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沉默不过一两秒,安室透却有一种时间被拉长的粘稠感。

  安室透警告地看了一眼唐堂,现在解释只是欲盖弥彰,他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只是等待着萩生的决断。

  萩生不是没有察觉出安室透的不对劲,但是安室透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是一个过分认真的人,事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并且为人单纯正直。

  听他的声音也不像是遇到歹徒了。

  既然他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看见的事情,萩生也就装作没有发现,笑着应道:“好,我去定酒。”

  他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窗外的阳光正好挣脱了乌云遮挡,屏风后面的光线渐渐变亮,那团模糊的身影也变得越发清晰。

  萩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忽然感觉那团模糊的身影特别像是两个交叠的人影。

  萩生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降谷可不是会玩这种play的人,再说了,如果是真的,他也不好打扰啊。

  萩生为自己的猜测觉得好笑。

  包厢门被轻轻关上,轻轻关合的声音让安室透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捂住嘴巴的唐堂。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半个身体都快要压倒唐堂身上了,唐堂眼神清冷冷地望着他。

  唐堂使劲推了他一下。

  被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即使没有完全贴合,他也有一股毛骨悚然的发毛感。

  太恶心了。

  安室透顺着唐堂的力道站起来。

  在刚才的争斗中,唐堂身上的衣服都被弄皱了,发丝微微有些凌乱,脸颊更是被气得微红,他伸手整理着被挣偏的领口。

  “对不起。”安室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莽撞,可是情急之下,他只有这样做才能阻止萩生和唐堂见面。

  “为什么?”唐堂想要一个解释。

  唐堂脸色难看,嘴巴被捂住的力道还隐隐残留在他脸上,他现在张口说话,一想到自己的嘴巴接触过安室透的手心,他就有股浑身被蚂蚁爬的不适感。

  他艰难地闭上嘴巴,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舔嘴唇。

  安室透垂眸看着依旧还在处理衣服的唐堂,见不得他如此慢吞吞的。

  “我们先离开,然后我和你解释。”他伸手抓住唐堂的手腕,想带他先离开。

  “别碰我。”

  唐堂伸手排开安室透的碰触,看着安室透,眼中的厌恶再也掩饰不住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为了不卷进公安的一堆破事,唐堂一直带着和善的外表,现在他终于伪装不下去了。

  安室透牢牢看着唐堂现在这幅冷漠又不驯的神色,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果然。

  “你问我为什么?”安室透露出公安面对罪犯特有的冷漠,“就凭你是一个真正的诈骗犯。”

  “你说什么?”唐堂生气。

  安室透眼神锐利地看向唐堂。“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我的钓鱼执法,让你感到不适,所以才让你起了坏心眼,把诈骗犯介绍给我,但是唐堂,我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吧?”

  唐堂微怔。

  即使生气,安室透依然记得压低了声音,不让自己声音传到包厢外:“你第一个受害者是那位带着妹妹来报警的男人,让我猜猜为什么?”

  “他看上你了?骚扰你了?因为你厌恶他,厌恶同性恋,于是骗了他很多贵重物品,然后把他拉黑了,却没想到,他去报警了。”安室透语气讥讽,他只是隐晦比地向唐堂表达好感,就被唐堂介绍给诈骗犯,恐怕只是男性对他表达好感,在他眼中都是骚扰。

  唐堂目光颤动,抬眸看向安室透,似乎不明白安室透怎么会知道。

  安室透面对罪犯寸步不让,他一直紧盯着唐堂的眼神,自然没有放过他眼中的惊讶。

  他讽刺地笑了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而可惜的是,这个男人好面子,不想暴露自己性向,只敢把受害者换成同为顾客的妹妹报警,于是让你逃过一劫,你意识到直接获得利益可能会让自己缠上官司,所以第二次你才选择介绍诈骗犯,塑造自己无辜的形象。”

  这是安室透刚刚想明白的问题。

  他察觉到了唐堂的不对劲,可是萩生对唐堂的滤镜影响了他,唐堂和萩生相似的气质迷惑了他。让他没能深想,甚至还惭愧自己不当的行为让唐堂误会了,以至于造成后面一系列的乌龙。

  可其实,在他与唐堂的对话中,他并没有做出太过逾越的行为,他只是极其隐晦地表达了对唐堂的好感,展现了自己作为受害者的潜质。

  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唐堂推动的。

  恐怕第一位受害者也是如此。

  在电梯里,他意识到唐堂对女性、男性的态度相差巨大,他心中隐隐有所明悟。

  为什么唐堂没有利益也要把他介绍给诈骗犯?不仅因为他这个人法律意识淡薄,更是因为他本人格外的讨厌同性恋。

  唐堂对上安室透的眼神,“我讨厌不讨厌关你什么事情?公安先生,说话之前你要讲证据。”

