和裤腿,“尸斑分布范围广泛,虽然尸体已经泡的发白,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暗红色块。”

  李斯点头,“没错。死者瞳孔放大,死前应该很痛苦,眼睑处有细小出血点。死因为窒息。”

  谢遇知重新扯了下死者领口,“喉部无勒痕,应该不是扼喉窒息。”

  “确实不是。”李斯起身,摘下手套扔进贾宝宝准备的垃圾桶里,回答道,“更具体的死亡诱因,还需要做过尸检才能确定。”他抬手指指谢遇知,“陈林说,小宗跟你在一起,他怎么没过来?”

  “他昨晚累到了。”谢遇知眼皮都没抬,捏着朴晚侧脸撑开嘴唇,看了看牙齿和舌头,不由拧眉,“石竹色变?”

  “死了大概两三天了。”李斯叉腰,“他杀,肯定不是自尽,这种特征的尸体我们法医部门见得多了。”正说着。他突然有些可惜,“唉,小宗干什么累着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啊,再累你也得把他带过来见见世面吧?没准多跟俩案子,能调到我们法医部门来呢。”

  谢遇知抬头看看李斯,起身摘下手套递给旁边打下手的贾宝宝,彬彬有礼又充满歉意:“调不过去,我们刑警队不会放人的。”顿了顿,他又强调的补充道,“我不会放人!”

  李斯:“哎老谢,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人才就得适材适所,小宗绝对是干法医的好苗子,他要是调到我们法医部,到时候我、小宗和宝宝,我们仨就是咱们京台市所向无敌三剑客,破案路上畅通无阻,尸检事业再创辉煌…”

  “没门儿。”谢遇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窗户也没有!”

  李斯:“……小气。”

  贾宝宝看这俩人拌嘴,哭笑不得插言:“谢队,师父,咱们别搁这儿杵着了,赶紧把尸体搬回去吧,一会儿中午大太阳一晒,尸体得析出不少水分,到时候……”

  李斯猛地回头:“对,一会儿这边方圆二里地的味儿直上头,赶紧收拾,现在就回去。”临走,李斯还不忘又问了谢遇知一句:“谢副,朴晚死的太蹊跷了,她是在洛川失踪的,你们出动那么多警力愣是没抓到人,上次那个死在洛川的犯罪嫌疑人赵阿亮不是说,朴晚还有个儿子在冯巧女儿身边养着的吗?你们后面有没有查到朴晚那个女儿?”

  谢遇知颔首:“查了,冯媛媛,南岛土著,后面陈林家属难产,就交给信息科经手继续侦办,这两天我刚料理完黎凃和赵洋这边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找陈洁沟通最终查证结果。”

  李斯愕然:“那她现在应该在南岛见儿子,而不是死在京台西直门凉水河。”

  谢遇知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的确,如果朴晚逃走就是为了见儿子,那她的确现在应该在南岛。事实上,她也确实上了去往南岛的列车,只不过在封关站被人挟持了,之后就失去踪迹。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到半个月,朴晚再次出现,是从凉水河打捞上来的一具死尸,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又是命案。

  虽然朴晚确实犯了罪,死有余辜,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牵扯蜂后案的人犯死的死抓的抓,都已经没有了作案必备条件,还有谁会杀害她?谁有这个作案动机呢?

  想到这儿,谢遇知在心里摇摇头,抬手一挥:“收工,先回市局再说。”

  ·

  市局,刑侦口大办公室。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场景。

  陈林拿起陈洁交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站起身清清嗓子:“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