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区一处荒废的厂房。
内高足有十几米的空旷场地内, 四壁皆是锈迹斑斑的旧管道,从顶端的天窗上投下光束, 映出翻滚着的细小尘埃。
近千平的地面正中央,端正摆着张红色环形沙发,一个红布铺盖的茶几,正前方是堪比影院的巨大幕布。
幕布上正播放着歌曲MV。
轻快的音符从四周环绕的音箱中淌出。
“唱不唱?”
男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楚地传出来,在空荡的厂房上空落下回音。
坐在红色沙发上的男人着一身熨烫工整的西服,像是参加什么重要场合似的。
长发编成两股垂在肩上, 粗狂的五官在络腮胡的修饰下更显出几分野性的凶残。双眼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看幕布前站着的精致女人,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幕布前的女人全身紧绷, 一张姣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很漂亮,出众的气质宛如一颗明珠, 照亮了这破旧的废弃厂房。
“我...我嗓子坏了。”
女人低着头看脚尖,颈间的筋却止不住地来回抽动, 握住麦克风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
那络腮胡男人对着麦克风大声喊了句,“我听不见啊!”
四周立即响起阵阵哄笑声。
原来在灯光外的地方,还站着不少人。见状都目光烁烁, 彼此兴奋地推搡着却不敢发出声音, 以防坏了那络腮胡的兴致。
不远处的水泥墙后, 金芮独自一人摆弄着手机,听到那边的动静。
她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想探出脑袋去看看,可很快, 这股冲动的情绪便被按捺下来。
手机屏幕亮起的莹光, 照在她脸上,令那深刻的线条变得更加生硬而不近人情。
“我嗓子坏了。”
女人将麦克风举到唇边, 颤抖着嗓子说。
络腮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那幕布上已经张开嘴巴开始演唱的歌手,“嗓子坏了就不唱了?!快点啊都开始了。”
那女人侧过惨白的脸回头看向幕布,上头正在无声演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乔爷...”
女人说的这几句话喉咙便泛起干涩的疼,这首歌调子很高,现在若是真唱了,她怕嗓子就这么废了。
“我可是给你钱了啊...莫大明星,壹佰万你真当是跟你闹笑?”
络腮胡悠哉地往沙发上一靠。
“我可以退给您,分毫不...”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乔爷冲她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
他陶醉地晃着头,跟随着MV里的男歌手唱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唱得很在调。他唱到动情处眉头隆起,将麦克风时远时近地转着高音。
那女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她摸出手机,还没打开,便给一旁的人打掉了。
“轮到你了。”
络腮胡还眯着眼沉醉在旋律中。
女子边哭边举起了麦克风,一张嘴就走调了,发紧的喉咙将她清美的嗓音拖拽成公鸭嗓。
络腮胡意兴阑珊地将麦克风摔在地上,音质极好的音箱爆发出尖锐的空鸣声。
女子不唱了,喏喏地说着:“乔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把钱退给您,我再额外给您补二十万您看行么...”
那扎着两根细长辫子的男人,来到她面前,伸出粗糙黝黑的手,给她整理整理衣领。
女子几乎站不住,如此贴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直面巨大的恐惧,巴掌大的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湿津津地让她额边碎发都贴在脑门上。
“啧。”
络腮胡不甚满意地说,“这么看你,也没电视上那么漂亮啊。”
莫玟眼皮不自然地抽搐,只敢盯着乔爷的鞋尖。
“你说,我花钱你唱歌不是天经地义么?结果老子花了钱,你不想唱了。”
络腮胡宽大的手掌按住女子孱弱的肩膀。
“怎么?你们戏子唱歌还分三六九等啊?”
女子不住地摇着头,脸上的眼泪宛若溅地的落珠,哭得很美,梨花带雨。
络腮胡却毫无兴趣地冷哼一声。
“听说你昨晚在酒店,干嚼了一袋辣椒粉?你既然这么喜欢吃,就给你吃个够。”
他行至那披着红布的茶几前,将红布狠狠一扬。
露出下面红彤彤的钞票,还有几百袋辣椒粉。
莫玟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这是两百万,你把这些都吃了,你就可以带钱走人。”络腮胡重新坐下,将双脚-交叠搭在那一摞摞钞票上,点了根雪茄。
莫玟绝望地看着那一片火焰般红,觉得眼睛似乎都被灼伤般刺痛。
正欲开口说话,便有两个男人嬉笑着将茶几搬到她面前,撕开了一袋辣椒面的包装。
“哥!!”
