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泉一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和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悬了一整天的心也放了下去。

  看来花鸟根本就没有变嘛。

  虽然在球场上表现得冷冰冰的,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可爱的、真诚的、幼稚的花鸟啊。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眼罩会那么贵啊!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不就是一块黑色的布吗,他也没有觉得精美到哪里去啊。

  但看花鸟的样子,好像还挺喜欢。

  岩泉一看着花鸟兜去洗了把脸,擦干净脸上的汗和水渍,又仔细擦干净手。

  然后他才像对待宝贝一样,从背包夹层里拿出那个8500日元的眼罩。修长的手指捏住圆形布料延伸出去的黑色细带,在后脑勺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纯黑色的布料遮住了那只据说封印着暗黑破坏神的右眼,另一只眼睛抬起来时,给人的已经大不一样了。

  冰冷的气质和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就像潮水一样退去,橙发少年弯起眉眼:“阿姆斯特朗骑士!”

  眼神里的喜悦和喜爱非常纯粹,像只疯狂摇摆尾巴的小狗狗。

  高傲猫猫变热情小狗啊……

  岩泉一抱着双臂,又强调了一遍:“叫我岩泉。”

  “好的阿姆斯特朗!”花鸟兜语气非常乖巧,但是话里的内容却死不悔改。

  小心地观察了眼岩泉一无奈的表情,确定对方不会真的要追究自己,他还侧头偷偷地笑,根本不知道在这个角度上,自己的小表情能被对方给看得一清二楚。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振旗鼓溜到两人身边的及川彻,不小心发出了一声爆笑。

  而在岩泉一看向他之前,他就已经乖乖闭上了嘴巴。

  表情认真而无辜,就差竖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誓了,保证岩泉一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岩泉一:……

  好吧。

  花鸟都已经叫了那么久了,也不缺这一时半刻了。

  不过为了膈应一下及川彻,他也叫了声花鸟给对方起的外号:“克莱斯特公爵?”

  谁知道这人脸皮厚得要死,根本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非但没感觉别扭,还笑眯眯地应下了。

  “我是公爵你是骑士,从权力上来看应该是公爵比较大吧?看来在小花鸟心中,我们两个的重要性还是有区别的嘛。”他喜滋滋地说。

  岩泉一:……

  这人好不要脸!!

  好在,考虑到花鸟兜在场,岩泉一没有心思跟及川彻计较那些名字的问题。

  他有更迫切需要解决的疑惑。

  他瞥了一眼已经兴致勃勃地拉着及川彻要他夸自己在赛场上的高光时刻的花鸟兜,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人身后狂摇的尾巴,打断了他:“……话说花鸟,你的发球技术是什么时候练的?还有拦网,应该也练习了不短时间吧。”

  “还有,你的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阿姨已经同意让你打排球了?为什么现在才加入排球部?”

  虽然岩泉一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花鸟兜愣是凭借小动物一样灵敏的危机意识,从这一大长串问题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原本兴高采烈的花鸟兜感受到了来自岩泉麻麻的威压,瑟瑟发抖。

  小时候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慈父及川,严母岩泉,还有一个被宠爱着同时也被管束着的花鸟。

  他将视线投向刚刚还对着自己笑的“慈父”及川彻,发现对方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及川彻表情严肃:“小花鸟,不许逃避,如实交代!”

  花鸟兜:QAQ

  慈父他变了,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吾命休矣!

  克莱斯特公爵和阿姆斯特朗骑士心怀歹意,光与暗之骑士修德罗姆哈特今天就要陨落于此了!那就没有人阻止地狱之门的扩张了!

  月宫救我!!!

  ……

  此时,远在东京的某个甜品店。

  一个浅栗色头发的男生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眉头又舒展开来。然后他继续吸着手中的草莓牛奶,看向对面那专注地等着服务员送上咖啡果冻的少年。

  “真的不去看花鸟的比赛?”他笑眯眯地问,问完还用一种矫揉造作的语气说,“花鸟会很伤心的!”

