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高篇（14）
花鸟最后还是找沟口贞幸拿了卷黑色的运动胶带，坐回长椅上缠手指。
“要帮忙吗？”及川彻问。
“好。”
花鸟兜其实也很少缠过手指，毕竟扣球点高力气还那么大的攻手不多，有人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及川彻于是就坐到他旁边，拿起他的左手。
刚才被排球擦到的是左手小指，应该是直接被打得往外折了下，现在还在不自觉颤抖着，一时没办法伸直。
及川彻帮他把小指和旁边的无名指缠在了一起，给这只手上的手指固定支撑。
胶带缠上去之后花鸟的手指就不抖了，不自觉蜷起来的小指有了支撑，疼痛感好像也降低了不少。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乖乖等着及川彻的动作。
及川彻拎着剩下的胶带：“右手也缠上的话会影响触球手感哦。”
缠左手倒是无关紧要，可缠右手会影响手指的灵敏度，进而影响传球、扣球的质量。
花鸟活动了下手指：“没事的……”
他现在两只手都是麻的，也没见影响发球扣球，再多几条胶带不算什么。
而且，他跟教练坚持自己还能上场并不是盲目意气。
最后脚软的那一下提醒了他，告诉他他没办法从头到尾一直都跳那么高。
再加上有时候不能助跑、不是垂直起跳，接下来他难免有用手掌拦网的时候，到时候真的很容易伤到手指。
他再受伤的话，那点倔强的“撒娇”可就没有用了，教练肯定会强制他下场……
绷带束缚住他的手指，却能帮助他继续战斗！
及川彻看着这位垂眸盯着自己缠好的小指和无名指看的橙发少年。
现在的花鸟可狼狈了。
他垂着头，从及川这个角度，看不见那双凛冽的蓝眼，只能看见纤长的抖动的睫毛。
手臂一块一块的什么颜色都有，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涂抹；队服湿了一片，有一块紧紧地贴在背上。
他的脸也被蒸得通红，眼睛还突然狂眨了几下，应该是有汗水不小心滴了进去。
乍一看有些垂头丧气，像是不小心受伤后黯然舔毛的狗狗。
在及川彻印象里，花鸟可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他的私服一套又一套，总是很潮，身上还老有各种七七八八的配饰，各种银饰叮叮当当地响。
可因为打排球，他的配饰都摘得很干净。
他记得花鸟右手上好像还有一枚黑色的戒指，现在那个位置被黑色的绷带代替了。
印象里穿着时尚摆着pose的中二少年，也被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副攻手替代。
及川彻的胸腔中突然有一股说不清的情感。
也许是心疼……也许是感激？
谢谢花鸟还回来和他们一起打排球。
唉，虽然心里觉得花鸟看起来好凄惨好可怜，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刚才那两局下来，及川彻快要累死了，脑子累不说，作为调度全员的二传，他的跑动不比场上任何一个人少，现在脚腕也有点劳累过度的意思。
而他们大家差不多都是这个状态……
因为开始缠另一只手了，及川彻这么坐着有些不方便。
他干脆不坐了，蹲在花鸟面前帮他弄。
而之前侧面俯视的视角，也变成了仰视。
及川彻这才发现，花鸟哪有什么小可怜的样子，这眼神不是很亮吗。
不是被泪水浸出来的亮，而是……战意满满。现在的他又处于那种绝对专注的状态中了。
啊，是啊。
可能很多观众会为青城又一次陷入绝境而担忧、绝望、心急，高高在上的白鸟泽经过第三局，也会觉得这果然是一支疲累不堪的弱旅。
但其实，如果愿意蹲下-身、仰起头来看，就能看清，青城的大家都还斗志昂扬呢。
相比过去，能拖到第四局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进步。
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全力以赴。
“刺啦——”一下，及川彻扯断了运动胶带，把最后的断口压平，然后站起来。
他按住花鸟的肩，笑道：“先说好，如果你再受伤，就算教练没让你下场，我也会让你下去哦。”
所以，在又一次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之前，绽放给大家看吧！
花鸟低头摸着自己手指上的黑色胶带。
在他刚刚才更新的最新设定里，这是米格尔才能拥有的尊贵勋章。
它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至宝，穿戴之后，能为他带来意志与力量的加成。
这位小中二病在以自己的方式鼓舞自己呢。
他弯起嘴角，说：“好。”
**
第四局。
白鸟泽已经赢了两局，按照五局三胜的赛制，青城必须赢下第四局，不然他们就会止步于此。
而就算他们拼着一口气赢下第四局，还有个第五局要打。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累。不少观众已经开始压力山大了。
他们想要表示自己对青城的支持，可他们场外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应援上下功夫而已。
