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鱼委屈地吐了个泡泡,谴责钟雪弈嘲笑自己的恶劣行径。

  钟雪弈绷直嘴角忍笑,担心大章鱼闹脾气,连忙上前查看它的情况。

  他拍了拍最前面的触手,大章鱼十分配合地让出位置,让他看清自己不能动弹的原因。

  暗道尽头是一扇门,银白色调冷冰冰的,看起来很像实验室的门口。

  不清楚大章鱼出发了什么机关,密密匝匝顶端尖锐的椎体自门口的两边伸出,结结实实地扎进大章鱼的触手中。

  都说章鱼的血液是蓝色的,钟雪弈看得清路,视网膜上的颜色却是暗淡的,区分不了红色和蓝色。

  越往深处,他鼻尖越是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一开始他以为是暗道里面自带的,现在反应过来应该是大章鱼血液的味道。

  钟雪弈在周围仔细寻找了一遍,没找到控制机关的开关,看着痛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大章鱼犯了难。

  他轻轻敲了敲大章鱼脑壳,小声嘟囔了一句:“让你调皮。”

  大章鱼黑豆眼委屈巴巴看过来,钟雪弈听到一声不是很清晰的“嘤”。

  在场会嘤的只有这只大可爱,钟雪弈说归说,打量面前一排椎体,神色犹豫。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他直觉自己能徒手掰断这些东西,可他怕弄巧成拙,加重大章鱼的伤势。

  大章鱼见他不动,伸出触手戳了戳,催促他快一点,“嘤嘤。”

  钟雪弈不再迟疑,左右没有别的办法,不尝试的话,大章鱼只能自断触手。

  前两天适应鱼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体被强化了,体现在力量速度等方面,可是没有对比也不能确定。

  先从最上面掰起,钟雪弈“咔嚓”一下掰下来,神情古怪。

  怎么说,像掰纸壳箱子?

  可看大章鱼挣脱不开的模样,说明这些椎体不如钟雪弈所想的脆弱。

  章鱼的痛觉应当没有人类的敏感,钟雪弈一边把椎体从触手中拔.出,一边观察大章鱼,没在它神情举止上看出多大变化。

  章鱼毕竟不是人,钟雪弈很难在那颗圆溜溜的脑袋上看出什么,大章鱼全身上下最生动的莫过于那双黑豆眼了。

  挡在门口的尖刺一根根被拔除,露出后面银白色的门。

  可能是有了鲁莽的教训在前,大章鱼趴在钟雪弈身后,不敢再像刚刚那样横冲直撞。

  当然,如果不是钟雪弈还在这里,大章鱼更想扭头就走,远离这个有陷阱的“罐子”。

  门口没有明显的开关按钮,钟雪弈猜测控制方法另有玄机,他要是想进去,只能凭蛮力开门,还要防着各种又可能出现的机关。

  他没想多久便选择放弃。

  还是那个原因,他对身体掌控能力不够高,风险未知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搭上性命不值当。

  大章鱼见钟雪弈要出去,充分诠释了“手舞足蹈”这个词的意思,兴冲冲往上滑去,配合它不停摆动的触手,莫名喜感。

  *

  自从有了鱼尾之后,钟雪弈的欲望降到最低点。

  从饮食到睡眠,吃也不想吃,睡也不想睡,说到底过不了心底那关,他对自己的定位依旧是正常的人类。

  人类可以吃刺身没错,但问题在于钟雪弈以前海鲜过敏,他看着海鲜产品提不起任何兴趣,加上并不是很饿,也懒得自己捉鱼吃。

  倒是大章鱼生怕他饿死似的,一天捉三次鱼想喂给他。

  钟雪弈看着丑得千奇百怪的鱼压根提不起胃口,更别说把它们吃进肚子里。

  因此,大章鱼每天都忧心忡忡地看着钟雪弈,被拒绝几次后,那些鱼自己解决了。

  钟雪弈没什么精神地趴在砗磲的壳上晒太阳,尾鳍随着水流轻轻摆动,大章鱼盯着他的尾巴尖尖,想伸触手碰一下,每次快要碰到之

  际又会被钟雪弈灵巧地一摆尾躲掉。

  一人一章鱼也不觉得烦,玩得不亦乐乎。

  钟雪弈感受着水流波动来判断大章鱼的动向,仰躺着看上方洒落下来的阳光,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劲。

  ——那边的几个小点怎么越来越大了?

  钟雪弈撑起上半身认真看,悚然发现那是一群鲨鱼!

  大章鱼还蹲在原地,懒洋洋不挪地,要说它没发现鲨鱼群,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分明是看向那边的,像是在精神和身体两个层次藐视鲨鱼群。

  钟雪弈甩了它不老实的触手一尾巴,蚁多咬死象,即便大章鱼能打得过鲨鱼群,想要不受伤也不太可能,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躲进砗磲里,大章鱼回到海沟。

  然而大章鱼却把这一尾巴当成了战斗的信号,它拍了拍钟雪弈的脑袋,示意他待在这不要乱跑,乖乖等它回来,然后一个用力跟个炮弹般游向鲨鱼群。

  钟雪弈:“……”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章鱼冲进鲨鱼群中如入无鱼之境,钟雪弈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鲨鱼被它打得晕头转向在海浪中翻滚,但劣势很快显现出来。

  鲨鱼有锋利的牙齿,章鱼没有,它们像蛇一样依靠勒紧猎物,然后送到下方嘴巴。

  大章鱼不吃鲨鱼,并且不能快速地制造致命伤口,在面对鲨鱼群的时候就很容易落败。

  钟雪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鲨鱼,但想到自己能掰断大章鱼掰不断的锥体,咬了咬牙,脑子一热也冲了上去。

  大章鱼看见他过来有些慌乱,分出一条触手将他卷到自己身边,钟雪弈顺势对距离最近的鲨鱼重拳出击。

  嘴巴张那么大,一口黄牙炫给谁看?!