  可惜对面的人不吃他那套,只是专心看着被服务员小姐姐送上来的软弹果冻。

  [他迟早会来东京比赛。]

  “你说全国大赛?居然这么看好花鸟啊。”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他其实不想跟这人对话,可他一直缠着自己。但不可否认,花鸟兜的灵魂确实闪闪发光,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嗯,当然得忽略他内心时时刻刻都在乱窜的各种中二设定。这些庞杂的世界观和发散的人物设定,对于一个能够读心的人来说,真的吵死了。

  **

  在回家同行的这段路上,迫于两个好朋友的威压,花鸟兜最后还是屈服了。

  一张嘴开开合合,他把他能说的全都交代出来了。

  当然,花鸟兜叙述事情的方式简直能让所有国文老师额头青筋蹦起——什么暗之帝国,什么光与暗之骑士,什么贯彻两世之阴谋,什么地狱之门恶魔之炎……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幸好岩泉一和及川彻很早以前就见识过花鸟的中二程度,要理解他的意思不是很难。

  “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问题其实很早就好了?”岩泉一心情复杂。

  其实花鸟以前不是没跟他们说过自己现在身体倍儿棒,但他们都以为这是花鸟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扯出来,根本不信。

  毕竟这可是需要专门转去东京的大医院找专家研究的病症啊……岩泉一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大概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免疫病,平时看着可能没什么,但发作起来非常严重,严重到花鸟能一下子去医院住好多天。

  没想到花鸟一直都是认真的?

  “是呀。”花鸟兜说。

  其实他的原话是“光与暗之骑士身负的前世诅咒已经完全化解,如今只需制衡身上的光与暗之力量”,以此发散,又是一堆设定。

  他说话就是这个风格,各种复杂的名字和设定,有些晦涩难懂,但及川彻还是从中提取了一些关键信息出来。

  比如说,花鸟在确定身体完全没问题之后,就加入他们国中里研究“光之力量”的“秘密社团”了——对,在花鸟兜的设定里,排球就是“光之力量”,排球部就是“秘密社团”。

  及川若有所思道:“你其实一直在进行排球的训练?那回到宫城上高中后,为什么不早点入部?”

  入部的时间问题是花鸟刚才没有提到的,很显然,他也许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果然,花鸟兜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原本在说话的时候,他会配合上手部动作,表情变换,时而感伤时而雀跃,好像真的有一个庞大的黑暗世界存在一样,让及川彻想到去年学园祭上隔壁班那个角色表情浮夸的戏剧表演节目。

  但现在,他呆住的表情却像一只木偶。

  “因为,因为……”

  花鸟兜支支吾吾的,明显就没有全盘托出。

  那只没被眼罩遮住的左眼四处乱转,十分心虚的样子。

  如果及川彻没看错的话,他紧张到手汗都流出来了,两只手的手心都湿漉漉的。

  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及川彻是真的疑惑了。

  就在这时,花鸟兜的表情一肃。

  岩泉一还以为他终于愿意开口了,竖起耳朵来听,以防自己的大脑CPU处理不过来那么多复杂的设定。

  没想到这人说:

  “啊!不好,我忽然感应到了地狱之门扩张的痕迹!我必须立马去观测地狱之门的情况!如果不及时赶过去的话……!!”

  他的语气很急,好像现在他不马上过去整个宫城县就要毁灭了一样。

  不给及川彻和岩泉一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语速极快地啪啪啪一通说之后……转身就跑!

  及川彻:?

  岩泉一:?

  他们有些无奈地看着前面那个还套着青城排球部的白色队服的橙发少年飞快跑开。他是逆着晚风跑的,对他来说有些宽松的1号队服就被轻柔的夜风吹得贴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显露出他的真实身材来。

  比起他们两个从小就在排球场上乱跑的人,还是有点瘦的。

  岩泉麻麻心里忽然涌出了些怜惜来,不想再逼他了。

  唉,不想说就不想说吧。

  花鸟变得健康了,他们现在还能够一起打球,就已经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好事了,没必要探究得那么清楚。或许这对于花鸟来说是个不能说的小秘密。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低头用手机给对方发了个“恭喜入部”的信息,算是结束今天唐突的问话,这才准备招呼及川彻回家。

  但及川彻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个又逐渐靠近的人影:“小花鸟又回来了。”

  岩泉一:?

  花鸟兜确实回来了。

  呃,因为他跑错回家的方向了。

  花鸟兜觉得自己这么匆忙地离场情急之下还跑反了的做法不够优雅,再折返回来就更不优雅了。

  不过他很擅长解决这种尴尬事件,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后,他眼睛一亮。

  橙发少年十分自然地和两个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的好朋友擦肩而过,然后回头,像是特摄片里那些英雄临走前回头看向身后被保护的普通人类一样,露出了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眼神。

  不对,这个眼神也不能够太视死如归,需要加上一点潇洒、一点勇气,总之要够帅,这样才符合光与暗之骑士的B格。

  最后,花鸟觉得自己酝酿好情绪了,露出了个自信的笑容。

  他两指并起,潇洒地抵在太阳穴处,用深沉的语气说:

  “地狱之门不止一处,但我会尽力解决……祝福全人类! ”

  岩泉一:……

  鬼知道这个动作这个表情这个眼神,花鸟练习了多久。

  及川彻:……

  鬼知道他那天笑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