青城的支持者们捏着应援纸筒，又一次开始狂敲，希望他们的敲击声和喊声能为选手们带来力量。
他们还有一个习惯——
在选手们发球的时候，用声浪为选手应援。
“哦——”
在又一个发球轮里，观众们的喊声与少年跑动的脚步重叠。
“嘿！！”
随着最后一声喝响，排球飞向了白鸟泽的场地！
川西太一有了判断，两脚开立，两膝弯曲，手臂下沉——
他接了一传！
而后，就是紧锣密鼓的进攻阶段。
……被接起来了。
没能在发球轮上多拿几分，花鸟其实有些遗憾。
他这轮发球才拿了两分。
运动绷带束缚了手指，确实对他的发球有一点影响。
但更大程度上，是白鸟泽的选手们已经熟悉了他的发球。
就像他越来越熟悉牛岛若利的扣球和发球一样，对面也在逐渐熟悉他。
花鸟最开始练发球时，想要达到的效果是跳发和跳飘混着用，最好让人看不出他想要发什么，以达到迷惑对手的效果。
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教练说他的姿势太标准了，标准到就像教科书上画的一样。眼睛比较尖的人从他抛球的那一步就能知道他要发什么球。
看来除了拦网，他的发球也还需要再加练。
不过……现在，就用拦网把他发球的遗憾补起来吧！
对面已经开始组织进攻，花鸟兜回到了自己应该去的位置上。
跑动、假跳、传球、扣球。
随着比分一分一分地累加，他终于轮到了前排。
花鸟兜精神一振。
来了！
摄像机捕捉到了那一蓝一橙两只眼死死盯着对面1号选手的画面。
牛岛若利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花鸟兜已经手痒难耐，只感觉这个眼神的侵略性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强。
从第一局开始，那种若有若无的紧迫感又开始包围他。
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要亲手把这样的状态打破。
“等下把球传给我。”他对二传沉声说。
濑见英太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王牌真的是体力怪物，在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疲累表情的时候，他除了身上多了层汗，看起来跟最开始没什么差别。
——他的引擎还热着呢。
既然王牌又要球，濑见英太就把下一球给了他。
牛岛若利像之前训练过的无数次一样，在网前无人的方位起跳——扣球！
然而，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极快的影子！
都已经到第四轮了，花鸟早已经对牛岛若利的扣球的姿势烂熟于心。
因为惯用手的差别而出现拦网的位置错误是不存在的，花鸟正正地挡在了排球的行进路线之前！
之前休息时间里，那双眼里的疼痛和疲惫不翼而飞，现在那只蓝眼是被人赞叹的“像小狼一样”的凛冽，连带着那只本该温暖的橙眼，都被带得冷漠而不可一世起来。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牛岛若利瞳孔一缩。
是哪里不一样了？
高度？角度？手型？气势？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牛岛若利没找到这种变化的来源。
但直觉告诉他如果原原本本地扣球，局面可能会出现他意料不到的变化。
现在已经是第四局，他虽然还没疲累到扣不动球的地步，但是他的队友们也开始疲惫了。
速战速决才是最优解，这一球不能失分。
于是在千钧一发之时，牛岛若利改变了手腕的发力角度。
本该破开双臂的排球打到了手指，并且借着这个力反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飞了出去。
他把重扣改成借手了！
这是一记打手出界！
这也是今天的比赛里，牛岛若利的第一次打手出界。
不是说打手出界不好，打手出界同样要求攻手掌握一定的技术，用得好不仅可以得分，还能顺便把对面拦网气炸毛。
毕竟分就是从自己手上溜走的，手指还被打得痛得要死，换谁谁不生气啊。
只是……站在牛岛若利的角度上，没必要啊。
虽然已经第四局，但他尚有余力，按照往常走一力降十会的路线走就可以了，青城的拦网防线应该还没强到逼他开始钻研其他方法的地步吧。
解说员也有些困惑：“刚刚那一球……牛岛选手可能是感觉扣不过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底气。
毕竟——那可是牛岛啊。
无需再介绍其他，这个名字就能让人心中恍然。
宫城县内，有哪个打排球的高中生不认识牛岛呢？但凡关注过比赛就肯定知道他，再不知道那就是缺心眼了。
……
运动胶带起了作用。
要是没绑胶带，被借了那一下手，花鸟的指甲盖说不定都会被砸劈，但现在他只感觉疼，也许缓一会就好了。
腿好酸，手指很痛，花鸟兜却在笑。
他平时笑起来的样子通常会让人觉得他机灵狡黠，尤其是做了什么搞怪的事情还得逞了，捂嘴偷偷笑的样子像小动物一样可爱。
队里的大家现在已经把他当弟弟看了，连领队和教练跟他说话时都忍不住和蔼几分。
但这时候，他脸上挂着汗，身上满是伤，畅快地笑起来的样子，魅力空前动人。他的气场强大锋锐，那点高中生的幼稚荡然无存，连他的队友们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及川彻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已经感应到一点苗头了。
