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导致几个路过他们的囚犯也听到了声音,顿时,其他人看着他们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看什么看?”为首的男人皱起眉, 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想找事吗? ”

  “……”路过的囚犯“嗤”了一声, 扯了扯嘴角, 什么也没说, 就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移开了目光,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视线平行着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虽然平时囚犯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多好, 但今天这种刻意保持着距离的情况,三个人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回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怀着这样的警惕——男人差点要以为是哪个看守所里面的老大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结果一直等到吃完饭菜,都没有人靠近他们。甚至今天的食堂还变得和谐了许多,至少在他们用餐的时候,并没有人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会不会是大哥你的威望又增加了?”跟班猜测:“我们不是刚把房间里那个废物给搞走,恐怕现在好多人都害怕你呢。”

  “说得有道理。”男人的表情这才勉强缓和了下来, 压下心中的疑问,快速解决了饭菜, 心中却始终环绕着不太舒服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但周围人的态度还是会隐隐影响人的心情, 那种带着隐约的怜悯和看好戏的隐晦目光让男人越发烦躁起来, 急迫地想要找一个人发泄出积蓄的戾气。

  之前能够随时随地让他拳打脚踢的人还在医务室没出来,他的目标便自然而然地,锁定在了同一个房间的黑发少年身上。

  他记得对方是叫做……宿星原来着?

  男人的目光沉了沉, 对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便瞬间会意, 回到房间之后像是懒得动弹了一般什么也不做,也不去找黑发少年的麻烦, 哪怕到了洗漱时间,也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

  然而,他们看似没什么找事的心思,余光却一直都落在黑发少年的身上,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

  终于,在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男人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你都不去洗澡的吗??洗漱时间都快他妈结束了!”

  黑发少年回过头,无辜地眨眨眼睛。

  “我没有说吗?”

  他阳光地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我从来不洗澡的哦。”

  男人:“……???”

  他刚刚想了很多,都想到黑发少年是不是猜到他们想要把他堵在洗漱间里揍了,所以才迟迟不肯行动……可没想到原因竟然是他不洗澡??

  认真的吗??

  男人自认为还是个很爱干净的囚犯的,此时宿星原的话一出,他脸色就扭曲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哪怕黑发少年看起来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像是从来不洗澡的样子,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怀疑对方身上会不会有一股臭味,连呼吸都屏住了。

  如果这是宿星原撒的谎……这是什么极限一换一的狠人?真的会有人把“我从来不洗澡”当做理由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吗??

  看到男人怀疑人生的脸,玩家继续诚恳地说道:“只要不是脏的不能见人,确实没有什么洗澡的必要呢。”

  比如身上沾血啦,掉下水道啦,这种明显的脏污。

  玩家都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人类的代谢当然也是不存在的,当进入游戏切换为玩家思维时,宿星原根本就不会考虑作为一个正常人所该有的一切需要。

  ……这种属性,在正常人看来,恐怕也和半神之躯没什么差别了。

  思维拐了一下,宿星原又很快把意识拉了回来。房间里这三个人的目的太明显了,想做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洗漱间里没有监控,水声又大,在这里违反规定很难被发现,如果宿星原在他们之前去洗漱,肯定会被堵。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时,大概率衣服都没穿,也跑不出来,只能抱头挨打。可要是遇到这事的是玩家……先不说挨打的会是谁,玩家可是真的能做出在公共场合裸奔的事的。

  谁还不是道德底线灵活分子了。

  “你们不用管我。”宿星原贴心地说道:“再不去可就没水了哦。”

  男人表情越发难看起来,不但火气没有发泄掉,还被堵得越来越重了。

  “呵……你很聪明嘛,可惜了,这点小机灵,在体能差距面前不值一提!给我把他带进澡堂,拖也要拖过去!”

  一声令下,剩下两人同时从两个方向朝着宿星原围了过去,二话不说就要伸出手,想要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走。

  在他们的手凑过来之前,黑发少年眼眸微垂,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你们动手,会显得我很欺负人的。”

  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黑发少年的神色很弱势,便觉得这次的行动又稳了的两个人,不由得都提前感受到了那种将人任意折磨的快感。他们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又一个人发出哀嚎时扭曲而又恐惧的表情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没有任何预兆地,像是突然产生了从0到1从无到有的质变,两个壮硕的高大男人就被一只手同时按住脑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直接砸在了地上!

