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办公室一片狼藉。

  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被人摔在地上,电脑屏幕被尖细的鞋跟戳穿,碎裂的纹路从空洞中蔓延开来,宛如一幅美丽却又不规则的抽象画。

  无数文件四散飘飞地躺在地板上。

  几名服务生敛气屏息,默默地清理地面上的杂物。

  祁琰筝坐在扶手椅上,双手抱臂,长腿翘在办公桌上,目光望着窗外的鱼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来人,她下巴微扬,撇去一眼:“来了?”

  祁琰筠环视一圈,见怪不怪:“他弄的?”

  “他哪敢?”祁琰筝一手支着额头,“他非要我辞掉一个员工,我再宠他也不能让他左右我的事情…”

  她指指地上的狼藉:“呐,所以我就发一通疯把他吓跑了。”

  祁琰筠对整理房间的服务生们说:“你们先出去一下。”

  众人离开之后,他才说:“这次按他说的做。”

  闻言,祁琰筝猛地侧头看过来,不可思议道:“你让我依着他?”

  “是。”

  “你知道他让我辞掉谁吗?”

  “知道。”

  祁琰筝忽然嗅出些不对劲的意味来,她站起身绕着祁琰筠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道:“你想做什么?”

  祁琰筠伸手支开她:“你不用管,按我说的做就行。”

  “你知道那是谁介绍过来的吗?”

  “无所谓谁,你要是不想让他天天来你这里发疯,就听我的。”

  祁琰筝双手抱臂,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对劲,很不对劲,祁琰筠,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你不用管,记得,是祁爵逼迫你辞掉他的,我先走了。”

  祁琰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摇摇头拿起对讲机:“让肖冶来一趟。”

  ……

  肖冶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后看着满地狼藉错愕不已,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就听见祁琰筝面露歉意地对他说:

  “肖冶,实在不好意思,我得请你离开蓝海会所了…你看我这里被人砸成这样,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这样一说,肖冶马上就猜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心中既愤懑又不甘。

  祁爵,永远是祁爵!

  他的人生原本就如履薄冰,碰见祁爵之后本以为能柳暗花明,结果却变成踩在钢钉上走路,每走一步就是一个鲜血淋淋的血洞从脚底贯穿到脚面。

  分手后的每一天都仿佛炼狱,苦闷,气愤,委屈,绝望……种种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这就是祁爵笃定自己会回去找他的原因吗?

  通过这种不断给他找麻烦,把他逼到无路可走的方式?

  他扣着手,一言不发,脑海里却冒出无数种念头。

  祁琰筝见他不说话,安慰道:“我多付你两千块钱,算作给你的补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得罪不起,你…别怪我,行吗?”

  肖冶怎么会怪祁总呢?

  他感激对方都来不及。

  在蓝海会所,他第一次体会到人群中的温暖。

  祁总虽然爱开玩笑,但心总是向着员工的;小楚哥虽然语气有些凶,但态度却是关心他的;其他同事虽然接触不多,但相处的时候都是友好和善的。

  这么好的环境,如此友善的人,他真的很想留在这种环境里。

  可是现实不允许,祁爵不允许。

  反倒是他给大家带来麻烦。

  他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

  肖冶低头鞠躬:“是我给您和大家添麻烦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看看,脸上都受伤了,是那个包厢的客人把你弄成这样的?”

  肖冶苦笑着没有回话。

  祁琰筝叹口气:“我找人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肖冶推脱,“我做完今晚的工作,明早离开。”

  不等祁琰筝拒绝,他又补充道:“祁总,您就让我工作吧,在后厨帮忙也行,不我做点什么,我心里总是会胡思乱想。”

  祁琰筝看看他,终于点头:“行,那你做一些不用沾水的事,掌心里都是伤,就别碰水了。”

  肖冶道谢离开。

  楚绪伟听说他要干活,特意过来看他:“你怎么这么倔?”

