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常年被浓重的白色雾气围绕,黛青色的山脉连绵不绝,犹如漂浮在苍茫云海间。

  看上去是座灵气充沛的仙山,实际却暗藏重重杀机。

  只因山间飘渺的白色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遗留下来的混沌之气。这气乃是昆仑的守护者,非妖非鬼,非仙非神,超脱于五行之间,游离于六界之外。

  而它的性情,也如它本身一般千变万化,捉摸不定。擅闯者是生是死,全在它一念之间。

  洛珝在山里走了快四五个时辰,连半点儿舍予琉璃莲的影子都没见到。不仅如此,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绕圈子,根本走不出去。

  山间的白雾如同重重迷障,将他的视野困在方寸之地。他试过飞到上空,却发现怎么飞也飞不出漫天白雾。

  忽然,乾坤袋里的蛋不安地动了动。

  洛珝不得不找了一方青石坐下,将蛋拿了出来。

  这蛋自从有了意识后,时刻都要和他黏在一起,若是久了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便会十分不安地躁动。

  “干儿子,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洛珝叹道。

  他一边轻抚着蛋,一边用温和的灵力将它包围,蛋感受到安抚,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要你这颗蛋。”

  虚空中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洛珝吓了一跳,起身警惕地四处张望:“谁?”

  “我要你这颗蛋。”

  那声音重复道。

  洛珝这才惊觉这声音听起来非男非女,呕哑嘲哳,不像是人的声音,古怪至极。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雾气倏地渐渐聚拢,竟凝成一只巨手的形状,朝他怀中的蛋抓来。

  洛珝吓得把蛋紧紧抱在怀里,连连后退。

  他想起青旸对他讲过的这混沌之气,试探道:“是...是守护神大人吗?冒昧叨扰,我来此处是想寻找舍予琉璃莲。这蛋我不能给您,但如若您要别的,我都会尽力为您寻来。”

  由雾气凝成的手散去了,只听白雾道:“想要舍予琉璃莲,须用自身最重要的东西来交换,你除了这颗蛋,还有什么?”

  洛珝呆呆地想,他一只鸡,一穷二白,身上除了这颗金贵的蛋,还真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

  见他久久不语,白雾似乎耗尽了耐心。

  周遭狂风乍起,天色遽然变得昏暗,粘稠雾气如发怒般在山林间肆意席卷,遮天蔽日,倒树摧林。

  洛珝脸色煞白,抱着蛋跌跌撞撞地往外逃,却在仓皇间被白雾的威压逼得现出了真身。

  灰绒绒的羽毛被吹得凌乱不堪,小小的身体却拼命张开翅膀,将那颗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蛋护在怀里。

  倏地,狂风停下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白雾散成千丝万缕,在洛珝周身跳跃环绕,就连声音都变成了稚童之声,笑嘻嘻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的蛋了,我要你另一样东西,你可要想清楚给不给。”

  洛珝恢复人身,拍了拍蛋上的尘土揣进怀里,小心翼翼道:“什么东西?”

  “我要...你的爱恨。”

  *

  山洞中,洛珝将舍予琉璃莲放在重渊跟前,催促道:“快些吃了吧。”

  重渊用狼爪子拨弄着那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问:“这是什么?”

  洛珝怕重渊有心里负担,只道:“一种仙草,能够治好你的伤。”

  当时白雾说要他的爱恨,他虽觉奇怪,却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他上辈子没谈过恋爱,重活一世,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生子,只想拿到十个亿退休金重生。

  于是白雾包裹了他的身体,再散开时,他感到仿佛有什么灵魂深处的东西被抽走了,但那感觉仅仅是一瞬,还来不及细思就消散了。

  那之后,他感觉身体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很快便将之抛诸脑后。

  闻言,重渊把舍予琉璃莲一口吞了,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在珝儿心里,我还是比那条臭龙重要的。”

