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男四肢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之后, 很快就恢复知觉,在摄像头碎片落地的瞬间猛地爬起来,从后面狠狠勒住宗忻脖子, 去夺他手里的枪。

  对方身姿魁梧力气很大,明显是个练家子,如果不是815那场火灾,宗忻完全能应付的了,但现在他不行,他没有那么好的体格,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肺疼, 手臂神经感知迟钝,甚至握枪的手已经开始剧烈发抖。

  枪膛里还有子弹。

  宗忻不知道谢遇知有没有听到枪声,也不确定被他打下来的摄像头, 系统到底会不会有反应, 但在谢遇知赶回来之前, 他必须靠自己周旋保命, 所以, 枪绝对不能被抢走。

  一旦枪|支|落到歹徒手里, 那就意味着连一线生机都没了。

  “艹!”面罩男破口大骂:“死条子,放开,你他妈找死!”刚才的枪声很可能已经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他已经开始慌了, 对着宗忻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弄|死|你|,妈的。”他勒住宗忻手臂去夺枪, 争抢间枪被托举到半空,说时迟那时快, 宗忻单手卸掉弹匣利落的随手一扔。

  弹匣顺着书房的窗户也飞了出去,空枪壳子滚落在地,旋即宗忻被面罩男狠狠推出去撞到墙壁,无力的摔在地上。

  “妈的,你他妈的!”面罩男气急败坏,抓起枪壳抬脚就往宗忻胸口狠狠踹上去。

  宗忻吐出口血,整个人后仰,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急促的喘息,把满口血沫子强行咽回去,咬牙道:“你跑不了!”

  “你他妈!”面罩男啐了一口,知道已经没时间再继续跟这个快死的傻逼条子缠下去,把枪往腰上一别,转身就走。

  啪!

  刚走出两步的面罩男忽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靠墙坐着的宗忻。

  宗忻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迹,在走廊壁灯苍白的光线里,看上去笑的病弱又变态,他说:“我说了,你跑不了!”

  本来苍白的嘴唇噙着血丝,带着诡异的恐怖,此刻宗忻的样子看上去反倒是比面罩男更像杀人犯。

  面罩男捂着不知道被宗忻用什么东西砸破的后脑勺,血浆子顺着头发稍一滴一滴往地上落,眩晕感让他失去方向,缓了好半天才摇摇晃晃扶着墙壁逃离现场。

  视线中面罩男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宗忻开始剧烈咳嗦,咳得缺氧,钻心疼痛使他身体弯曲成弓形,他感觉自己被潮水淹没,周围物什变得不真实,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光怪陆离起来。

  一阵疯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谢遇知踹开门,第一个冲上楼。

  黄子扬和宋经关上车门跟着跑进来,早就被谢遇知甩在楼下。

  他们正常侦查走访,没有危险任务是肯定不会配枪的,但歹徒身上有枪,谢遇知就这么赤手空拳单枪匹马不管不顾跑了上去,简直就是在送人头!

  黄子扬按下宋经,制止道:“楼下得留个人,我跟老大上去,一会儿你见机行事,万一我和老大都中枪了,你赶紧去摇人,让他们带家伙来!”

  宋经点头,“行,那你和老大小心点周旋,有情况用喊的!”

  黄子扬拍拍他肩膀,转身去了楼上。

  面罩男这边艰难的挪蹭到楼梯口,脚步猛地顿住。

  四目相对,谢遇知抬腿就踹。

  刚被宗忻砸破后脑勺,紧接着又被谢遇知迎面踹了一脚,哐当,面罩男登时摔了回去。

  挡在眼前的面罩男刚倒下,谢遇知瞬间看到了浑身是血,靠着墙角奄奄一息的宗忻,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宗忻抱在怀里,着急喊他:“小花?小花?你还好吗?”

  宗忻双目紧闭毫无反应,脸色苍白的就和死了一样。

  谢遇知心跳一滞。

  周围光线变得昏暗,时间静止,走廊里蓦地辟出一片单独空间,只剩他们俩人。

  谢遇知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是颤抖的捧起宗忻侧脸,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宗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回应了。

  怪他,这都怪他,明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明知道他身边不能离开人,却心大的以为家里不会出事,放他一个人待着。

  他该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向冷静地头脑,现在乱的像团麻。

  “老大?”

