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空管跌落在地上, 叮哐哐滚动到角落。

  几乎是瞬间,宋归澜单手捧腹,感觉到胃里涌出火辣辣的烧灼感。

  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像是肚子里塞满了辣椒, 再点上一把火,从内到外, 烫得肠道和骨头都在抽搐。

  他白皙的脸上淌着汗水, 一滴一滴顺着精致的下颚滑落。

  贺殊狠狠盯着他,咬紧牙关,一方面希望他就这么痛死在这,一方面又想提前下手杀了他。

  无奈在白易州眼皮子底下,他耍不了半点小心思。

  在白易州眼里, 他们两个都是死人,而白易州只是想欣赏他们垂死挣扎的狼狈模样而已。

  宋归澜扶着墙壁低低喘息, 那股灼烧感从腹部缓缓流淌到胸口,一点一点慢慢占据了整颗脑袋。

  他捧住倏然变得沉重的脑袋,里面像被灌入了水银, 烧的滚烫,在里面冒着泡的翻腾。

  他承受不住的双膝跪地,痛苦的低吟一声,意识开始混沌。

  脑袋像被针扎一般, 一下又一下, 猛烈的刺痛着。

  直到一缕缕自动凝结的精神力窜出来,如丝如线, 无形的布满整个房间。

  宋归澜努力控制脑袋里胡乱流窜的精神力, 在痛苦中挣扎着站起身。

  白易州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不错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

  万千结丝骤然收回脑中,熟悉的充盈感。

  宋归澜虚弱的闭了闭眼,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一荡,一股尖锐的力量倏然刺向自己。

  他蓦地睁开眼,身体未动,却在距离眼睛前方10cm的距离生出一道精神力屏障,阻挡了力量的进攻。

  顾沉忧默默退开,站到白易州旁边。

  宋归澜周身的空气微微一震,那股尖锐的力量被击碎,并回馈到施力者身上。

  贺殊轻易化解他的攻击,眼神一狠冲了上去,挥拳的同时凝结出数道精神力,像甩鱼钩一样从四面八方刺向他。

  宋归澜错步格挡,与此同时泄出精神力,汇聚成一个个小漩涡,将四周的力量吸附住,漩涡越旋越大,连带着空气都在扭曲,最后拧成一股极为强悍的力锥,化尾为头狠狠刺出去!

  贺殊极力阻挡,两头难顾,被宋归澜毫不留情的一个肘击打中太阳穴,脑袋欲裂的后退几步。

  坐在沙发上看戏的白易州忽然蹙起眉。

  一个本身毫无精神力的人,怎么能第一次就掌握的得心应手,就像……只是取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

  贺殊抱着脑袋用力晃了晃,视线都有片刻的模糊。

  宋归澜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将精神力如数释放,威压犹如潮涌,贺殊颤抖着腿冲过来扬臂攻击,被宋归澜抬手抵住,随即一记截击腿将他踹倒在地。

  贺殊痛苦哀嚎着,捧住左腿膝盖,躺在地上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又在下一刻,被宋归澜的精神力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隐隐抽搐着发泄痛楚。

  白易州眉头皱得更深。

  面前这朵小白花的攻击方式和风格,竟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只是很普通的打斗。

  顾沉忧抬起手腕看了眼通讯表,紧张的提醒:“上将,外面的红外线感应装置发送了警报,有人闯进来了。”

  白易州迅速站起身,冷冷瞥了眼瘫在地上的废物:“把他一起带走。”

  “是,那邢穆远的配偶呢?”