  安室透盯着唐堂充满厌恶的眼神,是的,就是这个眼神。

  安室透被这个眼神刺痛,他无法想象,一直寻找的人,对自己露出这种神色,萩生该会有多么伤心。

  他庆幸自己能在萩生与唐堂见面前,发现唐堂内心真正的想法,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偏见、自我、冷漠、自己不高兴了,伤害别人理直气壮。

  他错了,他应该再了解唐堂一点,考虑得再周祥一点。

  安室透往前走了一步,两双鞋的鞋尖相对,再也没有一丝距离。

  他问道:“唐堂,你确定你想要证据吗?一旦我找到证据,之前对你所有的审判都要全部推翻。”

  男人过于靠近的距离让唐堂浑身上下都充满抗拒,他冷笑道:“别跟我说这些,你既然那么聪明,那你就告诉我,你带我来到这里为什么,仅仅因为这样的理由你就不愿意你的朋友见到我?”

  安室透被唐堂提醒,面不改色地糊弄过去,“我当然要反悔,因为一个还没有解脱嫌疑的嫌疑犯,我不能把他交给其他人监督。”

  唐堂怀疑地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让他见萩生,是想让这个人监督自己?

  “真的吗?我不信。”唐堂微笑。

  他受不了安室透过于靠近的距离,一脚踹在了安室透的小腿上面。“走开。”

  在安室透稍稍往后挪了一下后,他翘起腿,自在地坐在沙发上。

  被安室透发现,他也不想伪装了。

  坐在沙发上打架吃亏,可是他就不想走了。

  他倒是要看看安室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公安先生,你没有证据,面对嫌疑人,你的审问时间已经过了,对了,我请求九野小姐今天下午来接我,不知道她快到了没有。”唐堂冲安室透露出笑容。

  威胁人,谁不会?

  他今天还就非要见到那位萩生先生了。

  安室透被踹的小腿隐隐作痛,他没有继续看向唐堂,而是弯腰拍了拍自己西装裤上的脚印。

  定酒要不了那么长时间,萩生快要回来了。

  他就是知道光靠武力无法让唐堂离开,所以才选择戳破事实。

  “不要出现在萩生面前,也不要让萩生发现你的存在,作为交换,我会当做没有发现你之前的事情。”安室透干脆利落地撂下话,“相反,如果你出现在萩生面前,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证据,说服男人指认你,让你绳之以法。”

  安室透直接转身离开。

  “怎么选择,随便你。”

  唐堂若有所思看着安室透。

  安室透安排他和萩生见面果然不简单,只是到底为什么?唐堂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虽然很生气,唐堂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地站起来了,现在不让他见,他偷偷见还不行吗。

  总之他一定会弄清楚安室透反常的原因。

  唐堂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不想刚站起来,包厢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定酒的萩生回来了。

  唐堂:“……”

  唐堂臭着脸,屈辱地重新坐下,装作屏风后面没有人。

  萩生举起手中的红酒,眉眼弯弯地冲安室透微笑,“我今天可是定了一瓶好酒,这次不让你送了,我找代驾。”

  神色冰冷的安室透一抬眸就看到了萩生微笑的模样,他按耐住下意识回头看向屏风后面的冲动,冲萩生笑了笑,“我送你也没什么。”

  “不,主要是你难得主动要喝酒,当然得让你也尝尝了。”萩生顺手关上了包厢门。

  安室透没有发现,他脸上的防备和冷漠遇到萩生如冰般融化。

  萩生高兴地把酒瓶放在桌子上,安室透跟在萩生后面,视线落在萩生唇角的微笑,良久才抽空看了一眼屏风,见后面的人没有出声,他才松了口气。

  其实唐堂上个案件已经结案了,案情性质也在情感纠葛和诈骗之间暧昧不清,他想要指认唐堂,还得询问第一位受害人意愿,他那些话不过是糊弄法律意识单薄的唐堂。

  幸好唐堂不懂。

  他再次看向萩生,萩生漆黑色发色随着他的行走晃动,极尽绚烂的金眸因为带着笑意而流光溢彩。

  他的心因为唐堂的厌恶为萩生而难受,却忍不住对眼前的萩生心生愧疚。

  如果萩生知道自己阻止了他和唐堂的见面,肯定会生气吧。

  可是唐堂面对同性恋的两次极端行为,真的让他无法放心让两人见面。

  屏风后,唐堂掏出手机,一脸冷漠听着安室透和萩生在讨论美酒,再想到自己要坐在这里晒太阳,听着他们吃饭。

  唐堂:“……”

  他还饿了。

  唐堂心中恶毒揣测。

  安室透对他冷言冷语,疏离试探,对这位同事,声音却柔得要掐出水来,这个人不会就是他那个求而不得吧。

  嗯……嗯???

  唐堂突然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