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谨慎, 没坐火车也没坐飞机。应该是司机开车从北方下来的...要不是我们盯曲明东盯得紧,还真发现不了...”
小义显出些得意洋洋的神色。
盛灼摸着温热的玻璃杯, 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从L省到G省的距离,全程高速、带两三个司机连轴开、再刨除加油吃饭的琐碎时间,怎么也要两三天。
这么算来,贺仙仙大概是看到出狱时樊越等人,才临时起意要来G省。
盛灼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还真是不死心。”
“可这两年我们一直都在监视着曲明东一家人,他们就像是普通小区居民一样:上班下班、做饭晾衣服...贺仙仙来找他们做什么?”
小义疑惑地问, 见盛灼一直低头沉思。他的脑海中也开始飞速运转,想从记忆中扒拉出点异常的地方。
“最开始我们也怕曲明东还存有别的心思,所以盯得很紧...可这么久都过来了, 老大你也出狱了,如果真有什么想法也晚了啊...”
盛灼手指微动, 抓住了小义话语中的重点——
“你说你们一开始盯得很紧?”
小义年轻的脸顿时揪在了一块,苦哈哈地说:“我们也不想, 但是当时曲鹤溏公司还没破产,他们一家人都深居简出...实在是怕他们搞些小动作...”
在盛灼愈加严厉的眼神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方煜一边把所有炒股的积蓄拿出来创建了公司...一边增加人手...盯着曲明东...”
见盛灼脸色并不好看, 小义低声问:
“老大...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盛灼将得到的信息串联在一起, 曲明东窝在家里、于淑环常去一家美容院、曲鹤溏在大公司上班...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可太正常了,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基本可以确定曲明东已经发现你们了。”
盛灼轻声说,好像是怕吵到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一般。
“他选择留在国内...真的是因为他不想后半生漂泊在外么?”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蜷缩在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倘若已经发现了端倪仍伪装成普通人生活在此......必有所图。
且所图甚大。
“咕咚...”
小义的喉结因为过于紧张上下滑动,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他已经预想到一些不好的结果了。
因为自己的莽撞, 导致老大的计划一步步崩盘。此时他的脑海中不免出现了老大再次陷入绝境的画面。
盛灼被这一声打断思绪, 从繁杂错综的信息流中抽出意识。一抬眼便看到小义像只青蛙似的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斥着恐惧与懊悔。
“噗。”盛灼实实在在被逗笑了。
“不用想太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曲贺两家有点小心思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盛灼安慰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四年前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高中生了,手里这么多张牌难道还不能有点底气?
此时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进包厢,拿出一碟碟精致奇巧的南方菜食。
盛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与北方截然不同的吃食,看起来个个都有着独特的风味。
她跃跃欲试地拿起筷子,却见小义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也是可以理解的,盛灼的底牌之间虽有交联但彼此却并不知晓身份,是以在小义看来,他和方煜就是盛灼绝地反击的唯一机会。
眼看着棋局大乱,难免心神不宁。
“先吃饭吧,你看我们只是简单分析了下,便发现了问题。要对自己有信心,明天我去找方煜,既然贺仙仙也到这了,我就在这边多待几天看看能不能逮住曲明东的小尾巴。”
盛灼边往嘴里塞着肠粉边说。
这也是她的失误,要两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做的滴水不漏显然是异想天开。但是当时能用得到的人手太少了,他们已经很出色了。
甚至超乎盛灼想象。
短短四年时间便将公司经营成这种程度,她还有什么怨言呢?
小义焦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的老大,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她总是冷着张脸,也只有自己被她训得嗷嗷叫时才会露出点笑意。更何况如现下这般,有说有笑地安慰自己。
小义拿起筷子,鲜美的肥蟹到了嘴里味同嚼蜡。
他不敢问老大在里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昔日尽管冷冽,但那双眸子清澈干净,开心、难过、不愉、震惊...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像是现在,仿若两汪深潭。面上覆着层温和的花瓣叫人欣喜雀跃。可花瓣下到底是怎样冰冷幽暗的寒潭水?寂静无声地吞噬人骨,极致平静下是努力抑制的暴虐暗流。
就如同她耳边那条银色小蛇一般,幽幽看着你时,你便不敢动。
你已经成了猎物。
它是丛林里最冷血最残酷的杀手——伺机而动,一击致命。
小义不怕,他只是有些心酸。
都是同龄人,他还喊着创业辛苦、还要分神盯着曲明东更累...可他坐在奔驰上,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甚至都是按照方煜和盛灼的计划,不费什么脑子就得到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老大是牛逼。
可老大也苦啊!