  “杀了。”

  “是。”顾沉忧掏出枪,利落的将子弹上膛,对准宋归澜正要扣动扳机。

  “算了。”白易州淡淡打断他的动作,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瞟了眼宋归澜。

  他之所以冒着危险潜进敌国,是想给邢穆远和双星皇帝一个“惊喜”,现在看来,这个“惊喜”还能再升级一点。

  有时候痛快地杀死一个人,不如让他痛苦的活着更令人身心愉悦。

  他嘴角再次露出温润的笑:“走吧。”

  顾沉忧拽起瘫了条腿的贺殊,三个人迅速离开这间窄小的地下房间。

  宋归澜松了口气,头脑再度昏沉着剧痛起来。

  他看向那张柔软的沙发,唯一的想法是躺到上面休息休息。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践,刚刚才被关闭的门被强大的精神力震碎,他再度凝起精神力屏障才免遭殃及。

  金属碎块飞了一地,他看向门口进来的男人,缓缓勾唇一笑,浑身的力道骤然崩散:“上将,你来的好慢。”

  语毕,他腿脚一软往旁边栽了下去。

  邢穆远快速赶过来,将他虚软如泥的身体搂进怀里,感受到房内残余的几道精神力,目光阴冷的命令:“刚跑不久,马上带人去追!”

  “是,上将!”夏烈在后面提起心脏,迅速率领士兵出去追查。

  脑内精神力过载,压迫到神经系统,宋归澜躺在他怀里彻底昏迷过去。

  这一次他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良久没有知觉。直到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座恢宏的建筑里。

  周围一片茫茫白雾,男人依旧站在他面前,这一次面部轮廓更清晰,锋利的眉、深邃的眼、笔挺的鼻梁和薄唇……

  宋归澜惊讶的张了张唇,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可无论怎样都想不起名字。

  对方递过来一套衣服,用磁性的嗓音说:“换上这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宋归澜伸出手去接衣服,明明动作很流畅,可是四肢却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僵硬。

  画面一转,他走在帝都繁华的街道上,指着远处一个高高耸立的娱乐设施,压抑着兴奋问:“那是什么东西?”

  “欢乐城的‘飞天揽月’。”男人在旁边问,“你没玩过吗?”

  宋归澜遗憾的摇了摇头。

  男人说:“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他激动的迈开腿,想跟上男人的步伐,对方却越走越远,自己好像怎么都追不上。

  ……

  卷翘的睫毛覆在眼睑,如蝴蝶振翅般展开,宋归澜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头顶,一只手伸过来给他掖了掖被子。

  “醒了?”磁性的嗓音响起,他扭过头,看到邢穆远坐在床边,那张英俊刚毅的脸逐渐和梦境里的男人重合。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袭击了他。

  宋归澜按住心口。

  怎么会这样,这次的梦境比以前更清晰,他确定梦里面的那个男人,和邢穆远长的一模一样。

  还有欢乐城、飞天揽月,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是蓝齐通讯表里的星闻视频!

  好奇怪的感觉。

  宋归澜想坐起来,刚一动就头痛欲裂。

  原本充盈的精神力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那个精神力和体质双弱的病秧子。

  邢穆远温厚的手掌覆上他额头,输出精神力为他缓解了些疼痛。

  宋归澜抿着苍白的唇,虚弱的笑了笑:“谢谢。”

  “我都查出来了。”邢穆远深深凝视他,语气郑重的说,“我和兰草的最后两次联络,是你在上将府用伪造ip发的,你还是不肯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进入军部秘密联络网,需要代表身份的唯一编号,兰草那么谨慎的人,哪怕审讯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个字。

  一种莫名的思想引导着邢穆远,他甚至开始觉得……面前这个人就是兰草。

  多么异想天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思念成疾,十年的相隔两地……让他迫不及待想抓住一切有关于兰草的事物。

  他也派人查了秦悦二十四年前在白阳星球的经历,事无巨细,秦悦的前半生十分平淡,甚至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自由快乐。

  他现在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秦悦,并且一定知道兰草。

  宋归澜定定回视他:“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

  邢穆远喉结微微一滚,用沉默回答了他。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不论发生什么、不管我在不在,我都会想办法帮助你。”

  邢穆远似乎听明白他的话,又好像没明白。

  他只知道宋归澜在向他保证,保证他绝对身份干净,是自己值得信任的人。

  可值不值得信任,向来不是靠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即便宋归澜之前一直在明里暗里帮助他。

  “还是不肯说?”他眸光冷了冷:“在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前,你以为你能离开上将府半步?”

