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尊......”公鼠有所察觉,嗫嚅一声,听萧行绛道:“继续走。”

  他灵力尚虚,极寒境中寒冷刺骨,他们不可能逃出生天,只有到了白鼠秘境,才有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一道妖气陡然袭来,浑黑如实质,随着寒风呼啸着冲向他们,未等萧行绛出手,须臾间黑雾弥散,妖气与魔气铮然相撞,晏破舟在他衣襟中,红瞳亮起,疾声说:“走。”

  妖气弥散,狐啸声自其中传出,两团黑雾落下,一条黑鳞赤瞳的蛟龙与一只黄毛九尾狐四目相对,黑蛟龙鳞怒张,黄狐以不甘示弱,露齿恐吓,一魔一妖在风雪中对峙。

  “是虚影,”晏破舟说,“能拖一会儿。”

  鼠妖慌忙向前逃窜,身后传来龙吟与狐啸,周遭枯枝震颤,雪花纷落,混乱间萧行绛抬手挥出,一道素白的虚影自他掌心中飞旋而出,落地时一条白鳞巨龙赫然显形于蛟龙身边。

  “只是虚影。”晏破舟低声说。

  萧行绛拢紧了衣襟,在疾行中说:“我陪你。”

  群妖的气息越来越近,果然朝那两道虚影去了,萧行绛用了些法力掩去一行人的身形,这法力并不牢靠,亦只能暂时维持。

  公鼠浑身发颤,却一刻也不敢停,群妖嘶叫声渐渐远去,四下没了声音,萧行绛看不见路,察觉到他们似是行走在谷底,身侧风声呼啸,箭一般擦过他的身子足底乱石嶙峋,稍不留神便磕绊一下。

  “这条路不好走,”公鼠手中牵着母鼠,声音微颤,显然还未从妖王围剿的恐惧中回过神,抖着声音说:“味道传来的方向不一样,每次走的路也不同......”

  “无妨,”萧行绛说,“险路妖王不好追。”

  话音刚落,他听见一点微小的声音。

  是流水。

  却听母鼠高兴道:“是水声!极寒境中水皆成冰,只有秘境中才有水流出!仙尊,我们快到了!”

  这话使一行人为之一振,脚下加快了步伐,流水声潺潺,似是一支风铃曲,在天地飞雪中流出一点欢快的铃音。

  “秘境在鼠语里是这么叫的,”成功近在眼前,公鼠也不那么害怕了,他吱吱叫了两声,说:“是春天的意思。”

  “枯木逢春。”萧行绛说,此时风雪渐歇,仿佛方才的一切都过去了,妖物的嘶叫与冲天的妖气已然离他们很远,这时晏破舟在衣襟中低声问出了方才没有问完的问题: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想要知道的,他就一定要知道,萧行绛了解晏破舟,却低声回问他:“为何这样想?”

  晏破舟不舒服地在他衣襟中拱了拱,说:“我梦见好大的雪,感觉不到痛,但很难受。”

  萧行绛微怔,却不动声色,只问:“在雪中埋的久了,做噩梦了?”

  晏破舟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我想我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萧行绛抚了抚他的鳞,说:“没有这回事。”

  晏破舟想起上次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眼神,仰头说:“我......”

  “我不骗你,”萧行绛温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什么也没忘记。”

  晏破舟不再说话了,他相信萧行绛不会骗他,蛟龙多疑,是因其本性带着恶,可他又那样固执,固执到信一个人,便全身心的信,就像萧行绛每次说“不会丢下你”,或者“舟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蛟龙”,他都会信一样。

  千年来都是如此,每每晏破舟不可遏制的陷入自我怀疑时,萧行绛就会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诉他,打消他的疑虑,他一次一次重新相信萧行绛,而后又因为蛟龙的天性重新生出疑虑,如此循环往复,年复一年,他没办法永远相信萧行绛,但他可以每次都相信萧行绛。

  感情的维系从来都是信任的新陈代谢,而非一劳永逸的永恒信任,一点情感要不断加固,又不能是简单涂抹,是竹笋剥层,又是大蛇蜕皮,脱去硬的旧的,露出崭新的、柔软的内里,如此才能维持着两颗心之间岌岌可危的红线,恒久不变的信任只存于两块石头之间,可晏破舟是活的。

  说起来,还是萧行绛惯的。

  萧行绛揉了揉晏破舟小小的龙角,这时听见母鼠轻轻哼起一首歌,似是春日酣梦中的呓语,很快公鼠也轻声附和起来。

  这是一次行走的祭祀,距离白鼠秘境越来越近,需得有些什么表示,告诉其中的白鼠先祖们后辈前来探望,这次的歌词里加了些不同的东西,是萧行绛与晏破舟。

  寒风渐缓,大雪化雨,淅淅沥沥的雨珠落下,滴答在那条泠泠的溪中发出声响,公鼠依旧没有摘掉覆眼的布,一支鼠妖歌谣伴着雨水与清泉在极寒境中行走,曲终时白鼠停下了脚步。

  萧行绛也停下,已然能察觉到周身不再那么寒冷,似是绝境逢春。

  “舟舟,”萧行绛轻声唤道:“到了。”

  可他没有得到应答,白鼠歌声止后四下阒然,微风卷起他的衣角,送来一缕不同于白鼠的妖物气息。

  他心下一紧,于此同时,一只手揽在他腰间,那力道不容拒绝,紧接着他靠上了一个比他稍矮的身形。

  是晏破舟。

  他察觉到不对劲,却不露声色,微微偏头,带了点笑说:“怎么?”

  晏破舟的指掌紧紧压在他腰间,他没瞧着萧行绛,口气却不容置疑:“你看不见。”

  萧行绛一怔,而后笑道:“我......”

  他这才发现蒙在眼上的白纱不知什么时候被大风吹掉了,他轻咳一声,却听晏破舟低声道:“这件事,过后再与你算账。”

  他说算账,语气中透露着不悦,萧行绛哑然,不得不拿出老流氓的本事,说:“你想怎么......”

  正此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晏破舟的面前赫然站着一只身形曼妙的黄狐,身披软狐裘,脚踝上一只小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黄狐瞧着萧行绛迷茫的金瞳,高兴地拍了拍手,说:

  “想不到仙尊也有瞎眼的一天,真是天道有眼,助我在这里了结了你!”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今天有点晚~昨晚凌晨三点半才到家,今天缓了一天写稿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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