  肖冶微微一笑:“拿了工资就得干活啊。”

  楚绪伟叹口气:“算了,拿你没辙,你跟我一起去点货吧。”

  两人一直忙碌到早上六点。

  下班前,肖冶一一向所有人道别,然后乘坐地铁回家。

  从蓝海会所到他租住的地方需要坐两个小时地铁,期间还要在中转站换乘。

  早上六点多,去往远郊方向的列车上人并不算多。

  肖冶靠在一边坐着。

  地铁高速行驶,时而进入隧道,时而升到高架桥上。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黑暗和风景,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灭亡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他才19岁,漫长的人生才走了不过三分之一,原本设想好的未来不久前还曾向他招手。

  可是现在,未来的手被祁爵砍断了。

  回想起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肖冶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炼狱一般的世界里。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似乎都在与他过不去。

  曾经以为情比金坚的友谊原来是别有用心的羞辱;

  曾经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爱情原来只是欲望驱使下的密谋;

  曾经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至理原来抵不过恶意中伤和造谣;

  曾经以为非黑即白的世界原来全都是灰色……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摊开手,低头看着掌心的指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曾经他遇到挫折时,会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他还活着,活着就能想到办法战胜挫折。

  但是最近,他这样做的目的变成了用身体的疼痛缓解心里的疼痛。

  以痛制痛。

  痛定思痛。

  一只蚍蜉注定撼不动大树,但是如今这只蚍蜉已经一无所有了。

  大树把他前行的路全部挡住,等着他回去求他。

  向前是深渊,后退也是深渊。

  他孑然一身,再也没什么害怕失去的。

  反正都是灭亡,为什么不在灭亡前给恶人以痛击?

  就算撼不动大树,也得将树根啃烂,让被遮挡的阳光照在大地上。

  肖冶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渐渐从失落变成坚定,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耀着绝望之光。

  那是想要绝处逢生的信念光芒……

  回到出租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兼职。

  要想爆发,就先得保证自己能顽强地活下去。

  家教、店员这些兼职他都找不到,只能寻找别的途径。

  浏览招聘网站时,隔壁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旧的小区里墙板薄,不怎么隔音,因此隔壁一有风吹草动,肖冶这里就听得清清楚楚。

  门外,有人对隔壁喊道:“您好,小黄蜂外卖,您点的餐放门口了,请及时取用。”

  外卖?

  对,外卖!

  他可以送外卖。

  祁爵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小黄蜂和小蓝鸟那里吧?

  他打开外卖网站,查看上面的招聘信息。

  还好,没有那么多要求,唯一的硬性指标就是需要有一辆电动车或摩托。

  这让肖冶有些犹豫。

  他现在手上只有不到一万块钱,未来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一辆二手电动车对他来说都是笔不小的支出。

  真的要花这个钱吗?

  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肖冶本能地挂断。

  他从来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一是如今电话推销猖獗,二是避免被诈骗,三是省得麻烦。

  谁知没过多久,那个号码又打来电话,肖冶还是挂断。

  到对方第三次来电的时候,他猜想对方也许确实有事找他,便摁下通话键。

  “您好。”

  对面的声音很客气:“您好,请问是肖先生吗?”

  “您是哪位?”

  “是这样,我想要给孩子请一位家庭教师,正好有人推荐您…”

  肖冶听着对方的话,意外又惊喜:难道是曾经教过的学生家长推荐的?

  “请问您有时间来面谈一下吗?我这边需要看看孩子跟您是否投缘,咱们也正好商量一下报酬的事。”

  “有时间,请问您贵姓?”

  “我姓祁,地址我短信发给您。”对方说完便挂断电话。

  听见对方姓氏,肖冶有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又姓祁?

  祁爵、祁总,现在还有打电话的这位祁先生。

  不过锦城这么大,重名的人都有很多,姓氏重复又有什么见怪不怪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不辜负推荐人的信任。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祁琰桢将地址发给肖冶,然后又打通另一个电话:

  “人我联系了,这个一定靠谱吗?天知道我闺女赶走多少家庭教师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女声:“您放心,如果不行我再帮您推荐。”

  祁琰桢又问:“你从哪弄来的人?”

  对面答:“祁氏集团高新科技领域一直和锦城大学有合作,肖冶是常年拿奖学金的优等生。”

  “行,那就试试。”

  -

  祁氏集团总部,助理敲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声音彬彬有礼:“祁总,已经联系好了。”

  祁琰筠双目盯着微信联系人界面,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