  “我已经没想出去了。”宋归澜躺在床上笑意盈盈的注视他,心里却在惋惜。

  如果不是贺殊横插一脚,那天晚上说不定他就开溜了。

  虽然之后发生的事确实让他有些心有余悸,以为终究逃不过命运。

  但出不去又怎样,邢穆远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限制不了他的通讯自由。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既然查完了,通讯表还给我。”

  他除了兰草,还是白易州曾经的副官。

  不知道辉耀那边的联络网,他用身份编号还能不能进去,如果能进去,以后或许会有需要打探敌情的时候。

  邢穆远犹豫片刻,从兜里掏出一只通讯表放到他手里。

  宋归澜坐起身,一边将它戴回手上一边问:“贺殊和……那个六星上将,抓到了吗?”

  白易州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此时不抓他更待何时。

  “没有。”邢穆远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他有没有问你话?除了给你喝精神力药剂之外,还对你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放过你?”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脑子里,宋归澜皱着眉又开始头痛起来。

  是啊,以白易州的冷血,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他将被贺殊带走后发生的事告诉了邢穆远,当然省去了因为信口雌黄,而让白易州觉得他和贺殊是情敌这件事。

  邢穆远神情略显凝重:“贺殊潜逃后,军部定位追踪到了一栋洋房,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你,之后就一直没发现他的踪迹。”

  所有服役军人,在念下忠诚帝国的誓词后,都会被植入“身份芯片。”

  “身份芯片”藏匿于颈部,若有无故失踪、潜逃的军人,能够根据芯片进行定位锁定。而因为内含自爆程序,一旦自行拆出会立刻身毁人亡。

  “难道……”宋归澜微微一惊,又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贺殊是卧底,身上同样植入了辉耀帝国的“身份芯片”,芯片耐高温抗强压,只要不是自爆绝不会有损坏。

  既然他体内植入的双星帝国“身份芯片”无法定位,那么可以试试另一枚芯片?

  宋归澜抿着唇打开通讯表,手指在虚屏上快速敲击,说:“军部通讯网的使用权限交给我。”

  “干什么?”邢穆远紧盯着他的动作。

  宋归澜坐在床上认真的注视他:“如果我说我能追踪到他的位置,你信吗?”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邢穆远,压根不会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但是现在,他短暂沉默后,使用自己的最高权限,直接将他的虚屏连接到军部的通讯网。

  复杂的页面弹跳出来,上面全是代码和数字,像是程序错误后的满屏乱码提示,然而宋归澜几下按键后,轻描淡写转接到定位程序。

  贺殊的个人信息,他只在三年前扫过一眼,“身份芯片”的编号依稀浮现在脑子里。

  他整理思绪,将自认为最正确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到一起,然后输入检索。

  要用双星的通讯网来追查辉耀的“身份芯片”,难度属实太高,宋归澜紧张的咬住嘴唇,全神贯注投入到破译中。

  “滴——Defense wall001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2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003已破解。”

  ……

  邢穆远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利索的破解一道道未知防卫墙,深幽如潭的黑眸越发深邃。

  宋归澜纤长的十指不停敲触键盘,破解提示一声接一声响起。

  ……

  “滴——Defense wall099已破解。”

  “滴——Defense wall100已破解。”

  他吁了口气,看向虚屏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花费整整一小时,破解了一百道防卫墙,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

  他甩了甩酸疼的手,按下最后一道确认键。

  虚屏上,一幅卫星全景图放大在眼前,并自动定位,在某个荒郊野区锁定一个红点。

  宋归澜将卫星定位同步发送给邢穆远:“赶紧让夏副官带队去把人抓回来吧。”

  邢穆远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他的犹豫并非出于不信任,而是疑惑。

  他清楚的知道宋归澜在干什么,破解敌国的防卫墙、追踪敌国的“身份芯片”,这些根本不是技不技术的问题。

  他的身份似乎比宇宙漩涡还深邃神秘。

  邢穆远发现自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将他和兰草联系到了一起。

  抛去脑中那些怪诞的想法,他操控轮椅出门,前往军部着手进行安排。

  宋归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那艘逼格极高的专属军用飞船驶过头顶,眼里故作出来的冷静一下消弭。

  一个疑问徘徊在脑中,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

  他下意识转身开门,柔软的指腹触上电子屏,门居然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欢喜,走出房间就看到两名士兵站在走廊上,转身冲自己行军礼:“夫人!”

