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知道唐堂是想要和他私下谈一谈,所以带唐堂来到了比较偏僻的客房内洗手间。

  两人面对面在门口狭小的玄关前站着。

  安室透没有着急询问唐堂,虽然唐堂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是敌是友还尚不确定。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那枚唐堂遗落的胸针,被藤蔓缠绕的小鸟,黑曜石眼眸在灯光下露出内敛的光芒,他摊开手,将其展露在唐堂面前。

  “你掉的胸针。”在走廊外面,唐堂和他说话比较急,让他都忘记这枚胸针了。

  漂亮的胸针安静地躺在白手套上,这次它终于能物归原主了。

  唐堂伸手拿走安室透手心的胸针。

  正常人之间轻微的触碰很平常,然而唐堂厌恶同性恋的态度,让他的触碰有着极度的克制,他拾取的力道隔着手套和胸针微乎其微地传到安室透的手心。

  因为太过克制,反而陡然生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安室透心中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面不改色地想要收回手,却不曾想极度厌恶男人的唐堂却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动作不大,却很突兀。

  隔着白色的手套,唐堂的手虚虚抓住他的手背,力道不大,甚至称得上轻微,却让安室透没能再收回手。

  安室透惊诧地抬眸看向唐堂。

  唐堂一手抓住安室透的手,一手把自己捡到的手机放到了安室透的手上。

  “这是我在中丘片场找到的手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中丘,但是这应该是可能会需要的东西。”

  唐堂的睫毛垂下,半遮着眼眸,淡淡说起这件事情时竟然有股乖巧的既视感。

  安室透突然发现对他假笑,排斥的唐堂变了,此时的他像是笼着花香的画像,脸庞雾蒙蒙的,眸光幽幽,仿佛要拽人到一场瑰丽的梦境。

  安室透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攥住了唐堂给他的手机,轻轻挣开了唐堂的手。

  “谢谢,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安室透问。

  唐堂听到这个问题动作一顿,被他刻意忽略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眼睑的肌肉微微抽动,抬眸盯着安室透。

  安室透被他看得一怔。

  唐堂缓缓收回手,摩挲着指尖,磨掉抓住白手套的柔软感。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顺势暗示安室透自己艰难的处境,提出合作的想法,然而不知怎的,他却说起了另外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安室先生,你曾经在电话中跟我说过的,你喜欢的人,不会就是那位萩生慎吧?”

  安室透惊讶, “你说什么?”

  每次想起自己认识唐堂的过程,安室透都万分尴尬,他知道唐堂说出这句话,是认出了萩生的身份,毕竟当初在屏风后面,唐堂听到了萩生的名字。

  只是他没有想到,唐堂竟然能够直接推断出萩生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那你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吗?”唐堂轻声问道。

  “那种事情和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安室透声音低低道,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不用唐堂提示,他也知道萩生喜欢的人是谁,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九成的猜测,今天看到萩生的表现后,最后一成也成了肯定。

  萩生看向唐堂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必唐堂也明白了萩生对他的感情,他现在是在干什么,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是炫耀还是嘲讽?

  唐堂向前一步,两人鞋尖相对,眼神相撞,宛如挥开周身的迷雾,他露出满是毒素的内在,他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安室透。

  “是我。”

  唐堂直视着安室透的眼睛,看到了安室透那双灰紫色的眼眸流露出的锐利,在那冰冷的审视中,他毫不畏惧地再次重复, “他喜欢的人是我!”

  他撕碎了营造出的柔软无辜,明明在过来之前,在把手机给安室透时,他还想着与安室透合作,离开组织。

  可是此时,他不知为何又在一瞬间放弃了寻求与安室透合作的机会,选择了放纵自己的欲望。

  他微笑着开口, “你喜欢萩生?”

  快停下!

  不由自主,往日种种充斥在脑海。

  安室透曾经温柔叙述的美好暗恋成了恶念的催化剂,萩生柔软虔诚的眼神仿若化作发酵的腥臭牛奶搅动脾脏。

  恶心欲呕中,他用最轻柔的语气,藏着最恶毒的话语:“他有什么值得喜欢?愚蠢又没用,他不过是我以前养的一条狗,只会做一些讨好人的手段,他讨好你了?就像是今天,像条想赶也赶不走的狗,你对他吐口水,他还冲你摇尾巴?真是下……”

  “唐堂!”安室透打断了唐堂脱口而出的侮辱。

  他真的生气了,青年漂亮的面容在说出这些话语时冷酷又恶毒,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唐堂以前觉得他笑容太假,此时看来,那笑容虽假,却也比他这幅模样顺眼许多。

  他今天真的以为唐堂遇到困难了,还想帮助他。

  “萩生值不值得喜欢,是我决定的事情!”

