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抱歉。
温白并不惊讶, 娓娓道:“我知道,这要么赢天下要么一无所有的赌局, 谁都会思量思量,可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将载入温家甚至省城的史册,我隐约感觉,你和我一样,不惧怕放手一搏。”
“况且, 你我二人,胜算很大。”
盛灼只觉得喉咙发涩,眼前的温白, 冷静锐利,极具野心, 她不敢细想温白沉寂这一周对自己进行了怎么样的调查和评估,又是怎样的自信到自负的姿态, 才能对她说出‘胜算很大’这四个字。
“那又如何?”盛灼问。
温白洒然一笑,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跟着我, 我不会亏待你。”
盛灼从温白那双不带丝毫玩笑的眼睛里, 读出了这句话的真诚,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坚定地摇摇头。
温白短促地叹了声,转身先踏上回去的小路。
走了几步, 她站住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回头看着盛灼,歪了歪头, “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东城,我不想与你为敌,你再考虑一下吧。”
下课铃响了,盛灼收拾好桌子上散乱的草纸。
盛灼的同桌早就不是方煜了,当年班主任孙雪晶眼睁睁看着本来一见面周围磁场就‘噼里啪啦’的两位,常常凑在一起不知在研究什么,并且这个频率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怕了。
本意是向通过良性竞争来刺激一下这两个人,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她不敢想象一旦不小心撮合到一起了。
她不敢想这两位被全校高层密切关注的种子选手早恋之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的样子。
盛灼现在的同桌是个蘑菇头的小个子女生钱优优,这个女生因为座位被分到盛灼旁边,而被学校里盛灼的众多‘颜粉’‘学粉’‘体粉’委以重任——密切观察女神的一切动态。
她发现刚刚上的一节课,女神都在低头写写画画,完全不在平时的状态,于是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写道:
下午第二节:英语刷题课,盛盛女神心不在焉,写写画画。
盛灼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同桌有什么不对劲,而是把手机拿出来,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温白的话。
‘第一个目标便是东城’...‘不想与你为敌’...
其实这是在向她展露一个危险的讯号:
你盛灼,真的想要——和我温白为敌么?
盛灼心知待温家老三温沁成年的时候,她肯定已经离开青枭社了,那时候的她在南方的学堂里无忧无虑的求学,她会努力学习,找到一个好工作,如果盛耀可以保证再不吸毒,她也可以养他,这都不是问题。
如果一切如计划一般的话,高考完,她就和温白没有机会见面了。
她也心知温白不至于对她一个只是潜在威胁的人动手,况且两人还有就算不深也还不浅的交情。
可是...盛灼抿抿唇。
打开手机,找到阿枭。
-枭哥,在能力范围的话,可以帮我查一下温氏么?
阿枭当天晚上就给盛灼回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温氏。
道上都说温潮爱极了他那亡妻,结婚时温潮还没发家,亡妻陪着温潮吃尽了苦,后来因病去世,葬礼办得很大,传闻温潮在灵堂待了整整七天。
世人格外青睐这种豪门情深的剧情,所以温潮对亡妻的爱显得分外浪漫,令省城无数肖想温家这位显赫家主的少女悄然落泪。
除此之外,温家平日里并不高调,特别是对待子女方面,现在也没有媒体拍到这三位天之骄子的照片,又或许是拍到了也没有报道。
只是听说温潮对长子幺女宠爱万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于次女温白,消息不多。
还有一点让盛灼很在意,阿枭说起很久之前便在道上有隐晦的传言,说温潮发家之际也暗中培养了多个杀手,专门用于猎杀与自己结仇的敌手,一共七人,被唤作‘无妄七杀’。早些年在省城似乎很是活跃,不见血不收刀,神出鬼没无人能及。
那时候司法不严,省城时常会看到横尸街头的画面,好多都被推到了温潮头上。
但这些都是省城早些年的传说,现在的温氏即使在□□上略有涉及,但是更多的还是从事干净的行当,品牌口碑也不错。
专业的杀手,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动如脱兔训练有素,擅长追踪隐藏气息,身手利落出色,学武十几载的盛灼也没有把握能将其击败。
这种人,很不巧,盛灼现在就知道一个——温聿。
盛灼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温白,一直在对自己释放善意,她自然不愿意私自以恶意去揣测。
伴随着黑板上越来越少的高考倒计时数字,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期间盛灼还是会收到那未署名的信封,里面有时候是几千块,有时候是几百块,盛灼从最开始的忌惮到现在的习惯,既然对方根本不愿意同自己说明情况,她也不需要着急,现在的学习压力也重,除了在学校外回蛋壳都要学到很晚,并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钱的由来,也只好静观其变。
值得一提的是温白通过短信,又问了盛灼一回,大意是要不要一起合作。
言辞委婉恳切了些,但是盛灼还是拒绝了。
从小火坑跳到大火坑,盛灼并不想在这打打杀杀的环境下停留太久,她也向温白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但是温白再也没回过她的消息,索性她就放下了这回事。
分数下来后,孙雪晶破天荒同时找了方煜和盛灼两人到办公室。
正是快放寒假的时候,各个班级各科课代表都在办公室数作业,吵吵闹闹的,难得孙雪晶座位在角落,倒也不受影响。
“方煜啊,你就确定了保送A大了是吧?”孙雪晶先是问了嘴方煜。
方煜伸手推了推因为熬夜点手电被窝里看书而戴上的眼镜,点了点头。
然后孙雪晶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沉默不语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盛灼。
班里考试前填了一次大学意向表,此次孙雪晶叫她和方煜一块来,准是因为自己在第一志愿上填了J大。
估计是想要用方煜来继续进行良性竞争。
其后的十五分钟,孙雪晶充分发挥了自己身为优秀教师的三寸不烂之舌,多层次深维度的向盛灼剖析了保送学校A大的优点,方煜负责辅助点头称是。
最后,孙雪晶就差按着盛灼的手去填A大了,没办法,这个孩子有主见,只是可惜了,A大作为目前国内最好的大学,有很多出国深造的机会,J大虽然也不错,但是在环境和条件上还是差了些。
孙雪晶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无奈感慨便宜J大了。
盛灼心中也知道班主任是为自己好,心中微暖,决定以后去了大学有时间也要回来看看这个外冷内热的老师。
出了办公室,盛灼同方煜擦身而过,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空气中只留下方煜浅浅的一句,“晚上聊。”
盛灼收拾好东西骑上车,向着蛋壳那边驶去。
今晚还有个谈判,还要和袁一去一趟书店买点题册,还要把家里的洗衣机修一修,甩干桶坏了...盛灼在脑海里将事项列出来。
啧,不对劲。
盛灼皱眉,后面那台黑色桑塔纳,还有右边两个人共乘的摩托车。
已经,跟了自己好久了吧?
