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兜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似笑非笑对视的画面。
他这才想起来及川彻和赤司征十郎好像有点气场不和的事情，有点小慌，就主动叫了一声：
“克莱斯特……阿征？”
及川彻把脸转过来，冲着他笑。
赤司征十郎也收回视线，表情如常。就算是坐在软趴趴的沙发上，他的脊背也挺得很直。
花鸟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该不会发生口角了吧……
其实如果阿征还是以前的阿征，花鸟是不会担心的。
从前的阿征温柔强大，对内是温和可爱的弟弟，对外也是一位谦谦贵公子。
那时花鸟还嫌他太规矩了，偷偷带着他做了许多对于赤司家的小少爷来说“出格”的事情。
可是上次圣诞节见面的时候，花鸟就觉得阿征有些不一样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拥有一样的面孔，但笑容却是不同的。
一个温和有礼，内敛强大；另一个却霸道至极，气势是外放的，微凉的、俯瞰他人的视线，就像天生的高位者。
可再一眨眼，那种感觉又消失了，阿征用那双赤橙的眼睛静静盯着他看。
阿征问他，哪里不一样？
花鸟的回答是眼睛颜色变了，现在的样子很酷。
当时阿征笑了，没有解释，花鸟心中却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感觉阿征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用俗世用语来说就是双重人格。
身为同样有双重人格（指修德罗姆哈特与米格尔）的人，花鸟兜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觉得——
不愧是他的朋友！
这设定也太时髦了吧，看这转换自如的谦谦公子与王霸之气，只差一点点就要赶上他啦！
之前花鸟只觉得很酷，但现在嘛，他就觉得有点难办了。
如果是以前的阿征……是不是更容易接受克莱斯特一点？
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花鸟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两个阿征都是阿征，不能有偷懒的想法。他需要做好沟通的桥梁，想办法让这个阿征也喜欢上克莱斯特！
这么想着，花鸟握紧拳头，脸上浮现出了坚毅的神色。
旁边的小林医生和及川彻围观了花鸟的表情从慌张到心虚，从犹豫到感慨，最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眼神里迸发出坚毅的光，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他是突然顿悟了什么人生哲理吗？
不过将这种事情放在花鸟身上，好像就很合理了呢……
赤司征十郎问：“小林医生，花鸟身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林医生回过神来，用手里的板子呼啦一下花鸟的脑壳，笑骂：“有问题，而且还不少呢。”
“哎疼！”花鸟兜脑子里刚冒出来的“促进阿征与克莱斯特友好交流三大方针”“四大路径”被这轻轻一拍给拍没了，被迫回到他更不想面对的现实，不由得瘪了瘪嘴。
及川彻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小林医生见气氛突然有点紧张，笑了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手指嘛，确实只是轻微挫伤，在上场前好好缠上运动绷带就好，可能做不了什么特别精细的动作，但应该不影响比赛。”
“现在比较突出的问题是右脚距腓前韧带轻微拉伤。”
花鸟兜小声说：“小林医生你别用专业术语嘛，听起来就很严重的样子。”
“对你来说还不严重？”小林医生挑眉，见陪同花鸟来的应该是他队友的男生有点紧张，就多解释了句，“通俗点说就是脚崴了。”
及川彻回想起最后那球的场景。
因为在空中失去平衡，花鸟落地的时候确实趔趄了一下。
崴脚在排球运动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跑跑跳跳的大动作非常频繁。有时候，如果二传托的球高度和距离不合适，就可能会连累攻手。
不过花鸟完全没提啊，他们全都关注花鸟的手指去了！
及川彻忍不住问：“当时你没感觉吗？”
花鸟兜：“有哇，落地后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脚踝冲到小腿上去，整条腿都麻麻的……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跟以前崴脚的感觉不大一样，他还以为这是手指太痛搞出的错觉呢。
所以在校医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花鸟也说没有。
小林医生：“十指连心，可能是手指上疼痛太剧烈，让他忽视其他地方的疼了。”
类似的话校医也说过……花鸟兜眼神飘忽。
小林医生又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其实崴脚有很多种，还挺考验运气的。很多人走路踩坑疼得哇哇叫，但三五分钟后又能继续蹦蹦跳跳了，只要不去做高强度运动就完全没问题……花鸟这种就属于恢复得快的。”
但“完全没问题”是针对普通人来说的。
普通人日常的运动强度能有多大？顶多走走路跑跑步，使用脚踝的强度很小。
可对于正在进行全国大赛的选手们来说，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跑跳和冲刺只是家常便饭，这种时候脚踝和膝盖就是最关键的部位。
“还好你们一天只有一场比赛，不用整天连轴转，不然还想上场的话，这脚非得废了不可……”小林医生看了眼及川彻，突然问，“你是花鸟的队长是不？赤司之前跟我说过。”
及川彻点头。
“那你帮我看着点花鸟，他有个坏习惯，平时没什么事，这几天就别让他再犯了。”
“嗯？”及川彻眨眨眼，看向花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花鸟兜不太服气：“不是坏习惯，只是关键时刻使用的‘武器’……”