  安室透压抑着怒火,他想起萩生在细枝末节对唐堂的在意,想起萩生提起唐堂时便不由自主柔软下来的神色……

  在萩生的心中,唐堂是他美好回忆的组成,甚至可以说,因为唐堂,才诞生现在的萩生,他与唐堂相处,即使被唐堂厌恶,被唐堂排斥,萩生也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时刻注意距离,没有做出让唐堂厌恶的,过分靠近的举动。

  可是唐堂却说出这种话,如果萩生知道该多么伤心。

  唐堂冷冷看着安室透生气的神色,他真是好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

  在别人痛苦愤怒的神色中,汲取到由衷的愉悦,他眼眸微弯,继续挑衅地问道:“所以,他是怎么讨好你的?”

  “你是故意的吗?”安室透气极反笑, “你为什么不能尊重别人的心意?即使没有办法接受,你可以拒绝。萩生是认真地喜欢着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轻蔑的态度对待别人的心意?”

  安室透努力维持冷静的声音隐隐透出房间。

  门外,诸伏景光悄悄窥探着萩生的神色,他只是不放心萩生,所以才跟过来,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萩生真的和唐堂认识,零竟然真的喜欢萩生,萩生一直以来喜欢的人竟然成了组织内的人。

  这三个真相接连冲击而来,诸伏景光大脑都要宕机了,有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有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为哪件事情感到震惊。

  而令人最难受莫过于唐堂对萩生的羞辱,那些话太严厉了,并且和他们认识的萩生完全不同。

  即使站在门外,没有直面唐先生的讽刺,诸伏景光依然为对方话中对萩生的侮辱感到生气,对零的愤怒感同身受。

  是的,不喜欢拒绝就好了,为什么这样侮辱萩生。

  别人的喜欢并不是你可以肆意侮辱打压别人的资本。

  愤怒中,他又想到唐先生的话说的那样难听,哪怕是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到生气,那萩生呢?

  诸伏景光关心地看向萩生,和他的愤怒相比,萩生依靠在墙壁上,显得很平静,发丝的阴影落在他脸颊,景光以为他会伤心,然而看到萩生阴影下的脸庞,他却不由愣住了。

  因为……萩生竟然在笑。

  他唇角微弯,不像是气极反笑,反倒像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静悄悄的笑。

  诸伏景光呆住了。

  一律发丝悄悄从萩生头上垂落,如浮光掠过眼睫,惊醒了呆滞的诸伏景光。

  他僵硬地回过头,满腔的愤怒都停滞了。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疑惑,为什么萩生在笑?曾经喜欢的人这样诋毁自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出来,为什么?

  房间内。

  安室透与唐堂的对峙仍在继续。

  唐堂面对安室透的质问,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那么轻蔑地对待别人的喜欢?

  当然因为被喜欢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唐堂脑海中闪过一双双贪欲的眼睛,简直恶心得要吐了。

  也就只有公安这样善良的家伙,才会觉得世界上的喜欢都是真挚纯真美好,应该被珍重对待。

  可惜的是,他从小到大认识到的,男人之间的喜欢就是掠夺,占有!

  只有弱小者才会被喜欢!

  强大的一方才有喜欢的资格!

  他知道不应该惹怒安室透,可是他就是这样做了。

  既然做了,唐堂也就索性做到底了,他没有回答安室透的问题,而是抬起手,强势地拽过安室透的领带,凑近他的耳边微笑地告诉他:“我想怎么对待他是我的事情,谁让他怎么赶也赶不走呢,或许他就喜欢这样吧?”

  语气充满恶意和嘲弄。

  安室透再也受不了了,一拳砸向唐堂,看向唐堂的眼神冰冷得要杀人。

  唐堂早有预料挡住他的拳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唐堂松开安室透的领带,不屑道, “他都没有生气,你为什么替他生气?他就是这样没有尊严,生气的话你早点放弃好了。”

  安室透没有说话。他不想跟唐堂多说什么了。

  唐堂也很烦躁,心头莫名的煎熬在宣泄的恶意中平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莫名其妙损失了一个机会,惹怒了安室透。

  他转身走到洗手间,慢条斯理洗了洗手,试图冷静下来。

  果然他遇到1号就没有好事。

  水流一股一股流淌下来,冲刷到洗脸盆上,水声哗啦作响。

  安室透站在房间,听着唐堂的动静,努力压抑自己愤怒的情绪,告诉自己中丘死亡案件比较重要,他现在正在工作。

  不能被情绪影响。

  冷静!

  唐堂走出房间,手放在门把上,要开门离开。

  安室透看向唐堂的背影,唐堂的外套给了九野小姐,他只穿着白衬衫,衬衫很修身,下摆被平整地掖进细窄的腰,隐隐可见他后背的蝴蝶骨。

  这么恶毒的一个人,身形纤细,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

  安室透冷静下来,他很聪明,从唐堂一堆人渣发言中,他找到了唐堂的目的。

  他问:“你为什么那么想我放弃喜欢萩生,是因为所有物被觊觎的愤怒吗?”