  ……得,原来只是虚晃一招。

  不能自由活动,那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他当即沉下脸,没什么好语气的道:“去叫府里的医师过来,我有事情找他。”

  “请夫人稍等!”两名士兵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一人留下监视,一人去通知医师。

  办事效率很高,宋归澜等了三分钟就将医师迎进了房间。

  “夫人,有什么吩咐?”医师坐在沙发上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眼底一圈灰青。最近为了给上将制定治疗计划,忙得几乎没停歇。

  宋归澜坐在他对角,双手指缝交叉握在一起,凝重的思索了片刻,迟疑着问:“你……有做过记忆清除手术吗?”

  “记忆清除?”医师顿了一下,略感抱歉的道,“因为我是上将府的私人医师,暂时还没有执行过记忆清除手术,不过我自认为学识较广泛,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宋归澜有些纠结的抓紧了手指:“进行过这项手术的人……还能想起被清除掉的记忆吗?”

  “如果您需要一个笃定的回答,我的答案是,不会。”医师继续道,“如果您想听听界内学者的看法,我会告诉您,虽然进行这道手术相当于把数值从100降至0,但0也是开始,接受过记忆清除的人,如果意念够强大,在接触到与被清除记忆有关的事物时,或许会觉醒意识。”

  “这个觉醒意识指的是恢复记忆吗?”

  “觉醒意识的第一步,大概是认知到自己的记忆存在缺失,意念够强的话,会逐渐记起一些片段,但终归不会恢复完整的记忆。”

  宋归澜眉心一跳。

  医师说的这些他疑似、好像、应该是全中了……

  难道他的记忆真的被清除过?他和邢穆远很早以前就认识?

  送走了医师,宋归澜浑浑噩噩,以游灵状态在客厅逛了一圈,履行任务般的跑出去跟雪白玩了会儿,然后扫视四周,后知后觉的问跟在身后的两名士兵:“老夫人呢?”

  士兵回答:“回夫人,老夫人和上将闹不愉快,回蓝家老宅了。”

  “出了什么事?”

  “因为……您和上将离婚的事。”

  ……压根没离成,邢穆远出尔反尔。

  宋归澜张了张唇,却发现根本吐槽不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记忆清除的事。

  如果他的记忆被清除过,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皇帝。

  太阳落了山,夜凉如水。

  已经入秋,萧瑟的风在外面呼呼大作,把树叶的芬香送到鼻间。

  落地窗被更换过,崭新亮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隔着窗户看就像印在眼前一般。

  宋归澜走过去将窗页合上,避免凉风透入。

  卧室的门徐徐打开,一股比秋风更凉的低沉气压灌满整个房间,宋归澜微微哆嗦一下,感觉周遭的温度冰到极点,寒凉刺骨,犹如四季更迭。

  他搓着手臂上噌噌竖起的汗毛,看神经病一样看向这满屋子低气压的源头。

  邢穆远表情阴郁的坐着轮椅进来,眼神像淬了寒霜,冰棱般划过他,然后背对着坐在床边。

  “贺殊找到了吗?”宋归澜问了句。

  “死了。”邢穆远冷声,放在毛毯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凸出来,像山脉一样绵延于手臂。

  贺殊取出了身份芯片,自爆而亡,尸体焦黑碎成肉块,散布在草丛里,大部分骨肉都被高温烧融了,连完整的尸身都拼凑不出来。

  邢穆远缓缓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印着花纹的金属勋章,是他在贺殊尸体旁边的草丛里发现的。