  而后,其他鲨鱼就目睹了眼前和不堪一击的两脚兽相似的奇怪生物将它们的兄弟一拳打死。

  大章鱼:“!!!”

  鲨鱼群:“!!!”

  双方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钟雪弈还紧盯着鲨鱼群,试图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群鲨鱼的种类为格陵兰睡鲨群,作为海洋的凶猛猎食者,它们以多欺少的捕猎生涯还没遭遇过如此惨重的滑铁卢。

  说实在的,它们既没有捕猎章鱼的想法,也没有捕猎那个不明生物的想法,它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的好吗?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萦绕在鼻尖,引得鲨鱼群越发躁动,基因里的嗜血本性使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审时度势,同类的血液宛若洗礼仪式,将格陵兰睡鲨的战斗力往上提了一格。

  钟雪弈上头归上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帮大章鱼的前提是自信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真要拼命不大可能。

  试探出鲨鱼群和自己的实力高低之后,他转变了想法,打算用这群鲨鱼当熟悉身体的工具。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钟雪弈初步将自己变异为“美人鱼”或者“鲛人”,无论是哪种,他不相信生活在深海里的物种没有属于自己的自保方式。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其挖掘出来。

  钟雪弈把没有边界感的一条鲨鱼捶出脑浆,腰身一扭摆动鱼尾甩了要咬大章鱼的鲨鱼一个大嘴巴子。

  鲨鱼太多,挥拳挥多了有点累,某一瞬间福至心灵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如刀锋般锋利,轻而易举划开鲨鱼结实的表皮。

  残忍直接的战斗场面变了,青年仿佛死神降临人世,挥舞着镰刀,为观众献上一场血腥又美丽的表演。

  青年的指甲淡粉,弧度圆润,乍一看完全看不出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拥有手撕鲨鱼的能力。

  血腥味不仅刺激鲨鱼,大章鱼也比一开始激动得多,钟雪弈在前面手撕鲨鱼,它在后面保驾护航,触手挥舞得飞起,以防有冒冒失失的鲨鱼接近训练的幼崽,另一面还特地分出两条触手将鲨鱼碎片卷入口中。

  “幼崽”是大章鱼给钟雪弈的定位。

  因为在它心里,天生孱弱加上气息亲近的存在可不就是幼崽吗?

  即使这只幼崽天生畸形,长得不像它们巨型章鱼一族,它也不会因为这些原因抛弃幼崽的!

  钟雪弈不清楚大章鱼的想法,看见它一直偷吃,有点好奇鲨鱼肉真有这么好吃吗?

  他解决掉鲨鱼群首领,周围仅剩三三两两的鲨鱼已经不足为惧。

  钟雪弈以前听说鲨鱼肉不好吃,因为鲨鱼的皮肤上有汗腺,但他看着手中片出来的鲨鱼肉……有点想吃。

  入口嫩滑爽口,味道不能说好吃,却也不算难吃,至少对于以前海鲜过敏的他来说有种可以接受的古怪。

  钟雪弈没多吃,只吃了一口就停下来了,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起小红疹也不难受后才继续吃。

  双腿变成鱼尾,指甲锋利,能在黑暗中视物,视力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强……钟雪弈漫不经心地思考,自己这样还是人吗?

  大章鱼见幼崽小口小口的吃肉,既惊喜又担忧,惊喜是幼崽终于肯吃东西,担忧是因为幼崽手上只有一小块鱼肉,看着都没它一个吸盘大。

  钟雪弈感觉肩膀被碰了一下,扭头便见大章鱼远去的身影,他心里有事,没多在意。

  被这么一打岔,他三两口吃完就回了砗磲那边。

  小丑鱼一家也在吃东西,是大章鱼看不上丢弃的鲨鱼肉,这块肉足以让它们一家美餐一顿。

  没过多久,大章鱼回来了,触手里拖着一条刚咽气不久的鲨鱼。

  钟雪弈眼尖,辨认出这不是刚刚那群鲨鱼中的任何一条,看体型也是一条领头鲨鱼。

  大章鱼游到钟雪弈身边,献宝似的将鲨鱼递到他面前,一双黑豆眼充满期待。

  吃吧吃吧,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钟雪弈盛情难却,矜持地伸出手。

  这鲨鱼都死了,不多吃点岂不是不礼貌?

  吃饱喝足,钟雪弈回到砗磲里面睡觉。

  大章鱼也沉到海沟里,相比起幼崽所在的明亮温床,它更愿意潜进海沟中伺机而动,那才是它的主场。

  所以当天边的落日沉入海中,只有小丑鱼一家看见砗磲缓缓打开,沉睡的鲛人被路过的洋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