突然,从仓库门口跑进来一个男子,他一边跑一边冲络腮胡喊道:“哥,白鸽...白鸽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那络腮胡斜乜了他一眼,“慌个屁,就她一个?”
那男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祭...祭灵殿。”
乔闯一听,冷冷的目光看向厂房门口。
已经可以清晰听到机车发动力轰鸣的声音,他转过头说了句,“准备家伙事。”
“嗡——”
话音刚落,一台漆黑的重型机车便飙了进来,在空旷的厂房内又疾驰了一段,才刹了车。
机车轮胎在灰白的地面上流下一条醒目的印记。
红風众人缓缓从阴影中包围出来,不少人手里都拎着枪,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盛灼将头盔摘下,放在车上。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厂房,在莫玟和钞票上顿了顿。目光又从络腮胡那半睡半醒的脸上掠过。
身后陆续进来八-九台黑色吉普,停下后就没了动静,没人下车,也没人说话。
黑漆漆地车窗什么也看不清。
“白鸽...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
络腮胡慢条斯理地话还未说完,便被俯冲而来的盛灼一拳打在了脸上。
络腮胡不敢置信地摸摸脸。
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反应。
红枫众人挥着刀便要砍过来,与此同时空中还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可还未等这些人靠近。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子弹,无比精准地射进他们脚前的水泥地里,毫不费劲地留下一排骇人的子弹孔。
众人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一抬眼便看见那吉普车上,不知何时从天窗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
在她身前,架着个重型机枪。黑魆魆的枪-管正对着他们瞄来瞄去,一排子弹夹长长地拖下来,巨大的子弹泛起冰凉的光泽。
红風所有人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就连刚刚被揍了一拳的乔闯,目光也死死黏在那台机枪上,面露骇色。
“85式高射机枪。”
樊越将头亲昵地贴在瞄准镜上,状似呢喃的声音在这死寂地空间内格外清晰。
“别再靠近了哦。”
被那细长-枪管瞄准的人,纷纷胆战心惊地向后退去,暗处有群人悄悄隐去身形,光线不明的阴影中,有一团涌动的黑流,像厂房门口包抄而去。
不料从吉普车上又下来十几个人,人手一支枪,领头的女人更是拎出一把冲-锋-枪。
那冲-锋-枪被她随意提起来,许是有点沉,那枪管晃悠悠地指着门口的人群。
“这个怎么用啊?”
那小麦色皮肤的女人轻轻拨弄了一下保险栓,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霎时间便传出子弹上膛的声音。
门口那群人反射性地高举双手。
乔闯却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手下的安危了。
因为盛灼已经再次攻了过来。
那紧握的素白拳头,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流星,速度极快几乎要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乔闯平日里自诩有两把刷子,眼下也只能被动地防守,他挡在脸前的小臂已经痛到发麻。
瞅准盛灼换气的档口,他放开手臂任由她一拳砸在自己脸上,他右手握拳,臂上肌肉隆起青筋暴起,狠狠地抡下。
盛灼面色不变,双膝微弯整个人矮了几分,可这样并不能躲过这一拳。
乔闯猩红的眼睛中燃烧着怒火,暴喝一声,双拳相对,直奔向盛灼的脑袋呼啸而去。
而在他的身前,刚落完一拳的素白手掌,猛的拽住乔闯的衬衫领,倾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拽,在同一时间,盛灼蹲下,最大限度地折叠起双腿。
乔闯只感觉到脚下一空,自己挥出的双拳眼下却带着他的身体向前倾去。
盛灼脚尖点地,错开乔闯趔趄的身体,整个人宛若狸猫般弹跳而起,笔直修长的双腿在空中绷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乔闯向前踉跄了一步,未待他稳住身形,便从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巨石一般轰然砸向他宽厚的后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移位般被震得闷痛。
下一刻,他那茂盛的胡子便砸在了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有颗小石子正巧硌在他的颧骨上,刺痛袭来。
他想抬手摸下脸,他感觉那石子嵌进了肉里。手指刚动,便被一只白色布鞋踩住。
“...你,你咳咳咳...”
他倒吸一口冷气,急促地气流呛进嗓子里,引来了一阵难忍的痒。
肺要气炸了。
接着那白色布鞋,用鞋尖抵着他的肩窝,稍一用力便驱使他不得不翻过身来。
“你是谁啊?”
他听见那个恐怖的女人问。
我是谁?
乔闯感觉肺里近了绒毛似的,气得涨红了脸,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还跟个疯子一样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