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

  特警抓起步话机下了黑虎突击车。

  谢家宴客大厅内, 陈局正和谢家几个亲友寒暄。

  “遇知是我们市局的骄傲,人民的好警察,我这个局长实在是痛心疾首啊。”陈局端起白酒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味道入喉,让他眼眶有些发红。

  “遇知这孩子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特别有主见,有自己的一套人生价值观,亲戚里我最喜欢他,可惜年纪轻轻就……”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面相和善, 说起谢遇知来直摇头,“唉,老谢家就他一根独苗, 今天我一看见老谢就觉得心酸, 几天没见面都有白头发了。”

  “希望他们夫妻俩早点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吧。”旁边的亲戚也是连连叹气。

  这时, 周涛穿过人群, 直奔陈局这边走过来。

  四目相对, 陈局了然, 简单应对谢家亲友几句,给周涛递个眼色便放下酒杯起身带人离开宴客厅。

  “有什么发现?”陈局边走边问道。

  周涛抹了把脸,“有暗网的人混进谢家了。”

  陈局脚步一顿, 看向周涛。

  周涛点个头:“没错, 暗网首页公布出来了灵堂照。”

  陈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双目微眯:“不要引起注意,秘密排查, 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我明白。”周涛舔舔嘴唇,“我过来是想请个领导指示。”

  “什么指示?”

  周涛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万一抓到人, 拒捕怎么办?这不是小偷小摸可以轻易制服,谢家这么多人呢。再说……”他有些担心道:“您可是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真要行动,我个人建议陈局您还是先离开谢家的好。”

  “不行。”陈局一摆手,“就得我在这里,对方才会放松警惕,酒席还没开始我先走了,想都不用想这里面有猫腻,人还能乖乖等着你们抓啊?我就在这里,你们放心大胆的干。”他四下看看,周围没人,给周涛勾勾手指,扬扬下巴,“谢遇知那小子呢?现在搁哪儿盯着的?”

  周涛:“……不知道啊。”

  安插在谢家别墅里的便衣开始行动,对过泰合小馆十三楼包间的俩人也没闲着。

  随着帖子越盖越高,短短几分钟就有了几十万的浏览量,回帖长的拉不到头。

  最后一张照片更新在一分钟前,拍摄角度非常刁钻,应该是在灵堂某个不显眼的侧面位置,镜头促狭,光线晦暗,却恰到好处的把灵堂里的人都拍全了。

  这个感觉……

  谢遇知眉头几乎和眼眶压在一起,心里重重一沉。

  “怎么了?”

  发现谢遇知有些不对劲,宗忻谨慎地开口问了句。

  谢遇知默默看向宗忻,凝重道:“几年前,大毒枭陈丁卯落网后,他的儿子陈程渡手里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我的。上次在吊弄抓回来的程昊你还记得吧?”

  宗忻点头:“为了见你一面,费尽心机收集新海诚老板程华违法证据的那个,还给你送红酒,送书,心甘情愿给你送了个二等功。”

  “……”

  谢遇知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你不提这茬儿行吗?尽给我搓火儿,我是那意思?你就搁这儿瞎琢磨,还惦记上了…”

  “反正,收红酒和尼古拉·阿历克塞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名著的人不是我。”宗忻托腮。

  “那案子结了以后,我不是转手就把红酒扔了?”谢遇知解释。

  “还有书呢。”宗忻半笑不笑的。

  “书也处理了。”谢遇知牙疼的抽口冷气,“哎,打住打住,我对你一颗真心日月可鉴啊盛副支队,至纯至善至情至性此生绝无二心!”他措着宗忻的腿笑得不怀好意,“你要对自己有山呼海啸的自信。”

  宗忻被他捻的大腿发痒噗嗤笑出声,“行行行,我下次再也不说了,快放开我吧。哎哎,说正经的。”他按住谢遇知的手,止住笑,“忽然提起程昊……他和暗网也有牵扯吗?”

  “那到没有。”谢遇知任由宗忻按着手,目光浅浅的,“是他手里那张不知道拍摄者是谁的方尖的照片。”

  “你的照片?”

  宗忻下意识想松开谢遇知的手,却反被谢遇知握起来攥住。

  “对。”谢遇知抬起另一只手,在笔记本屏幕上的灵堂照点了下,“和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完全一致。”

  宗忻凝眉:“你是说,这两张照片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觉得……是!”

