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青城就要照例开始训练了。

  吱哇乱叫的铃声响起,一只手伸过去“啪”地一下将这只小恶魔造型的闹钟给拍飞。

  花鸟懒懒散散地睁开眼,在床上伸了个乱七八糟的懒腰。

  手臂打到了人,他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唔,好像没自己吵醒……

  此时已经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了,花鸟也不着急,趴在床上看及川彻的睡颜。

  克莱斯特睫毛好长,鼻梁好高,嘴唇的颜色也好好看哦。

  看到这里,花鸟兜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及川的薄唇,手指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气流时才做贼一样地缩了回来,眼珠乱转,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

  然后他又乖乖趴下,在剩下的时间里静静数着及川的睫毛。

  克莱斯特哪里都好看,就是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皱起来,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好像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一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花鸟戳了戳及川的脸。

  “克莱斯特,起来啦。”

  及川彻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花鸟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

  花鸟兜歪头:“克莱斯特,你怎么都有黑眼圈了,昨晚睡得不舒服吗?”

  及川彻语气幽幽:“对。”

  花鸟兜疑惑:“为什么呀?”

  “……都怪你。”及川彻指了指天花板,幽怨地说,“为什么小花鸟要在天花板上放这么吓人的东西?”

  昨天晚上,及川彻终于萌生睡意的时候,翻身平躺,准备休息。

  可是就在他闭眼之前、不经意地往上扫了一眼时,他却被狠狠吓了一跳——

  就在这张床的正上方,吊灯的旁边,居然伸出了一个头颅!

  那颗头颅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狰狞的獠牙刺破口腔,额头两侧有一对巨大的山羊角。

  及川彻被这丑东西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差点就把花鸟连带着被子卷吧卷吧,扛起来落荒而逃了。

  幸好他在惊吓之余下意识观察了一小会儿那颗头颅,发现它根本不会动之后,才确认那是个头雕。

  ……怎么会有人在天花板上装这么丑的头雕啊!而且还装在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好像真有恶魔从三楼把脑袋伸下来了一样!

  原本睡前温馨安宁的气氛瞬间消散,及川彻花了好一会儿才安抚好自己乱跳的小心脏,避免了自己因为惊吓过度直接去世的结局。

  他不像再看那丑东西一眼,拒绝平躺,侧身面对着花鸟兜。

  然而,就算是花鸟兜睡觉时清浅的呼吸都无法安抚及川彻受到的惊吓。

  他只会更加怨念——自己被吓到心率失衡,花鸟凭什么睡得这这么香?

  而且也许是因为久违地回自己家里睡觉,花鸟的睡相比在外面睡放肆多了,一直动来动去,一会儿往他怀里钻,一会儿把腿挤到他身上来。

  及川彻根本平静不下来,躺了不知道多久,才逐渐失去意识。

  可就算到了梦里,那个丑东西还不放过他,化成山羊追着他跑!

  这一晚上他根本没睡好啊!浑身都酸酸的。

  听完前因后果,花鸟有点不好意思:“啊……昨晚忘记跟克莱斯特介绍了,它是我去年收服的恶魔德维勒斯,现在负责保卫这个房间。”

  及川彻:“……”

  花鸟怎么还给那丑东西取名字了,这是有感情了啊。

  他试图用中二病的思维去劝说花鸟把这头雕给拆了:“小花鸟你想啊,不管是尊贵的米格尔大人还是修德罗姆哈特骑士,他们的存在本来就足够让那些邪恶生物畏惧了,怎么可能胆敢靠近这座寝宫?让这种低级恶魔做守卫,实在是多此一举。”

  花鸟兜挠头:“好像是哦……”

  及川彻继续温声劝说:“所以,让小恶魔去别的地方吧。”

  绝对不能让这个丑东西继续待在花鸟天花板上,太破坏气氛了!这样他下次来睡觉的时候怎么能安心——当然是要防患于未然了!

  花鸟兜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恶魔头雕,还是有点犹豫。

  他花了好多钱买的呢。

  不过克莱斯特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好吧……从明天开始,让德维勒斯去护卫其他房间好了。”

  及川彻满意了,习惯性地亲了一下花鸟的额头,这才下床去洗漱。他还顺便抢了花鸟的工作,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准备了早餐。

  花鸟兜无所事事,需要做的只是乖乖被投喂。

  吃饭的时候,花鸟兜又想起了一件事,放下杯子,舔了舔沾在嘴唇上的牛奶,说:“克莱斯特,昨晚我好困,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你说‘四月’,是我在做梦吗?”