  或许唐堂是有那么一点在意萩生的。

  唐堂放在门把的手微顿,他嗤笑, “不,是一个废物还能被这么喜欢的荒谬吧。”

  “一点都不荒谬。”安室透声音平稳又坚定的反驳唐堂, “或许在你心中,萩生只是一个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宠物,可是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很多很多优点,他善良,正义,勇敢,又有恒心。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会有很多其他人喜欢他,很多很多。所以,你不喜欢他,是你的眼光不好,他喜欢你,是他眼光不好。”

  唐堂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把安室透的话听完了。

  他听完,什么也没有说话,直接转动门把离开了。

  门被打开,房间内的人离开,门又吱呀呀因为惯性被关上。

  安室透在房间内,听着啪嗒一声的自动关门声,忽然心累。

  按照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问唐堂那句话。

  仿佛他为萩生还在意着唐堂心中的位置一样,无论唐堂在意不在意,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贬低萩生,他就已经不能称得上一个足以让萩生喜欢的人。

  然而他或许真的被萩生洗脑了,在察觉到唐堂目的的瞬间,他替萩生问了出来。

  安室透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掠过,在心中微微叹息,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一走出去,他看到门外的诸伏景光和萩生,浑身僵住了。

  景光站在萩生旁边一脸尴尬的看着他。

  安室透十分熟悉自己的发小,一看对方的神色,就明白他们一定听完了他与唐堂对话的全部过程。

  不知道唐堂知道不知道,不过他很庆幸唐堂不在这里,否则他们会更加尴尬。

  唐堂并不知道,方才他们听到唐堂要开门,便躲在了旁边房间,听到唐堂离开,才从隔壁房间离开。

  诸伏景光知道偷听的萩生可能一时间没有办法面对唐堂,只是没想到萩生却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零见面。

  零可是刚在另外一个人面前对萩生表白了。

  难道!

  诸伏景光也听到了零最后的话,他青梅竹马怼唐堂那句话说得真好,萩生不会感动了吧。

  诸伏景光眼珠从萩生转到安室透身上,又再次转过来。

  走廊气氛一时间有点怪异。

  安室透也想起了自己方才对唐堂所说的话,他张了张口,不知是先尴尬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表白了,还是心疼萩生听到了唐堂恶劣的话语。

  唐堂和萩生的见面,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还要恶劣百倍,千倍。

  “对不起。”安室透抢先道歉, “应该是我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惹他生气了。”

  萩生确实有话对安室透说,才停留在这里,他听出了安室透的安慰,笑了笑, “难道你以为唐堂讨厌我?”

  这话让安室透一愣。

  难道不是吗?

  萩生脸上没有半点的伤心,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反而很温柔。

  不等安室透回答,他便道:“你错了,就像是你所问的,你有没有想过,唐堂为什么执着地不想让你再继续喜欢我?”

  “为……什么?”安室透皱眉询问。

  诸伏景光也很好奇。

  萩生却没有回答,只是道:“唐堂是个很别扭的人,他对你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没有办法面对我。所以,你不要讨厌唐堂,他应该是有事情找你帮忙,如果他找你帮忙,不违反你的原则的话,你能不能帮帮他?”

  没有办法面对萩生?

  安室透不懂,他看着萩生的神色,如果萩生说,唐堂只是喜欢他,在意他,安室透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可是他用这样的神色,说出这样的话……

  萩生和唐堂仿佛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故事,谁也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理解。

  安室透陡然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寂寥。

  萩生垂下眼眸。

  是的,唐堂只是没有办法面对他。

  他是唐堂的第一个人格,在唐堂察觉到自己来到一个残酷世界后,所诞生的,普通世界中理想的自己。

  唐堂是喜欢他的,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无论唐堂愿不愿意,他都被那个世界改变,成了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所以唐堂羡慕着他,嫉恨着他,却又渴望感受他身上普通人才能诞生的美好,下意识呵护他,保护他。

  除此之外,唐堂又讨厌他,黑暗中养成的习性改变了唐堂的观点,喜欢着这些普通美好的唐堂却又讨厌弱小,于是嫉妒着他的唐堂又鄙薄着他的天真。

  其实他并不如唐堂想象中的美好,因为他不是对谁都那么好的。

  只是诞生的他察觉到唐堂的想法,想让唐堂更喜欢他一点,所以努力表现的更善良一点,更美好一点,即使更加憎恨他也没关系。

  最后,他才明白,矛盾的感情叠加,只会让唐堂痛苦于无法改变的事实,于是只能选择憎恶他,忽略他,甚至是刺痛他。

  就像是现在,唐堂想要保护他,却也只会选择用贬低他的方式。

  因为在唐堂心中,被男人喜欢是那么一件潜藏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了,如果他不做损坏国家的事情,我会帮他的。”安室透的回答拉回了萩生的心神。

  “谢谢,唐堂一定不会。”萩生很确定,新的世界,唐堂有了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次去往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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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数超了。

  写的时候好犹豫,唐堂真的太渣了!

  感觉把安室透好感刷到-9999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