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朦胧, 窗外传来悠悠鸟鸣。
洛珝动了动身体,迷迷糊糊中觉得身下有些硌人,硬邦邦的, 不像他平日里睡的软床。
他揉揉眼睛, 掀开眼皮, 一片赤.裸的男性胸膛赫然撞入眼帘。
而他此刻,正趴在这副胸膛上方, 内衫带子都没系紧,松松垮垮, 露出胸口大片瓷白的肌肤。
如同平地惊雷, 洛珝猛地蹭起身, 吓清醒了。
而被他当成人肉枕头压着睡了一晚上的人倒是处变不惊,面如白玉,温和地问:“醒了?睡得可好?”
洛珝结舌:“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青旸叹惋:“我也想穿的, 可是阿珝昨晚上一直不让我穿, 闹着要给我生娃娃。”
洛珝瞪大眼睛:“你胡说!谁要给你生娃娃, 我和你又不是真的夫妻。”
青旸慢悠悠道:“阿珝昨日拉着我拜了天地, 如今已经是真夫妻了。”
洛珝神色一愣,随即恼道:“你骗人!你惯会取笑我!”
面对他的指摘, 青旸不慌不忙, 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青色的小石头,指尖在上面一抚, “这是留音石, 阿珝大可听听, 我有没有骗你。“
只听一阵说话声从石头上传出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阿珝日后就真正是吾妻, 反悔不得了。”
...
“阿珝现在还小, 以后再生好不好?“
“不好!现在就要生!”
“阿珝是男子, 如何生得?”
“啪啪”两声,像是手掌在什么装满水的东西上拍了两下,紧接着就听一个骄傲的声音道:“我肚子圆,能生的!”
男人叹息一声:“好,好,能生,但今日已晚,阿珝先睡觉,明日再生好不好?”
“明日...唔...明日生两个!”
“好,生两个,别踢被子了,快睡觉。”
... ...
洛珝越听身子越僵硬,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猛地抓起那块石头,如同握了炭似的飞快地将之丢进被子里,死死捂住了。
可断断续续的话语依然从被子缝隙里,闷闷地漏出来:
“...生出来是小龙还是小凤凰?”
“阿珝生的,是龙是凤我都喜欢。”
“那生出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唔...还是女娃娃吧,女娃娃漂亮些。”
“好,生个小女娃,日后长得和阿珝一般漂亮可爱。”
... ...
洛珝攥着被子的指节发白,耳朵烫得能煮鸡蛋,结结巴巴地控诉道:“你,你趁人之危,做不得数!”
青旸倾身凑近,低声道:“我如何趁人之危了?亲是阿珝拉着我成的,小娃娃是阿珝说要生的,我的衣服也是阿珝闹着要扒下来的,我不仅没有趁人之危,反倒奉行君子之礼,一晚上什么都没做。”
洛珝被他靠近的动作逼得下意识后退,浑身血液冲上脸颊,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后背抵着墙,身侧是男人撑起的手臂,身前是噙着玩味笑意看他的男人,四周都被人包围了,连转个身都困难。
领地被人侵占,本能的慌张与不安充斥着他的心口。
洛珝身体一缩,忽然化作一只生着火红羽毛的凤凰,细长脖颈灵活地一弯,从男人臂弯下钻了出去,跳到了地上。
得了自由的凤凰欢鸣一声,扑打扑打翅膀,风一般飞出了门外。
洛珝飞到空中,惊喜地发现布在上空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
他扇扇翅膀,就要往轩辕丘的方向飞去。
可望着云雾之下郁郁葱葱的桃林,洛珝心头又犹豫起来。
他先把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桃子给啃了不说,还把人酿造了一千多年,以后要用作成亲喜酒的桃子酒给喝光了,明明答应了人要做十日夫妻,才第九日就要跑了。
而这九日里,青旸甚至从未让他干过什么活儿,光是带着他到处玩儿,给的买好玩儿的,做好吃的,处处宠溺包容。
洛珝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不厚道。
虽然不能真和青旸成亲,但至少回去把十日之约履行完再走吧。
至于桃花酒...就只能回家带些银子来赔了。
于是小凤凰扑棱扑棱翅膀,又掉头飞了回去。
*
洛珝回到竹舍内,见青旸不在,便想着先收拾收拾东西,等明天起来一早就走。
他拉开衣柜,将前日里去集市买的几身衣服收进乾坤袋里,又去翻靠着墙边的五斗柜。
那日集市上,他给族里的小娃娃们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没带回去送人,自己倒先兴致勃勃地玩儿到半夜。
玩困了爬上床睡觉,桌上乱七八糟摆着的一堆都是青旸收拾的,他依稀记得青旸是放在了屋里的哪个柜子里。
上面的抽屉翻遍了都没找到,洛珝拉开最底层的开合式柜门,里面突然骨碌碌滚出一大堆画卷来,落了一地。
其中一副画卷摊开,露出小半张美人面,一双杏眼灿若辰星,粉面玉容,明媚烂漫。
洛珝心头一跳,觉得这半张脸和他长得也太像了些。
他拾起画卷展开,整个人蓦然定在了原地,手脚发麻,呼吸都顿住了。
画中人的面容,完完全全就是按照他的脸拓下来的,无疑是他本人。
而令洛珝震惊的,是这画上人的年纪,并非他现在的年纪。
那张脸线条圆润柔和,双颊上还嘟着些婴儿肥,最多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连身上的衣服也是他几年前还未长高时穿的。
可他和青旸相识总共才不过九日,青旸怎么会画出十二三岁的他?