  这一切的发生都只在一瞬之间,哪怕是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大哥都没有看清楚宿星原的动作,甚至在他的视角看来,黑发少年的手根本就是瞬间出现在那里的,随后他只是上前了一步,用惯性往前带了一下、弯了下腰,两个人的头颅,就被死死地嵌在了地板里!

  ……是的,嵌。

  男人睁大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这幅恐怖的画面,瞳孔缓缓收缩着,双腿在发软。他想要后退,想离开这个房间,可脑海中的指令却无法传达给身体,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有效的举动。

  仅仅是因为恐惧。

  在这时候,黑发少年刚刚说的那句话,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和你们动手,会显得我很欺负人的。”】

  做出这一切的黑发少年轻巧地直起腰,将双手松开,站直身体,露出仿佛眼前这一幕根本不存在似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还好,我最喜欢的,就是欺负人了。”

  有人路过了他们的房间,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尖叫。随后便是吵闹的窃窃私语声、看热闹的声音、恐惧地低声交流的声音,以及警报拉响的声音。

  在这些混乱、噪杂而又紧张的环境音中,黑发少年仍然带着那样的笑容,上前一步,弯下腰,将脸凑近了男人。那双冰冷的碧色眼瞳在男人面前放大,通透得就像是特制的玻璃珠,清晰地映照出了自己恐惧到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的面容,同样的,也透出了浓重的玻璃造物似的冷漠与空洞。

  “我一向对自己的手艺非常自信。”黑发少年说道:“柔软的叶子可以击穿人的咽喉,穿进岩石,而不受到任何损伤。我想,人的头颅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只要手艺足够好,”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真的在谈论什么普通的手工技术活,“应该就可以做到,把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完整地,嵌入地面吧?”

  “……”

  男人说不出话来,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统一的制服被汗液黏连,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他不受控制地随着黑发少年的话去深想,越想便越觉得牙齿打颤。

  宿星原是真有这个实力把人摁在地里的。所以,只要有一次“意外”导致的“失手”,人就不再是嵌入地里,而是直接被碾压机压过一般,和地面融为一体了。

  ……而在这一过程中,血肉与骨骼变成一摊烂泥的声音和感触,一直到死前,都将清晰可见。

  男人一直在恍惚。

  他恍惚地看着狱警拨开囚犯们冲进来,恍惚地看着黑发少年乖巧地蹲在了墙角接受检查,好像刚刚那样表情、那样举动的完全是他的另外一个人格,也恍惚地应对着警卫的问话。

  “……这家伙被吓傻了。”

  问他的警卫“啧”了一声,收回手电筒,转过身,让人把男人带进医务室,暂时放弃了这没有任何效率的提问。

  说什么都不回答,只会一直呆呆地看着前面,连眼球的移动都缓慢至极,不是被吓傻了是什么?

  见来人带走了男人,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地板上的两个人,和正对着地板发愁的同事身上。

  ……如果用词要严谨些的话,其实那两个人很难说到底是在“地板里”,还是在“地板上”。

  因为,虽然他们的身体在地板上方,可他们的头颅,却严严实实地嵌进了坚硬的地板中,这离谱的一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警卫恐怕都要以为是特效。

  甚至都到这种程度了,他们还有脉搏,显然还是活着的。

  而罪魁祸首看起来乖乖巧巧,可能干得出干得到这种事的也和人形核武没什么区别了吧?看同事的表情,恐怕都警惕得恨不得直接把人当场电晕了。

  这么个家伙搁身旁,谁能安心?

  除此之外,让同事痛苦面具的,显然还有受害囚犯的状态的原因。

  这要是他,他也发愁。

  ……毕竟,他们没有从地板里往外捞人的经验啊!

  不敢乱动怕造成二次伤害,就只能等医生过来了。

  警卫队长揉了揉太阳穴,问同事:“这家伙好像是新来的……负责人是谁?把他叫过来。”

  他要好好问一问,把这种人放进来,到底是什么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