他泪眼婆娑地看着盛灼挖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像是现在时时追求淑女的同龄女生?
活像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
盛灼觉得南方的饭食虽然精致但吃起来却不怎么管饱,倒不如来一碗北方的大肉刀削面吃得得劲。可那饿得泛酸水的五脏庙可不允许她挑拣。
见对面迟迟不再下筷,一抬头就看到五官皱巴两眼泪汪汪的小义。
“......”
盛灼嚼着嘴里的饭粒,思考起来。
难道是心理压力太大了?
“老大...呜呜呜...”话刚起了个头小义就呜咽起来,“你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点...”
放慢咀嚼速度的盛灼:“你...”
“什么都别说了,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老大你一声令下,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无怨无悔!”
小义慷慨激昂,像个刚被传销洗-脑过的老头。
“......”
盛灼拧起眉头,深深地看了眼还在激-情演讲的小义,又低下头继续扒饭。
看来回去之后得给他放个假。
好好放松放松,这哪是一般的压力大,眼瞅着朝精神分裂去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一顿气氛诡异的饭。
盛灼再三确定可以自保后,终于将鸡血小义打发走了。
回到酒店大堂,盛灼顿了顿朝前台服务员走去。
“请问有什么看着很奇怪的人在我回来前入住么?”
前台是个五官端正的年轻小姑娘。
听到这话皱着眉抬起头,嘴里说着礼貌的话,语气却是轻车熟路的讥讽:
“女士,客人信息保密。不过入住咱们酒店的都是正经人,您大可以放心...”
俨然一副是你电视剧看太多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表情。
可当她抬头看到盛灼挂着浅浅微笑的脸后,下意识顿了一下。
这位客人长得很好看。不是整天钻研着美容保养的富太太那种、亦不是靠脸吃饭一描一画都分外用心的女明星那钟...
眉毛并没有随大流画得细细的,可优越的眉形配上野生眉别有一番风情;睫毛也没有很卷翘,直直地垂下来,看着反而有种婴儿般的柔软...
她又看向那只放在柜台上的手,细白修长。却伤痕累累,指腹还有隐约可见的薄茧。
几乎在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便勾勒出一个靠打工赚取学费的漂亮女大学生形象,又因为被什么黑恶势力的油腻大肚男缠上了所以才格外紧张...
“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如果您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请立即拨打前台电话,会有专业的安保人员去保证您的安全。”
小姑娘立刻变得专业又谨慎。
他人眼中真正的黑恶势力大姐头盛灼点点头,轻笑着说了声谢谢。
转身的时候,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了那个渗人的蛇形耳饰。
前台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跌坐在椅子上,看着盛灼清瘦的背影,久久无言。
盛灼到娱乐工具区领了个棒球棒,在身后负责人推销他们酒店健身棒球课的声音中,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行,盛灼颠了颠手里的棒球棒。
大概率上温白派来的人不会用枪。
这是南方,若真的引来了警察...
温白没这个实力跨省救人,但是警察有实力跨省执法。到最后查到她头上,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想着,盛灼扯起嘴角,很兴奋得笑起来。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叮——”
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盛灼翻身躲进了门旁的按键区后。
从外面看电梯内空无一人。
等了几秒钟,没有动静。
盛灼便拎着棒球棒随意地走出去。
虽然她能想到人来人往,电梯口这里不稳定也不适合蹲人,但是她不敢保证那些打手会不会想到这一点。
谨慎点总是不吃亏的。
穿过长长的走廊。
眼前便是一个分叉口,花纹繁杂的地毯向着两头延伸出去。墙上每隔一米左右便有一盏玻璃壁灯,投射出棱角不规则的光。
走廊里不知何时变得悄然无声,拐角造成的视线盲区随着盛灼的前进缓慢缩小。
房间在左边,她还有两三步便能来到岔道口。
盛灼舌头在尖利的虎牙上刮过,棒球棒掀起一阵破空声,朝右边的拐角后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