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友都这么惊讶，更别说对手了。
稻荷崎的选手都一头雾水，不知道第三局都没办法上场的花鸟能发什么球——现在两种主流发球都很费脚诶！
花鸟兜在众人或惊讶或困惑的目光中重新站上了赛场。
虽然是教练席里球场中央也不过十几米，但就这短短十几米的差距，赛场上的气氛果然截然不同。
花鸟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更深刻地品尝这气氛之中包含的各种情绪——
炽热的、紧张的、压抑的，却又不乏希望的。
总之比在场外干坐着看的感觉好多了，花鸟喜欢这种紧张紧迫的氛围。
他接过排球，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向发球区。
最后，花鸟在底线之前站定，没给自己预留多少助跑的空间。
稻荷崎的选手不知道自己是该站在前场还是后场，也根本判断不出花鸟到底要发什么球。
就这点助跑距离……？
是虚张声势还是有什么新招？
但花鸟之前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刻，稻荷崎的选手都不敢大意，如临大敌。
裁判吹哨了，八秒计时开始。
但受到全场注视的橙发少年却没有动。
没有抛球，没有助跑，以往发球的必要环节，统统没有。
他左手持球，那双橙蓝双色的眼睛，冷静地目视前方。
花鸟好像一张被定格在这个动作的立体画，不少人摸不着头脑。
入畑伸照是唯一一个清楚花鸟要发什么球的，见他拖延到现在，暗暗赞许地点头。
学以致用，融会贯通，花鸟这是在巧妙地利用的时间的长度。
裁判吹哨后，留给发球手的时间共有八秒。只要在这八秒之中将球击出，就不算犯规。
每个选手的发球习惯不同。有的选手会在裁判吹哨的时候立刻发球，也有的选手会拖延到八秒即将结束的时候才开始行动，还有人会刻意在同一局的不同发球轮中使用不同的发球节奏，让对手无法以过去的经验判断自己的发球时机，从而达成一种“猝不及防”的效果。
花鸟显然在刻意拖延时间。
稻荷崎本来就因为他突然上场惊疑不定，他再在发球轮上拖延时间，就能更好地达成“惊吓”的效果……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有腹黑的属性呢？
入畑伸照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位“得意门生”，却发现对方眼里既没有即将得逞的狡黠，也没有精密的计算，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专注。
他又改变了想法。
嗯……应该也不是腹黑。
花鸟只是天然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最容易斩获分数——这是一种的对于得分的近乎野性的嗅觉。
直到八秒计时过半，花鸟才终于动了。
他将排球轻轻往上一扔，排球旋转飞起来，高度很低，别说让人跳起来击球了，离右手的距离都不到十公分。
然后，他下半身未动，右手攥起拳头，用手腕将排球向上击出！
看到抛球动作的时候，观众们懵了，稻荷崎的选手们也懵了。
下手发球？
这么大阵仗上来，发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下手发球吗？
……不对！
这个发球并不像他们印象中的下手发球一样在球网上方划出一个抛物线，而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稻荷崎选手们：？
观众们：？
这个发球怎么那么高！都要砸到天花板了吧！
因为稻荷崎摸不准花鸟到底要发什么球，现在又临近局末，最好不要出任何差错，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尽量让接一嗅觉最灵敏的赤木路成来接球。
正常来说，下手发球并不难接。因为击球点低，排球在空中的轨迹是抛物线，球速也会比跳发慢，攻击性较弱，所以这种发球在正式赛场中还挺少见的。
但赤木路成却不敢放松。
他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在他的视野中，排球越升越高，高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才终于开始下落。
因为一直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赤木路成的脖子已经开始发酸。
这个时候已经该开始判断排球的落点了，但那颗黄蓝相间的球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赤木路成眯起眼睛，试图将它的位置看得更清楚。
然而天花板上的顶灯过于刺目耀眼。直视光线的行为刺激到眼睛，酸涩的生理性泪水自动分泌，洁白的灯光透过眼里的水雾，扭曲成了大大小小的光圈。
光圈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完全遮住了排球的轮廓。
更看不清了……