小林医生轻嗤一声，薄薄的嘴角一掀，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启嘲讽模式了。花鸟抖了一下，立马不敢说话了，讨好地为医生双手献上他最喜欢的水果糖。
小林医生摆手：“不吃不吃，这么甜的糖也就你爱吃了，那桌上的都是给你的。”
然后他又去看及川彻，说：“花鸟平常能蹦跶得很高对吧？”
及川彻点头。
花鸟上次的摸高记录已经突破三米四了，是青城队内跳得最高的人。
运动员的状态有“周期”的说法，大部分人的状态其实是不稳定的，高度、力量、技术这些东西不一定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提高，在过了最佳周期之后甚至会有所下滑。
但花鸟的高度却在长期的训练和身体的发育中稳步提升，非常稳定。
打完全国赛再去测试，估计又能多个一两厘米吧。
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林医生继续问：“还有，他变向加速的速度也很快吧？”
及川彻又点头。
目前他见过的变向加速最快的人大概是乌野那个小不点，鸥台的星海也很快，这得益于他们娇小灵活的身体和相对较小的体重。不过花鸟在身高超过他们十几厘米的情况下，居然也能保持那样的灵活度。
他的平拉快可是甩开过“不动昼神”呢。
想到这里，及川彻其实已经隐约有些预感了。
从花鸟和医生的熟稔程度来看，花鸟以前绝对很经常来。
而且从小林医生的话来看，花鸟还不是陪赤司征十郎来的，他是自己有问题才常来的，以至于医生都给这位常客准备了舒适的沙发和他喜欢吃的甜食。
……天天来找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要么是花鸟经常受伤，要么就是他身上有需要定期检查的问题。
小林医生：“花鸟曾经在发育未完全的时候过度使用脚踝。为了追求高度和速度，他使用了错误的起跳姿势。”
花鸟在排球上，是有点天赋的。
在年纪稍小的时候可能看不出来，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天赋+努力的效果就让他逐渐在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
可惜初中排球部风气不好，社员摆烂，教练也不专业，整个社团都在被学生会打入“一星社团”取消活动经费的边缘徘徊。
花鸟也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去麻烦已经帮助他很多的赤司家，在这种环境下，他只好去蹭其他地方的教练和训练环境，还跑到高中和大学里跟大哥哥大姐姐打排球。
因为长相好、性格有趣，他总会被轻松接纳，倒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和指导。
但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花鸟自己摸索。因为年级尚小，没有受到特别专业的指导，他的动作还没有成型。
后来花鸟偶然发现，如果自己在起跳的时候侧重用右脚发力，跳起来的高度好像比双脚起跳高。
还有，如果在变向的时候将发力点集中在脚踝上，那他的速度就会比平时快。
将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运用在实际中，确实非常好用。那段时间花鸟还飘了呢，高高兴兴地去找那些大哥哥玩，跟他们说自己进步了。
大哥哥们没有指导别人的经验，也看不出这样的动作有什么毛病，因此也只是夸奖他。
然而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到底还是跟不上花鸟的天赋和奇思妙想。
花鸟的脚踝受伤了。
跟脚上的伤比起来，那手臂上被排球砸出来的青青紫紫都只能算是皮肉伤。
赤司家把他打包送到小林医生那边，又为他找了个专业的教练，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帮花鸟慢慢纠正了这个坏习惯。
小孩子嘛，身子软，恢复能力很强，花鸟的脚伤好得很快，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没什么心理阴影。
所以情急的时候，他还是会用这种方法。他把这当成自己的武器，在挑战强敌的时候拿出来使用，这大概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现在花鸟的身体已经逐渐发育成熟，不像小时候那样柔软脆弱，偶尔用用确实没什么的。
但毕竟刚崴脚，这几天是特殊时期。
小林医生将前因后果解释完，交代及川盯好他的部员，然后又斜斜看着花鸟：“你这几天就安分点吧。”
花鸟兜“唔”了一声，眼睛乱转，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这可是全国大赛诶，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怎么忍得住。
小林医生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阳奉阴违，再犯的话我以后就不给你糖吃了！”
花鸟兜大惊失色：“别呀！”
在他央着医生说自己错了的时候，及川彻垂下眼，其实有些茫然。
花鸟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细节。
在短信里，只会说自己今天又进步了，发两张照片。
回宫城之后，也只是支支吾吾将在东京的经历一笔带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赤司是对的，他确实对花鸟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短信里的文字只是浮于表面，他不知道花鸟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和排球一起在地上骨碌碌滚来滚去的小屁孩蜕变成青城最强大的武器的。
这小哭包体质，一定哭了很多次吧。
……好想回到过去，帮他擦擦眼泪，问问当时的花鸟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