  黄子扬噔噔噔跑上来,看到走廊里的场景都呆了,全是血,地上、墙上还有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这哪里还像是住的地方?惨烈程度堪比殊死搏斗的战场。

  谢遇知猛地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黄子扬一眼。

  那双有些发红眼睛,带着毫无感情的冰冷,黄子扬心里忽然生出怯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老大把小白花小心翼翼靠墙放下,缓缓起身,盯着趴在血泊里的人阴沉沉的走过来。

  黄子扬腿脚都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看着谢遇知走到歹徒面前,拾起地上的枪,顶上了歹徒的脑袋。

  完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老大好像要犯原则性错误,下意识掐了把大腿猛地扑上去。

  “老大!老大你冷静点!不能……不能……”黄子扬去夺抢,“不能开————”

  咔嚓

  随着扳机扣下的声音,黄子扬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彻底完了。

  回头他妈的怎么跟领导交代?

  片刻后,黄子扬才反应过来,歹徒没事,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他妈的,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黄子扬抬手抹了把脸,“妈的,这把枪里面他妈的没有子弹!没有子弹!吓死老子了,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谢遇知也回过神,忽然意识到枪里没有子弹,那宗忻……

  “老大,小白花没事,没事哈。”黄子扬瞬间开心起来,安慰完谢遇知立刻掏出手铐利落把歹徒铐了,冲楼下喊了一嗓子,“宋经,没事了,上来。”

  谢遇知毫不迟疑走到宗忻面前抱起人径直去了次卧。

  消毒水、棉签、医用纱布,止疼药井然有序的放在床头柜上,谢遇知小心翼翼拿着棉签给宗忻擦拭伤口。

  黄子扬默默站在旁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杵着干嘛?有话说话,憋着不难受?”

  谢遇知手上给宗忻擦伤口的动作没停,就跟后背长了眼睛能看见黄子扬那副巴巴样似的,不咸不淡道。

  黄子扬终于被允许说话,长长舒了口气。

  “老大,犯人已经带到局里了,人一直昏迷不醒,宋经喊了李斯过去检查伤势,好像说是,后脑勺损伤伴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

  “现在醒了吗?”

  “陈林说已经醒了,正在审讯。”

  “醒的还挺快。”谢遇知语气明显不高兴,“有交代吗?”

  “没有。”黄子扬挠头,“不过,身份调查清楚了。”

  宗忻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可能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也可能很漫长,总之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谢遇知正端坐在床前,撕扯下一块医用纱布折叠着。

  逆着光,宗忻看不清谢遇知的表情,但直觉谢副支队长现在情绪应该很差。

  “抓到人了吗?”

  宗忻轻轻挪动挪动身体,稍微侧过去一点,避开直射的灯光。

  听到他说话,谢遇知猛地看向他。

  “抓到人了吗?”宗忻又问了一遍。

  谢遇知眼睛在灯光下黑的出奇,盯着宗忻,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已经抓到了。”他说,然后俯身去摸宗忻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吗?”

  宗忻说还好,想要坐起来。

  谢遇知立刻把自己肌肉紧实、孔武有力的手臂借给他,“身上疼吗?”

  “不太疼。”

  宗忻浅咳一声,随着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颈部,喉结处有些青紫,那是和歹徒打斗的时候,被对方扼喉掐出来的淤伤。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

  谢遇知脸色一黑,刚要说话,立刻被旁边站着的黄子扬截胡了。

  “我说,小白花你傻啊?就你那弱不禁风一戳就倒的小身板,遇到这种事情先跑啊,自保才是正确做法,你还……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是这个问题吗?你应该撒丫子就跑,坚决不给犯罪分子伤害自己的机会啊!你又不是警察,真是,逞屁的英雄啊。”

  谢遇知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那意思: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还有,谁借你的贼胆?我的人你都敢批评!

  黄子扬摊手,用眼神跟他老大交流:你看?我说两句你还不乐意,你不是也要对小白花进行批评的?