  及川彻动作一顿。

  “不是做梦,我确实说了。”

  花鸟兜疑惑:“那为什么克莱斯特想要快点到四月?我还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呢……明年四月,我们就毕业了啊。”

  毕业,对于高中生来说是个意义重大而又有点沉重的词汇。

  及川彻托着下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训练的时候,我总是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和大家一起好好度过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在踏入新领域之前积累更多的实力;但和小花鸟单独待在一起时,我却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花鸟兜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及川彻笑了一下:“因为小花鸟的生日,就在四月份啊。”

  花鸟兜恍然大悟:“唔……原来克莱斯特这么惦记暗黑破坏神的诞辰?竟然提前半年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我好感动!”最忠实的信徒都做不到这样子吧!

  及川彻失笑。

  果然还是没听懂。

  算了,反正到时候小花鸟就知道了。

  这几个月,只能辛苦自己再装装正人君子了。

  **

  暑假尾声的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洗净了天空,似乎也洗去了荣誉给青城众人带来的浮躁。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安定下来,回归日常,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地训练。

  全国大赛给他们带来的,不只有银牌这个明面上的荣誉,还有很多无形的东西。

  在大赛之中,青城众人和许多平时接触不到的强队交手,也看了很多其他队伍的比赛。

  输给青城队伍并不一定弱于青城。每支队伍风格不同,战略不同,都有自己的长处,也都有值得他们学习的地方。

  而且,组成青城实力的一大部分是他们团队协作的能力,大部分队员的个人实力还不够突出,云南慧介和桐生八等人,都是他们学习的范本。

  五个月后的春高,届时风云变幻,每支队伍的实力又有变化,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在竞技领域,向来有“不进则退”的说法。大家都在进化,他们要想不被落下,也得抓紧吸收他们从别人身上吸取到的宝贵经验才行。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大部分学生还沉浸在暑假最后的狂欢中时,不管白天黑夜,青城排球馆中的击球声从未停息。

  八月向来是雷雨多发的季节,要么骄阳似火,要么大雨倾盆,就算是这样,青城众人也没人落下过一场训练,每次都能全员到齐。

  在个人训练上,稻荷崎那一战给了及川彻和花鸟兜很大的启发。

  他们的默契度按理说已经足够了,可还是做不到双子那样随心所欲就能打出让人拍案叫绝的配合。其中的原因值得他们花时间去探究。

  又看完一遍双子配合的录像,及川彻“啧”了一声,咬牙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宫侑那小子的想象力确实比我丰富……如果当时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我,我是想不到采取用这种方法的。”

  人的能力里有相当大一部分受限于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些动作及川彻从未尝试过,在紧张激烈的比赛中,自然也就很难联想得到。

  花鸟兜安慰他:“你们只是处理问题时的侧重点不一样罢了,克莱斯特也很厉害的!”

  虽然有些人说及川和宫侑很像——毕竟都是浮夸还爱嘴贱的池面嘛。

  但他们在排球上的差异其实挺大的——及川更依靠精雕细琢的经验,宫侑则更依赖于灵光乍现的瞬间。

  具体哪种更好、对于队伍来说更有帮助,很难比较。

  从比赛结果来看,是及川赢了。从个人奖项来说,却是宫侑拿到了“最佳二传”。

  及川彻也就是随口吐槽一句,并不郁闷:“确实。”

  这时他又托出一个近网球,眼里倒映出排球旋转的影子。

  虽然宫侑是天才……

  但汗水浇灌的天赋也在旺盛成长,可靠的队友是他背后最稳定的支撑。用实力和荣耀精心锤炼的自信,正一点一滴地充盈着他的内心。

  及川彻,早已无惧天才。

  他勾起唇角,心里一派轻松。

  因为位置差异,花鸟和及川的关注点不一样。

  他琢磨了好几天,觉得他们和双子差的应该是处理乱球的能力。

  “现在的世界排坛里,除了那些完全不参与防守的极端强力接应,世界顶级接应无一不是处理乱球的好手。”

  这是入畑神照给他开小灶的时候说过的话。

  教练还说,要将人体看成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有使用的年限,他们要珍惜自己年轻的身体。

  用损害身体的方式处理球是下策中的下策。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他的在处理球上的能力还不够。

  看来接下来的方向,就是提升处理球的能力了……

  花鸟兜全心全意投入了训练之中。

  具体就表现在,在打队内训练赛的时候,他不再听凭自己的第一反应行动了。

  抱着记录板的沟口贞幸觉得花鸟这几天的打法别别扭扭的,疑惑道:“花鸟的打法是不是跟之前不一样了?反应也变慢了许多……”

  在刚才的训练赛里,他居然还差点出现漏接球这种低级失误!

  他的反射弧好像被拉长了,以前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的球,现在却要停顿个一瞬间。

  这一瞬间看似不起眼,在局势瞬息万变的赛场中却格外重要。

  怎么回事,花鸟心不在焉吗?