赤木路成眯着眼，本该高度专注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恍惚。而这时，他的面前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影子下落的速度极快，赤木路成心里一个咯噔，双手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立马就向前伸了过去。
然而他还是稍慢了一步，影子已经穿过他的双臂，顺畅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再反弹起来。
这下赤木路成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影子的真实面目——原来那就是排球的残影。
“是天花板发球。”
赤木路成眉头紧锁，刚想道歉，转头却发现队友们的表情差不多都跟自己一样，都像见了鬼了——
花鸟明明已经是完美掌握跳发和跳飘的怪物了，他什么时候掌握的这项特技？
这人是十项全能吗！
一群人中只有宫侑好像看见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东西一样，双眼放光，眼睛闪亮。
解说员A：“花鸟选手直接发球得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花鸟居然还掌握了天花板发球！！”
怕部分观众不了解这个在硬排中鲜少使用的发球，他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天花板发球原本是沙滩排球特有的发球，因为室外场地的发球不限高度，还受到阳光和自然风的影响，选手可以随心所欲地发高球。室内排球也可以借鉴这种发球，不过要考虑到天花板的高度。发球的高度越高越好，但不能撞到天花板以及上面的各种设备和顶灯，所以也这种迁移到室内的发球就被叫做‘天花板发球’了。”
解说员B：“从全国大赛开赛以来，花鸟选手还没用过这种发球吧？到现在才突然使用，真是吓人一跳啊。”
说起来还挺巧的，这两位解说员恰巧连续解说了青城的好几场比赛，因此对于花鸟还算熟悉。
而他们几乎每天都能从花鸟身上挖出新的惊喜。给青城做解说，简直就是一趟寻宝之旅，花鸟就是这趟旅途最大的宝藏。
线上观众们也在留言区活跃：
[花鸟还会天花板发球？好强！]
[那岂不是不止‘二刀流’了，这是‘三刀流’吧！]
[之前藏着掖着没用过，现在才突然拿出来吓人，怎么感觉花鸟君还有点腹黑的属性啊哈哈哈。]
[狐狸队是真的被吓到了吧，眼睛都瞪大了呢哈哈哈哈！]
[不过这也坐实了花鸟受伤的说法了，因为脚踝受伤，没办法用他擅长的跳飘或者跳发，就只能剑走偏锋使用天花板发球了。]
见发球成功，花鸟偷偷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没特别大的把握啦。
东京体育馆的规格比一般体育馆大，天花板也更高。他只能凭感觉用了更大一点的力气，有点拿捏不准这一球会不会出界或者撞到天花板。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队友们都围过来夸夸，及川彻说：“我差点忘记你还会这种发球了，看到你上场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花鸟一甩头发，哼笑：“我可是无所不能的暗黑破坏神米格尔大人哒！”
其他人都来捧场：“是是是，米格尔大人最棒了！”
花鸟兜满意了，抱着排球又走到了发球区。
而他第二次发球时，却与第一次的表现截然相反，几乎是在裁判吹哨的瞬间就击球了。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吧！
稻荷崎众人瞬间精神紧绷，咬牙切齿，齐齐抬头看球。
排球依旧是高高飞起，旋转着飞到几乎与天花板同高的位置。
跑到排球正下方抬头看时，它刚好完美地遮住了一面朝下照射的圆形顶灯，就像罕见的日食。
赤木路成又一次晃了眼，但这次他咬牙撑着没有移开视线，双手已经预备伸出。
然而，排球却落到了他的手肘中央，没能成功向上弹起，很快就往旁边一歪，掉到了地上，旁边的宫治想过来救球都来不及。
赤木路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差了一点。
其实这么高的球，跟普通的下手发球已经不是一个概念的了。
它从体育馆最高处开始下落，落到接球高度的时候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加速距离，球速比普通的下手发球快得多。
而且，过分垂直、下坠时间偏长的发球也很容易扰乱接球者对空间距离感的判断，可能好不容易看清了排球，可伸臂的位置却出现偏差。
解说员A：“花鸟选手第二次直接发球得分！将青城和稻荷崎的比分拉平了！！”
解说员B：“在局末连续发球得分可是足以扭转局势的行为呢，稻荷崎又该如何应对？”
因为花鸟的连续发球得分，两队比分被拉平了，本来还信心满满的稻荷崎瞬间变成了被动方。
可是稻荷崎已经没有暂停机会了，教练黑须法宗干脆站了起来，朝场内的选手们喊话：
“别慌！天花板发球不难接，看不清的话，凭感觉接球就好！好好回想平时接发训练的感觉！”
另一边的入畑伸照摇了摇头。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怎么可能那么轻松。
连续接发失败造成的压力可比单纯失去两分大得多，如果稻荷崎能派那位1号上场调节一下气氛也还好，但他们已经没有换人的机会了。