  宋归澜疑惑的走过去看了眼,顿时愣住。

  ……这枚勋章,是五年前白易州晋升为军事最高指挥官的时候,亲手打造赠予自己的“荣誉勋章”。

  那时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不肯接受。

  但白易州说,比起功绩,这枚勋章更代表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情谊。

  宋归澜忽然知道了白易州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紫恒星球来。

  以勋章为诫,告诉邢穆远兰草的身份已经暴露,甚至无法确定安危。

  在这低沉的气氛里,他听见邢穆远略显干涩的声音响起:“既然你接替兰草传递了两次情报,你一定知道他的情况。”

  宋归澜静静听着,他知道对方在跟自己说话。

  “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深沉的情感,压抑着、汹涌着、似乎喷薄欲出。

  不知为何,宋归澜觉得这样的邢穆远有些令人心疼。

  就像一个为了某件事坚持已久的人,为了达成它,不惜撇去七情六欲,只为能够看到曙光的那日。

  可是有一天,那道曙光永远沉落,内心也就只剩下黑暗。

  他俯下身,柔软的手指覆上那只宽厚的手,拢着它缓缓收紧,重新握住那枚勋章。语气坚定:“他还活着。”

  就在你身边。

  ……此时此刻,他也有很多话想要问邢穆远。

  他和兰草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从前关系很要好吗。

  为什么这么关心兰草的生死。

  但这些问题徘徊在唇边许久,终究是藏进了腹中。

  邢穆远抿紧唇,将那枚勋章珍惜的收进军装口袋,郑重如誓:“不论是不是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

  宋归澜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肉麻,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明知道贺殊是卧底,你还要留他到现在?”

  邢穆远冷哼一声,显然已经调整好状态:“不放长线怎么钓得到大鱼,只是我没想到,连白易州都钓出来了。”

  只可惜,绳子太松,又让他跑了。

  宋归澜啧啧摇头。

  邢穆远不愧是活了七十年的老狐狸,这根线放的够长,恐怕连白易州自己都不知道,他此行来双星会成为邢穆远计谋中的一环。

  ……

  平静却不安的一夜。

  或许是内心的忧虑太重,晚上宋归澜又梦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次梦中的场景不是在恢宏的建筑内,也不是繁华的街道,而是一个装饰华丽、气氛却很压抑的宫殿。

  他站在白玉砖铺的地板上,面前跪落一群侍卫打扮的人,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男人背对他而立,十分肃穆的指责着那群侍卫。

  他愤怒的挥手,鎏金色衣袖从眼前拂过,依稀能看到上面线脚整齐绣出来的精美鳞片。

  宋归澜好像知道了他是谁,可就像上次一样,喊不出名字。

  穿着华服的男人缓缓转身,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微蹙着眉语重心长的说:“澜澜,你要进行的是绝密性潜伏,他是军部最高指挥官,你今天跟他熟识,将来站在敌对面相见很容易露出破绽,把记忆清洗掉,才能保证自身绝对的安全。”

  宋归澜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心里想的是,这句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

  咚咚的敲窗声响起,他睁开眼,就着侧躺的姿势看到被天光染亮的窗帘。

  身旁一片冰凉,邢穆远不知何时起来了。

  宋归澜缓缓坐起身,开始整理思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天的梦境,虽然都是零碎的片段,但好像不难拼凑起来。

  恢宏的建筑,是皇宫。

  邢穆远带他出宫,去了……欢乐城。

  接着他回到了熟悉的宫殿,皇帝口中的“最高指挥官”无疑是指邢穆远,这一次他清晰的记得,皇帝对他说了“记忆清洗”这四个字。

  所以他和邢穆远以前真的认识。

  得出这个结论,宋归澜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所以,以他和邢穆远曾有过、记忆中却毫不存在的交情,对方值得信任吗?

  如果他告诉邢穆远,必须小心皇太子,最好阻止他回帝国,哪怕交情再好,对方可能也只觉得他是存有异心、诋毁皇室。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一试。

  宋归澜在心里想好了,等邢穆远傍晚回来,他提起梦境中那段往事,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再决定是继续隐藏还是直接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