在他看来，在牛岛若利把扣球改成打手出界的那一刻，花鸟就已经赢得了他们之间私下争锋的胜利。
他紧紧揽住花鸟的肩膀，笑得眯起眼，连汗水跑进眼睛里都不在意。
“小花鸟，就看你的了！”
大显身手，去吓他们一跳吧！
“好！”
在及川彻重新站回去之后，花鸟就重新摆出了预备拦网的姿势。
他直直地盯着牛岛若利，那个像燃起了火苗的眼神似乎在说——再来！！
好。
再来。
在最开始，在看到凛冽眼神的瞬间，那一瞬间的退意让牛岛若利自己都惊讶。他向来都冷静的内心也忍不住燃起了一团旺盛的火焰。
再来。
他也想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这一球，山形隼人接一，濑见英太二传，牛岛若利进攻。
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这是最简单粗暴的进攻模式，也是白鸟泽最常用的进攻方式。
牛岛若利起跳了！
体育馆上方的灯光好像成了专门照射他的聚光灯。
他因用力而隆起的肌肉是那样美，冷漠坚毅而又有侵略性的表情被收录进摄像机，出现在直播镜头里，让人震颤，让人心折，好像连脸上那层薄汗都体现了他蒸腾的力量的美感。
早在第三局，牛岛若利的引擎就已经加热完毕。
现在，他的手感逐渐被磨炼到了个人最顶尖的水准，对自己刚才退缩的困惑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也让他的战意达到了顶峰！
于是，在这时候，在第四局的中段，他扣出了一个到此为止最优秀的扣球！
这是一个完美的暴扣！
不管最开始支持哪一队，这种纯粹力量的美感都会让人心中产生偏向。
或兴奋、或不忍，所有人都等待着这球撕穿拦网防线、砸烂最后方的防守，最终重重砸在地上，为白鸟泽带来锦上添花的一分。
然而！
牛岛若利又看见了那双异色的眼。
听天童说，青城的小熊猫好像在玩一种角色扮演游戏。
他让别人称呼他为“米格尔”，那个身份似乎是一个黑暗世界的君主，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想来，他第一次在厕所拐角撞见牛岛若利时脱口而出的“菲斯墨托魔王”，应该也是他的设定之一。
这种游戏对于生活单调的牛岛若利来说还是太潮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无比自信地为自己和别人添加一些奇怪的设定。
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是幼儿园满地乱爬的小孩都少有这样的。
但是在这一刻，牛岛若利却好像突然get到了那个设定。
黑暗世界的君主……？
那种奇怪的紧迫感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果然，本该突破防守排球，撞到了一双手臂上。
那双手的手腕都是细的，相比起他，相比起牛岛若利见过的其他副攻手来说，手臂上没有挂太多肌肉。
它被排球砸得晃了晃，像是很脆弱的样子。
但是牛岛若利却知道，它一点都不脆弱。
排球被这双手防死了，就像撞到了一堵墙上，毫不犹豫地反弹回来！
它撞到了牛岛若利的胸膛，在胸膛和球网之间反复弹了几下，然后，颓然地落到地面。
“啪”地一声轻响，却让全场哗然。
彻底封杀！
青城的13号，彻底封杀了牛岛若利？！
青城的选手震惊了，白鸟泽的选手们受到的震动更大；入畑伸照露出讶异的笑，鹫匠锻治瞪大了眼。
解说员卡壳了一瞬，观众席也静悄悄的，还沉浸在这一刻的震惊之中。
也就见多识广的主裁没有愣神，宣布这一球是青叶城西得分。
解说员是最震惊的。
他本来就因为今天的比赛喜欢上了花鸟，讲解的时候老爱谈到他。
可他没想到这个小选手能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惊喜！
“13号完封了牛岛！完封！！牛岛！！！”
“天，我可能太激动了，但这真的非常震撼人心，我没想到13号能给我们带来那么大的惊喜。”
“相信大家都对牛岛选手的‘重炮’名声有所耳闻，他是一位在全国范围内都极其优秀的攻手，听说国家队教练很看重他，已经在考虑让他正式成为国青队的队员。”
“放眼全国，在这个年龄段之内，能完封牛岛的副攻都没几个。没想到在宫城县内的小小赛场上，能看到这么完美的封杀。”
“这一球不是牛岛的失误，他做得很好！这是他这一局中最优秀的扣球！纯粹是花鸟选手卡时机卡得太好了！！”
解说员的语速极快，足以见得他有多么激动。
留言区里的留言也开始狂刷，惊叹着刚才的那一幕。
观众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然后，以青叶城西的应援队为首，开始欢呼！
有时候，让全场沸腾的不一定是气势慑人的暴扣，不一定是精彩绝伦的救球。
一个关键时刻的完美封杀，也能引起全场的喝彩！
就连原本偏向白鸟泽的观众，都忍不住为青城振奋。
无他，这一球简直太震撼了！！
本以为兔子已经被猛兽逼到死角，现在兔子却绝地反击了！
这一球，是燃起希望的信号，是重振旗鼓进攻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