所以接下来，就得看稻荷崎自由人的个人素养和抗压能力了。
花鸟第三次发球的时候，选在了裁判吹哨后的第三秒才抛球，跟前两次又不一样了。
没办法，天花板发球其实也不是无解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唬人。
它看起来可怕，其实还是下手发球的一种，对于新手来说可能是个棘手的大麻烦，可对于一传基本功扎实的成熟队伍来说威胁却不那么大。只要足够冷静，就能够轻松应对。
不然，如果这个发球真的那么好用，怎么没见过别人在全国大赛里使用呢？
花鸟前两次发球的效果能够那么好，有一半的原因是稻荷崎被他突然上场吓了一跳，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局末的特殊氛围。
到了第三局下半局，两队选手的体力和脑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更多地是凭借肌肉记忆打球，从两局中的获得的经验也会造成一定的思维僵化。
这种时候再突然碰上个以前没见过的发球，可不就被吓到了嘛。
连续发球得分已经达到花鸟的预期了，第三球，他不敢抱太大期望。
这群狐狸，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果然，这一次，赤木路成成功接到了排球！
他在脑海中回想着教练说过的话，不再勉强自己抬头看天花板，转而更加认真地观察花鸟发球的动作，以及排球上升的过程。
头上灯光依旧刺目，在排球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赤木路成就收回目光，凭感觉找到一个位置，屈起膝盖，手臂前伸——
接到了！
排球稳稳当当地砸到了他的小臂，再度弹起！
“赤木学长干得漂亮！”
另一边的宫侑已经跑了过来，抓住这次机会，和前排的宫治配合了一个完美快攻！
排球飞速飞向青城后场，却没能立刻落地，而是稳稳地被一双手臂垫起——
解说员A：“哦哦，花鸟的一传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呢！”
“克莱斯特！”
花鸟兜从地上爬了起来，视线紧紧追随着排球，余光也密切关注着所有在网前跑动的选手。
他是伤到脚了没错，移动速度也变慢了，但只要能够提前判断出对手的攻势，临时撑个一两轮还不成问题。
虽然名义上是救场发球员，但这不代表他发完球就只能干站着啊！
及川彻已经跑到了排球下方，准备托球，前方的花卷贵大已经在球网前跃起。
稻荷崎这边，大耳练和尾白阿兰跟着花卷贵大跳起来，可排球却没有立马朝这个方向过来，而是飞向了他的后方——在花卷贵大开始下落的时候，岩泉一的身影正在逐渐升高。
双人配合时间差！
排球被岩泉一抽到稻荷崎场内，宫侑被迫接了一传，前面的宫治托球，尾白阿兰起跳，打算给青城最后一击！
排球穿过金田一的拦网，又一次被花鸟接了起来。
他伏在地上，手臂发麻发热，却感到十分畅快，眼睛闪亮得好像能放光。
排球又一次在球网上方来回飞，最后是花鸟给及川托球，及川扣球得分。
花鸟兜，即将开始他的第四次发球！
在决胜局局末连续发球四次，这种情况还是挺少见的，不少支持青城的观众沸腾起来了，就连两位解说员也啧啧称奇。
……
花鸟一共发了四个球，第四次发球时稻荷崎终于成功破发。
能在负伤情况下上场还靠发球连得三分，花鸟已经心满意足啦。下场之前，他挨个跟大家击个掌，在和松川交接号码牌的时候还隔着号码牌握住了他的手，好像这样自己的意志就能跟着松川一起留在赛场上一样。
松川一静也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我们会赢的。”他说。
现在的比分是21：21。
虽然青城并未领先，接下去的仗还是难打，但这对于青城来说已经足够了。
入畑伸照能做的只是派花鸟这柄利器将比分迟迟无法追上的僵持局面狠狠凿开，接下来，就靠及川了。
这么想着，入畑伸照朝及川彻看去。
在他的视线里，及川彻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却畅快地勾起，表情阴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重极其可怕的、几乎能把某些有小动物感应的选手吓哭的气场——这是他极为专注的表现。
**
花鸟下场后，比赛的激烈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及川彻不愿意浪费掉花鸟争取来的气氛优势，大脑高速运转，将本来就累得够呛的队友们调动得团团转，像是不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丝体力就不罢休一样。
另一边的宫侑也毫不逊色——他不接受自己输给残血的青城的结果！
一向肆意妄为的狐狸终于冷了脸，在其他狐狸的配合下朝青城发起了最后的猎杀。
两队比分一路升高，一路纠缠，最后居然来到了28：28！
将比赛拖到这种程度，两支队伍肯定都会筋疲力尽、元气大伤。不管最后赢得胜利的是谁，都没办法吃到多少好处。
但他们已经完全抛下这个顾虑了，完全就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争分。