  沟口贞幸捏着水笔,有些担忧地点了点记录板,在白纸上留下了稀疏的墨迹。

  入畑伸照却摸了摸下巴,笑得很满意:“不是失误。”

  沟口贞幸有点疑惑地看过来。

  入畑伸照解释道:“花鸟其实在对抗过去训练所锻炼出的肌肉反射,抹去过去的习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迫使自己在接球的短时间内思考更多的可能。”

  观察队友的站位,分析对手的状态,一一列出所有处理球的方式,培养瞬时决断的能力……

  那一瞬间,花鸟的大脑所处理的信息无疑是非常庞杂的,这才打了一局,额上的汗就比以前打三局还要多了。

  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进化道路。

  “对抗自己的习惯……”沟口贞幸已经要给这群小队员跪了。

  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厉害!奇思妙想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不说,还那么有魄力!训练那么久锻炼出来的肌肉反射,多少人想练都练不熟呢,他居然要主动抹去!

  不只花鸟和及川,青城的其他人也都在消化在大赛中获得的宝贵经验。

  渡亲治的改变也非常大。

  这支队伍的主力选手全是三年级的,唯独自由人是二年级的小学弟。

  虽然学长们很少给他压力,但渡亲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自由人的责任。

  至少……至少要让大家进攻的时候更从容一些,不要再有以伤换分的情况发生了。

  他的努力程度,大家都有目共睹。

  及川彻在配合花鸟做扣球训练的间隙,观察了一会儿渡亲治的训练,赞叹:“阿渡应该从古森元也身上获取了些灵感……小花鸟,你还记得古森元也吗?”

  花鸟兜点头:“我知道,他是井闼山的自由人。”

  及川彻:“听说古森元也初中时还是主攻手,不知道为什么高中转去当自由人了。”

  事实证明,古森元也很有做自由人的天赋,现在已经被称为“高中第一自由人”了。

  不过初中做主攻手的经历或许还是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古森元也在防守上面面俱到的同时,同时还具备一定的攻击性。

  他在青城和井闼山那一战之中,曾经亲手得分过。

  回想起在场外看到的那一球,花卷贵大还很惊奇:“自由人居然也能亲手得分……”

  自由人最初就是国际排联为了攻守平衡特意设置的专为防守而生的角色。在排球比赛里,规则对于自由人的限制很大。

  比如说,自由人不能发球或轮转至前排,也不能参与进攻和拦网。如果排球的位置比球网高,自由人不得于场上任何位置将球处理过网到对方场地,否则就是违例。

  但在这众多限制之中,自由人还是有得分的方法——只要在击球的时候,手和球的高度比网低就行。

  及川彻托腮:“理论上可以,可是现实里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都轮到自由人出手得分了,肯定是非常危急的时刻。而在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确保球和手的高度都低于球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渡亲治之前练习过一段时间自由人直接托球,他在这项训练中碰到的最大难点就是,从三米线后朝前跳起来托球的时候,如何控制自己的高度。

  自由人小学弟主动寻求突破,当然时间好事。

  作为队长的及川彻给了渡亲治全力支持:“那就看看在10月底之前,阿渡能练成样子吧。”

  ……

  在渡亲治的训练备受大家关注的时候,岩泉一也将狢坂的桐生八作为自己学习的模板。

  桐生八在调整攻上很有一手。虽然青城有及川和花鸟在,托球的质量都还不错,但总会有他们也照顾不到的时候。

  岩泉一这阵子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去的训练方向。

  他的身高在主攻手里并不占优势,力气挺大,但跟那些“三大攻手”“五大攻手”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所以——

  能够提升他个人实力的,唯有技术。

  此外,花卷学习的是尾白阿兰,松川和金田一则一直在翻看昼神幸郎的比赛视频。

  有了正确的方向,努力就能见成效。

  在正式开学之前,青城的进攻性就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

  花卷贵大感慨:“因为阿渡和花鸟兜底,之前一直有人说我们是防守型队伍。10月的地区赛,可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进攻性了。”

  及川彻接住排球,顺口说:“这就满足啦?说起进攻,你可别忘了,还有一个大杀器没归队呢。”

  花卷贵大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你是说……?”

  松川和矢巾等人也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们明显实在讨论某个人,花鸟兜却一头雾水:嗯嗯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吗?

  他好奇死了,凑过来问:“谁呀谁呀,你们在说谁?”

  及川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神秘一笑:“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什么呀,神神叨叨的。

  花鸟兜认真地指责他:“克莱斯特,故意装神秘吊人胃口的人一点都不帅。”

  **

  及川说的人来的比他想象中的早一点。

  在一个非常寻常的下午,排球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排球部众人都下意识朝门口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黄色短发、鬓角剔了两圈疤的人。

  噫,长得好凶……花鸟默默往及川彻背后缩了缩。

  及川彻却挑眉,朝这个陌生人笑道:“哟,好久不见了。”

  “亲爱的小狂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