  谢遇知:……

  谢遇知看向宗忻,眼神赞许语气肯定:“干的不错,值得表扬。”

  黄子扬:……

  黄子扬内心os:啊对对对,值得表扬。也不知道谁一开始准备劈头盖脸批评人家的。翻白眼~

  “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大黄说的对,你这小身板千万别勉强。”谢遇知补充道。

  宗忻抬手,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放心吧领导,别看我残血开局,但病弱不死能活到大结局。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然四岁那年就死在地震里了。”

  他敢拿不确定的运气去赌个平安结局,但谢遇知不敢拿没有定数虚无缥缈的运气去赌他的命。

  “运气好,也不能这样用。”

  谢遇知把折叠好的纱布摁在他手腕,那个位置有道略深的伤口,宗忻没感觉到痛,毕竟神经损伤后迟钝,痛感不如正常的时候那么强烈,看到伤口才意识到应该是在和面罩男打斗过程中划伤了。

  “大黄。”谢遇知替宗忻包扎好伤口,掏出把备用钥匙扔给黄子扬,嘱咐道:“去隔壁卧室看看那小姑娘。”

  黄子扬答应一声,捏着钥匙转身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谢遇知起身整个人兜头罩下,把宗忻箍在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听到枪声的时候,全身都僵了,不知道怎么开车回来的。小花,我胆子小不经吓。”

  宗忻回视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四岁开始,就学着自立自强,习惯没有亲人嘘寒问暖的生活,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适应了一个人的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忘记怎么去接受一个人的关心和爱。

  谢遇知有显赫的家世、冷静睿智的头脑、擎天架海的能力,那么矜贵清冷的人喜欢他、爱他,像一束光照进他封闭很久的心,他想回应这束炽烈的光。

  一方面纠结于违背世俗道德,一方面又不想错失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他身心不能做出一致选择,越是想逃离,身体就纠缠的越深。

  不过无所谓了。

  两次经历生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第三次呢。

  他弯唇,勾上谢遇知的脖子,诚恳的表示:“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再吓唬你。谢副支队…”

  谢遇知用鼻音轻回了个:“嗯?”

  “以后我就是你腰上的八大件。”宗忻语气颇有些自豪,“要是你弄丢了,要受批评。”

  谢遇知压根没想到宗忻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立刻俯身压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何止是我腰上的八大件?你是我申请的配枪,丢了我就可以收拾收拾把自己送进局子悔恨终生了。不过……”

  “不过什么?”

  宗忻下意识心脏漏跳半拍。

  “不过我这个人很难确立人生价值观,一旦确认后,就会一条道儿走到黑,从警是这样,所以对感情也是这样,如果你出了事,我大概率会殉情吧。”谢遇知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要是哪天我执行任务死了,你可千万别殉情。”

  宗忻回抱着他,轻笑道:“这可不公平。”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反正你男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谢遇知笑着回他。

  “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哎——”宗忻忽然推开他,光顾着调情了差点忘了正经事,“人抓到了,审问了吗?”

  “在审。”谢遇知被他推开,略带着些不满,“怎么了?”

  宗忻忙道:“这个人犯他认识我,还知道我以前在思安码头分局做过水警,我怀疑他是有预谋的潜入,目标很可能是你。”

  ·

  “你们拘留我老婆就算了,还强制带走我女儿,我去要回女儿犯法吗?你们警察真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陈林把笔录重重往桌面上一摔,敲着桌子厉声道:“现在问的是你持枪入室伤人!你特么给我扯什么老婆女儿?持枪、伤人,先把这两宗罪坦白清楚再说其他的!”

  如果是别人受伤,陈林肯定不会这么激动,走正规流程,该审的审该问的问,最多和人犯多磨点时间,反正警察加班是常态。

  但今晚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是宗忻!

  是经常带着他到处跑案子的盛挖挖,是815爆炸案差点没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是浑身植皮已经无法再握枪丧失继续从警资格的宗忻。

  是他陈林眼里,谁都替代不了的偶像、英雄!

  今天要是不让眼前这肇事的孙贼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全吐出来,他陈林就真的不管什么审讯规定什么安全条例了,冒着被撤职的风险,也把这孙贼骨头都给折干净。

  “怎么?看架势,你们还想刑讯逼供?!”

  陈林伸出食指,冲着他咬牙点了点,不顾坐在旁边的警察阻拦蹭地起身走到人犯面前,抬脚结结实实踹在他脸上。

  “就刑讯逼供你了怎么着?老子他妈没一枪崩了你已经很遵守审讯规范了!再不说,老子现在他妈就弄死你!”

  单向面透视玻璃另一边的观察室,宗忻立刻就要进去阻止,被谢遇知抬手挡住了,“我去。”

  讯问室的门被推开,谢遇知提步走进来,带着威压感,他看着坐在犯人椅里被陈林踹脸的边则,对陈林摆摆手,瞳孔微微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