盛灼的这辆红色机车,在道上也是有不俗的威名,也有好几次仇家派人拦截自己,她已经习以为常。
没办法,去近的地方都是靠腿走着去,远的呢?总不能肩扛着大砍刀呼哧带喘地蹬自行车去打架。
她慢慢俯下身,紧紧贴在机车的油箱上,鼻息间都是汽油味道,拧下油门,出色的发动机轰鸣一声,几乎是一瞬间就飙出去。
身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发动机加速的声音。
那些人紧紧咬住盛灼的行车轨迹,害的盛灼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几次惊险的躲过来往的车辆,惹来身后一连串的不满咒骂,她的额头也冒了汗,流进了眼睛里发涩的疼。(温馨提示:闯红灯极其危险,不要尝试。)
丝毫不用怀疑,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盛灼得栽在马路上。
不过胜在机车小一些,盛灼挑着狭窄的路走,那桑塔纳根本跟不上;另一辆摩托车也很快被盛灼甩掉了,估计现在还在小巷里转圈圈。
此时天色已晚,她估计溜了那群人快一个小时。
很快盛灼到了蛋壳的势力范围,安全了,如果那群人再跟过来,她敢保证令他们有来无回。
盛灼将车速放缓,路边隔几米就能看到些熟悉的身影,有的站在小卖部外的椅子上,有的站在路灯下闲聊,看到盛灼的车都挥挥手或是点头。
她将头盔拿下来挂在把手上,另一只手擦擦眼眶周围的汗水,虽然口罩很薄,但还是让她呼吸有些困难,刚刚又一番刺激肾上腺素的飙车,实在是有点难受。
眼看着前面就是蛋壳的后院,阿枭平日里出门坐的那台吉普车并不在,应该是回仪阳镇总部处理事情了。
还有辆没见过的黑色大众,正从蛋壳的车位上往外开,车膜漆黑,看不清里头坐着谁,后院是蛋壳内部员工的停车位,所以盛灼并没有在意这台车,只当是哪个人换了车开。
想了想,盛灼还是拿起手机给阿枭打了个电话。
“小白,怎么?”阿枭接的很快。
“有车刚刚跟着我,我甩掉了。”盛灼平缓了下呼吸道。
蛋壳的后院临着一条不宽的马路,过了这马路后再有个五十来米就到那被高墙围起来的后院。
左右瞧瞧,没有车,盛灼抬起支撑着机车的腿,同时拧下油门,准备过马路。
“车牌号你记得么?”阿枭问。
“记得。”
话音刚落,变故突发。
只见那黑色大众拐了个弯,如同疯马般向她斜冲过来,刺眼的车灯猛地直射过来,盛灼反射性闭上眼睛。
距离太短,速度太快,盛灼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砰!”轿车的引擎盖毫不怜惜地撞在体型不小的机车上。
盛灼只感觉一记猛锤砸在她的身上,整个人‘轰’的大脑一片空白。
剧烈的疼痛来袭之时,她已经从机车上摔下来在地上滑了好几米,机车在马路上剐蹭出火星,停在不远处。
盛灼只来得及护住了头,在最后关头收回了那就要被车撞到的腿,却没法顾及到另一只腿被机车狠狠刮了一下,她颤抖着手去扶那条腿,触及之处都是粘稠的血液。
疼,疼到不敢喘气,宛若数把钝刀将她割裂开来,只能张大嘴巴艰难地一点点汲取氧气,胃里一阵抽搐,涌上血沫,无意识地从盛灼嘴角流出。
血腥味混杂着沥青马路上散发的被阳光暴晒后的铁锈味,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是一片一片雪花般不断缩小再放大的图像。
盛灼的脸无力地贴在马路上,如同贴着死神的面庞,近在咫尺,如此迷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