洛珝一颗心扑通扑通跳,慌里慌张地去翻剩下的画卷,发现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他。
笑靥如花的、哇哇大哭的、在草地上打滚的、偷懒在树下睡觉的、对着湖水梳理羽毛的...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画卷上的人渐渐褪去年少的幼态,下颌削尖,眼尾拉长,出落成丹唇明眸、一顾倾城的美人。
洛珝呆怔怔地望着那些笔触细致的画像,直到头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阿珝。”
抬头,只见来人青衫玉冠,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青旸仿佛没看到一地的狼藉,把粥放在桌上,眉目温和地望着他:“饿了没?先用早膳吧。”
洛珝站起身,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你明明把结界都撤了。”
青旸视线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因为我知道阿珝心里有我,心悦于我,便是今日不回,明日、后日,或者再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回来。”
洛珝睁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悦于你了?”
青旸淡淡道:“阿珝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会说出帮他生娃娃的话吗?”
洛珝骤然一噎。
若是对他讨厌的人...的确说不出这么不害臊的话,就算是喝醉酒也不可能。
青旸抚上他的鬓发,轻叹:“往往醉后的话,才是最真的。”
洛珝后退一步,一颗心像是飘在空中,无处着落。
他活了区区几百年,按照神仙的年龄算都还没成年,换算成凡人的岁数,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心里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他慌了神,不知该怎样去对待眼前深情如许的人。
洛珝白着一张小脸,眼神四下乱飘,然后像是某种硬撑气势的小动物般,竖起毛,摆出一副质问的姿态:
“这些画是怎么回事?你我认识还不到十天,你怎么会画出以前的我?你,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算计好了要...”
“嗯。”
一声平淡的回答打断了他气势汹汹的质问。
洛珝:?
他张了张唇:“...什么?”
青旸语速低缓,字句清晰:“我是早就盯上了你,心悦于你,将你认定为我此生唯一的道侣,所以造了这片桃林,待你年岁大些,便用那颗桃子引你过来,与我做夫妻。”
洛珝眼睛睁得溜圆,微张着唇,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以及惊世骇俗的话语弄得瞠目结舌。
青旸朝他走了一步,继续道:“这些年,我常常去轩辕丘看你。看我的小凤凰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漂亮,漂亮得一颦一笑我都忍不住画下来,找不到你时,便拿出来看看,聊慰相思。”
洛珝越听耳根子越红,可想了半天,忽然觉出不对劲,“可在此之前,我与你都没有接触过,你难道看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时,青旸早已经在悄无声息中重新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二人呼吸可闻,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青旸牵起他的手,圈在掌心,像是握住什么珍宝般握紧了。
眼帘微垂,蕴着无边无际,能将人溺毙的情意:“因为我与阿珝有两世情缘,轮回时天道特意放我一马,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寻我生生世世的发妻。”
洛珝目光怔然,对方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透进来,传入他汩汩流动的血脉。
有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眼前这个人已经和他有过成千上万次这样的肌肤之亲。
他们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所以从对方第一次牵起他的手,第一次与他同榻而眠时,他的身体就从未显示出抗拒。
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青旸定定望入他的眼睛,低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阿珝做了两世夫妻,恩爱已胜千千万万年。事到如今,阿珝还要否认对我的喜欢,想着离开我吗?”
一室寂然。
午时燥热的风从窗口灌进来,闷得青旸胸口发热,目光灼灼,几乎有些等不住了。
就在他掌心都开始发汗时,洛珝终于抬起眸子,用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瞅着他,很小声地哼哼道:“可是按照凤族族规,你要娶我的话,要花好多好多金子的。”
青旸的呼吸停了一瞬。
下一刻,他眉目如皎皎月华般舒开,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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