这个时候，及川彻再次靠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二次进攻拿到了一分的优势，率先拿到赛点。
今天及川已经靠二次进攻斩获很多分了，进攻性特别强。不少观众已经擅自给他起了个“带刀二传”的外号。
气氛又一次紧绷起来，狐狸队在宫侑的带领下展开了最后的反扑！
他们的进攻节奏很快，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昏头呆脑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脚步也因为过度消耗的体力沉重得抬不起来。
及川那家伙……真是不把他们当人看。
真当他们是铁打的了吗！！
想到罪魁祸首，花卷贵大就咬牙切齿。
这次的扣球者是尾白阿兰。
花卷贵大的脑袋其实已经因为浸湿了整片头发的汗水有些发懵，眼珠一动未动地盯着尾白阿兰用力挥臂的身影。
跳起来拦网？肯定来不及。
后退用手臂接球？好像也来不及了……
可刚才角名伦太郎的斜线球已经把他们的防守力量调开了，现在他的身后应该没有人能接球……
花卷贵大猛然惊醒，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躲闪的本能。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而是以排球砸脸为代价，接下了这一球！
他的脑袋被砸得猛地后仰，却还不忘大喊：“救球！！”
排球被他的脸勉强接起来了，旁边的松川一静一个飞扑过来，把球再次顶起。
排球旋转着飞到球场右侧标志杆前的位置，马上就要出界。
及川彻追了过去。
虽然花卷抱怨他不把队员当人看，但其实最不被当人看的是及川彻自己。他的大脑和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脑袋闷闷的，肺部也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有些发疼，但他仍然憋着一口气，所有行动全靠那口气的支撑。
现在保险的做法是把球垫到稻荷崎场内，重新整理队形。
但及川彻却有种预感——
如果这球没办法得分，那他们恐怕再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
因为，不止自己，大家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就算把球垫过去了，他们还能有精力去进行下一轮的防守、组织新一轮的进攻吗？
凶猛的狐狸可不会放过任何咬断猎物颈脖的机会！
及川彻咬紧牙关，对胜利的渴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决定剑走偏锋，斜着飞扑过去，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扣下这一球！！
扣完球后，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翻滚两圈，直接摔到了教练席，摔到花鸟脚边。花鸟兜震惊地看着他，想要扶人，却又碍于比赛还在进行，不太敢动。
其实及川彻已经尽量采取了安全的落地姿势，保护好自己的手、脚踝和膝盖这些对运动员来说最为重要的部位。
紧接着，他不顾自己被金属椅撞得发疼的后背，也没管自己到底飞到了什么地方，立马抬头去看这一球的结果。
稻荷崎的选手们显然没想到他会出这个奇招，在他扣球的瞬间，都震惊地朝这个方向扑过来。
时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定格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生动。
震惊、慌张、恼怒、绝望……配合着各异的动作，好像在出演一场精彩绝伦的默剧。
最后，排球先后擦过了宫侑、宫治和角名伦太郎的手臂、指尖和脚，最后砸到了白线边缘。
边裁挥下红旗，表示这球落在界内。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后，就响起了几乎能把整个体育馆撑爆的欢呼！
解说员A：“当前比分30：28，青城拿下了第三局！大比分2：1，恭喜青城拿下今天这场比赛的胜利！也非常感谢稻荷崎，感谢所有选手的精彩表现和辛苦付出！”
解说员B：“青城，这个来自宫城县的高校突破了四强，距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
在看清楚记分牌变动的那一瞬间，及川彻终于放松了身体，松弛了紧绷的脊背，干脆就这么躺在地上。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滚到了花鸟脚边。
花鸟兜惊慌失措地蹲下来，想问他哪里疼。
及川彻却勾起唇角，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得俯趴下来。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
及川彻愉悦地眯起眼，在欢呼声和掌声交织而成的背景音里，用一种很梦幻的语气说：
“小花鸟，我们赢了。”
“我说过了吧，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