  谢遇知目光幽邃像一涡不平静的深潭,藏着犀利的刀锋,让人感到危险。

  “能拍出这个角度,人当时肯定在侧房隔断,挨着白瓷金牡丹落地大花瓶的地方。”

  谢遇知斩钉截铁道。

  “赶快通知周涛。”宗忻立刻接话。

  十几个便衣警察排查无果后,接二连三回到和周队约好的碰头地对行动进行汇报。

  周涛凝眉,咬着下嘴唇冥思苦想,纳闷道:“不应该没有可疑的人啊。”

  话音刚落,步话机就响了起来。

  “喂,我是周涛。”

  “灵堂?”

  “好,我知道了!”

  挂断步话机,周涛冲几个便衣一抬下巴,“走,跟我去灵堂。”

  ·

  “看来,方尖确实是死了。”

  银头发的年轻男人轻轻摁了下关机键,利落抽出SIM卡折断,扔给说话的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黎叔,深海当年也说死了,全世界都查不到任何信息,一个死人,的确查不到任何信息,但你真的认为,深海死了吗?”

  “深海和方尖不一样,毕竟深海一夜之间查无此人,黑鹰死的时候把深海掩护的很好,深海背景肯定很硬。”黎叔沉声道,“方尖活跃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跟深海相提并论?他们俩的命中间隔着一个亿,这么大的差距……”

  “不。”银发男人嘴角挑着玩味儿的笑,“本质他们的命价格相等,只是想要深海命的人愿意出更多的钱,深海得罪的人可太多了,方尖可没有深海那么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阿温啊,你对方尖这个人的滤镜,太厚了。”黎叔无奈地摇头,“你到底是在后悔什么?后悔那辆油罐车不是你撞上去的,还是后悔没能……”

  “黎叔!”

  岩阿温……不,应该说是周宴琛,他冰冷地打断黎叔的话,目光逐渐变得冰冷,灵堂里的光阴恻恻的,映衬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和微微下挂的嘴角。

  “当初,是他把我一个人扔在金三角,他说他会回去接我,会让我脱离那个无尽的地狱,我就像阴间的恶鬼向往见到阳光,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祷,最后我等到的是什么?”

  “他死有应得。”

  “黎叔,他死有应得。作为故人,我来送他一程,他应该在布满血污的肮脏地狱体会我曾经的无助和绝望…”他忽然住口,看着灵堂里突然闯入的几个人,立刻松开扶着花瓶的手,低声对黎叔道:“走!”

  周涛第一个闯进来,为了不引起谢煦夫妻和其他吊唁宾客的注意,带人从侧面往落地花瓶这边摸过来,几乎在周宴琛和黎叔两人离开的瞬间,周涛就眼疾手快就冲了上去。

  黎叔边掩护着周宴琛离开,边回头看追上来的人,提醒周宴琛:“阿温,是条子。”

  “我知道。”

  “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外面全是特警,我们不好脱身…”黎叔担心道。

  周宴琛面色沉着,加快脚步,“不用管他们,到处都是宾客,他们不敢在谢家动手。”

  黎叔回头又看了眼,果然身后跟着的几个条子脚步虽快,却根本没有要在这里制服他们的意思。

  周涛冷静地尾随着他们,后面几个便衣想冲上去抓人,都被周涛制止了。

  “别冲动,这里都是人,刺激到嫌疑人,万一他抓俩宾客做人质就完了,出一条人命咱们整个市局都得兜着走。”

  眼看周宴琛和黎叔两人马上就要离开谢家别墅,周涛掏出挂在腰上的步话机下达行动指令。

  “各组注意,嫌疑人银发、穿黑西装,身边带着年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司机,带棒球帽,两人即将走出正门,给我严防死守,别让人跑了!”

  “一组收到!”

  “二组收到!”

  “三组收到!”

  “五组收到!”

  周宴琛走到正门门口,忽然驻足,回头冲着周涛远远一笑。

  周涛愣了下,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刚张口想说什么,忽然嗓子一紧。

  紧接着一股浓烟带着臭味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他脚前。

  “不好!扩散!”

  周涛一嗓子喊出去,额头冷汗唰的就淌下来了,抓着身后离自己最近的便衣掉头就往回跑。

  此时,外面早就待命等着抓人的特警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有防爆盾的全撑了起来。

  一阵浓烟过后,先后响起两声清脆的爆炸,满地碎片。

  周涛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手雷碎片和尘土,拔腿就往外边冲,可路上早就没有了周宴琛和黎叔的身影。

  “妈的!”周涛牙齿咬的咯吱响,“追!”

  一瞬间,警笛疯鸣,几辆黑虎突击车,以别墅为中心风驰电掣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谢队,对方手里有武器,人给跑了!”