  重渊说着,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活像条撒娇的大狗狗。

  苍狼这种妖兽化为原形后,身上的动物习性会不自觉地放大,诸如想表现亲近时,就会像现在一样黏上来挨挨蹭蹭。

  洛珝觉得此刻的重渊看起来就象只大号萨摩耶,与他人形时高大粗犷的外表相差甚远,颇为滑稽,忍不住摸着他雪白的脑袋,扑哧笑出声。

  他平日里甚少笑,面对青旸时总是战战兢兢,此刻舒展笑颜,一双明眸粲然生辉,真真如星辰化雨,落了一地清光。

  可这笑落在另一人眼中,却如一根鱼刺,灼得人胸口发痛,眼眸森寒。

  “阿珝,我来接你回家了。”

  来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洛珝却猛然打了个寒噤。

  他呆呆地望着来人,直到那人再次开口:“阿珝,过来。”

  洛珝扶着山壁起身,胆战心惊地慢吞吞朝青旸走去,拉住对方的衣角,惶惶问:“青旸,你怎么来了?”

  青旸温柔地牵起他的手,重复道:“我来接你回家。”

  重渊怒不可遏:“没看见他不想和你回去吗!”

  青旸甚至没分出去一个眼神,而洛珝见他抬起指尖,慌忙道:“你答应过我不再伤害他!”

  青旸使了个缚身咒和禁言术,将重渊捆作一团,方才抚上洛珝的鬓发,柔声道:“嗯,我答应过阿珝,就绝不会食言。可是阿珝也答应过我,待在我身边,却又为何离开我呢?”

  洛珝小声道:“我只是想出来玩一会儿。”

  怎么还不让人休个年假了呢!

  青旸一弯淡眉难过般地垂下:“可是阿珝总是玩着玩着,就忘了要回家。所以我时常想着,若是折断阿珝的翅膀,是不是阿珝就不会再从我身边飞走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洛珝不敢置信地抬眼望着青旸。

  那浅眸中翻涌的情绪深不见底,如同黑暗阴冷的深渊,要将他吞噬。与此同时,黑色线条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上那双眼瞳。

  “青旸...”洛珝害怕地后退,却被人禁锢回怀里,一同消失在原地。

  *

  凤栖殿。

  “青旸...别...”洛珝拼命推着压在身上的人,神色惊慌,苍白唇瓣止不住地颤抖着。

  青旸扭住他纤细的手腕,贴着他的耳朵道:“阿珝,你我既已成亲,同房是早晚的事,阿珝为何抗拒?”

  “我...我还没准备好!”眼看挣扎都被制住,洛珝一双明丽的眸子中忍不住漫上水汽,哀求道,“再等些时日好不好?”

  “我等得太久了,阿珝。”

  滚烫的亲吻落在唇上,极有技巧地撬开他的齿关,如同帝王般梭巡每一寸领地,将其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唔..”洛珝抗拒着,那点微弱的挣扎在强者面前却根本如同蚍蜉撼树,只能从齿间溢出绝望的哭腔。

  当热意从唇齿间游走到颈侧,甚至要往更深处行去时,洛珝终于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将青旸推开。

  青旸望着坐在床上衣衫凌乱、满面潮红的人,眸光很淡,仿佛刚才情动的压根不是他。

  那人分明生着他三千年来朝思暮想的容颜,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在诛他的心。

  “青旸,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重生在这具身体上的,用你们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夺舍。”

  洛珝缩在床脚,后背靠着的坚实墙壁让他有了些许底气,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蕴着水光而更显清亮。

  他忍着怯意,直视青旸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有什么过往,你不必随时提防着不让我知道,因为我根本不爱你,所以自然也不在意。”

  见青旸好半晌不说话,他又小声补充道:“况且你心里一直都清楚,我的真身是鸡,不是凤凰。”

  萧瑟的夜风穿堂而过,拂起青旸的一头黑发,将他的面容遮挡得看不分明。

  洛珝只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不再像是一潭翻涌着的深渊,而成了死沉沉的沼泽,幽暗、湿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却又如毒蛇般穿过纷乱飘拂的青丝,朝他盯过来。

  后背爬满毛骨悚然的寒意,洛珝正害怕地想要逃开,却忽然发现自己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阿珝啊...”青旸缓缓逼近,抚摸上他惊惶的面庞,“你真是...太知道怎么惹怒我了。”

  苍白瘦削的手有如冥河里爬上来的鬼魅,温柔地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地,剥下了他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

  红烛幽幽,将青旸面无表情的脸映照得阴气森森。

  洛珝浑身僵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旸慢条斯理地褪去衣物,露出精悍的胸膛。

  他身体动不了,便羞得忍不住闭上眼睛。

  青旸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阿珝,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越是这么说,洛珝的上下眼皮就越是跟粘在一起似的,闭得紧紧的。

  “阿珝,你再不睁开,我就吻你了。”

  洛珝:!!!