  刚才那两声爆炸震的地面跟着轻微晃荡,谢遇知站在窗前,全程目睹了自家别墅门口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就坐不住和宗忻一起下了楼,这会儿俩人开着车,正跟在奔驰S超跑后面疾驰,听到周涛的汇报,谢遇知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开口问道:“有没有人受伤?你还好吗?”

  周涛一愣。

  在市局,谢遇知这个名字代表的只有八个字:工作狂魔冷酷无情,从来不拿自己当人,可以二十四小时加班,仍旧保持着最佳状态,对自己对下属要求同样高,从来不会关心人,夸奖人,口头禅一般为:重做!加班!不准假!去点个浓咖啡!背熟京台市所有街道名字!往返碧沙湖四个来回!

  前几句司空见惯办公室常用语。

  后两句由当事人外勤小王和老廖友情提供。

  总结:谢遇知根本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关心人的话。

  周涛支支吾吾半天,总算在震惊里挤出几个字:“那个……你是谢副支队,是吧?”

  谢遇知眉毛一拧:“周涛,土制‘老白干’除了能放点烟听个响,还真能把你脑子炸坏?”

  周涛这下顺畅了,嘿嘿一笑:“我没事,大家都没事,都好好的。”

  “嗯。”

  得知没有人受伤,谢遇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听着周涛,我和小宗警官正在追那辆奔驰S超跑,位置:京洲桥四段。”

  周涛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明白。”挂断步话机立刻带上十几个特警上了车,厉声道:“京洲桥四段!”

  奔驰超跑就像在跟后面咬紧不放的吉利玩谁的命更大,它在无数车流里就像条湿滑的泥鳅,几次被吉利追上,又再度甩开。

  宗忻抓着顶侧抓手,整个人身体紧绷。

  车速太快了,这是在市区,虽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路上的车辆仍旧很多,方向盘稍微把控不好,就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

  而前面那辆一个甩尾再度和他们拉开距离的超跑,连车屁股都仿佛带着挑衅和嘲讽。

  谢遇知目光紧紧盯着超跑,嘴唇紧抿。

  宗忻张张嘴,“谢队,好像发现我们在追他了。”

  “我就知道局里拨的车没用。”谢遇知脸色铁青,“早就跟李副局提过,这种车也就能执行个治安管理的任务,碰上这样玩儿命的性能差了一个银河系!”

  宗忻:“……”

  宗忻刚要说话,吉利忽然猛地急刹,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惯性让宗忻差点撞出去,幸好安全带系的牢固,右手还抓着车顶前扶手,除感觉胃不适的颠了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忽然变道插过来一辆私家车,吉利不得不被迫停下,谢遇知看着越来越远的超跑,咬牙暗骂了句,狂按喇叭。

  前车不耐烦的打开车窗,冲他们骂骂咧咧:“按什么按?要死啊?红灯看不见啊?!”

  谢遇知下车,走到前车驾驶座窗前冷着脸把警察证往司机脸上一怼:“警察,执行任务!挪车!”

  对方一看是警察,瞬间恶狠狠变软怂怂,“马上马上!”说着就往前开开,压过了斑马线,给吉利腾出一大片位置,停完车司机还不忘回头问谢遇知:“警官,我这压线,回头扣分罚款……”

  谢遇知头也没回的摆手:“市公安局,拿着罚款单来找我处理。”说着上车关门,嗖地冲了出去。

  黎叔往后视镜瞥一眼,“阿温啊,后面那辆吉利车从泰合路出来就一直紧咬着咱们不放,可能是条子。”

  “黎叔,你继续开,不用理,在东四环南路上京洲高速。”周宴琛翘腿坐在后车座,把玩着手机,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宗忻打开车载地图,“再往前是东四环,这条路直通京洲高速,如果让他出了京台,咱们跨省追捕手续就…”

  “不会让他出京台市的。”谢遇知油门一踩到底,“从这里抄小凉河近路,要比这条路快二十分钟,以吉利和奔驰超跑车速差距,能在上高速的路口拦住它!”

  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黎叔忽然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吉利不见了,疑惑的皱皱眉,给周宴琛说:“可能是我多想了,那辆吉利应该不是条子的。”

  周宴琛没有搭话。

  他正看着手机里拍下的谢家灵堂照,眼角挂着道仿佛是泪痕的东西。

  半小时后,京洲高速入口。

  黎叔心情放松的打着方向盘转弯,忽然,车身剧烈一阵,发出难听的刮擦声。

  他猛地侧脸去看。

  副驾驶位置,一辆白色吉利引擎盖深深嵌在了副驾驶的车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