  他立马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一瞪,就看见了让他讶然的东西。

  青旸平日里常穿缥色衣衫,衬得整个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不发疯时,总是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清雅气质。却不想那薄衣轻衫下,竟隐藏着虬曲有力的肌肉,线条流畅,肌理分明,如玉如画。

  只是这上好的白玉上,竟有数道狰狞伤疤横亘在心口处,不长,却密密麻麻地交叠着,像是丑陋扭曲的蠕虫,破坏掉了原本的美感。

  见他呆呆望着那处伤疤,青旸眸色缓和了些,像是不想让他害怕般放柔了声音:“多年前的旧伤了,不碍事。”

  洛珝仍是骇然:青旸是天帝嫡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至极,又修为高深,有谁能够伤得了他?

  可他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了,青旸已经俯下身,在他的锁骨上落下一个轻吻。

  洛珝预想到他要做什么,绝望地哀求道:“不要...”

  青旸吻了吻他的唇,温声道:“要的。”

  微凉指尖游走过他的腰窝,一种奇怪的冰凉滑腻之感从身下传来。

  洛珝惊恐地问:“这是什么?”

  青旸道:“润滑术。”

  洛珝:?!

  怎么会有这么猥琐的术法!

  ... ...

  大半个时辰过去,云收雨歇。

  洛珝已经筋疲力尽,却惊恐地发觉黑云压城,那风雨竟又要来了。

  巨大的恐惧让他猛然爆发出一股力气,费力地拖着身体缩到墙角,眼睛红红的,气愤又委屈地瞪着青旸。

  青旸试图靠近他:“阿珝...”

  可下一瞬,他静了片刻,声音蓦然低下来,阴沉地问:“阿珝,你在做什么?”

  只见床褥里出现了一只灰绒绒圆滚滚的鸡,脑袋埋在枕头中,整只鸡呈鸵鸟状栽在被褥里,唯有胖乎乎的鸡屁股撅得老高。

  那意思分明是:有本事你就继续上。

  洛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就不信,这精神病对着一只鸡还能硬得起来!

  做到一半情人变鸡,连他自己想想都要阳.痿。

  可他万万没想到,青旸除了能把他从人形打回鸡形,还能把他从鸡形变回人形!

  一道术法弹到鸡屁股上,灰鸡瞬间化成美人,身上吻痕遍布,勾得人心火直窜。

  洛珝立马还要再变鸡,却惊恐地发现变不回去了!

  他牙关打颤地望着越逼越近的青旸,缩着脖子哽咽道:“我是鸡...不是凤凰。你和我做这种事,是背叛凤凰。”

  青旸温柔又强硬地将他圈入怀里,在玉白耳垂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你是凤凰,不是鸡。”

  洛珝坚持道:“我就是鸡。”

  青旸气得笑了一声,再度攻城略地,问:“阿珝是鸡还是凤凰?”

  洛珝哭着说:“是鸡。”

  “答错了。”

  青旸遗憾道,埋头专心做事。

  过了半刻钟,他又问:“阿珝是鸡还是凤凰?”

  洛珝抽抽噎噎,哭得都快断气了,却仍强撑道:“是鸡。”

  青旸无奈似的叹息道:“又错了。”

  长夜漫漫,不知过去了多久,床帐中的声音已然嘶哑,细弱得可怜。

  明明拖着委屈又绝望的哭腔,却还是无比倔强地重复道:

  “我是鸡...不是...呜...不是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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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鸡坚持:我是鸡!我就是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