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的人极度信仰神明。

  景断水到寺庙门口的时候, 新皇已经静候在门口。

  这个新皇帝面上带着不健康的白色,景断水这几天已经听见很多人说了,二皇子在登基之前身体就不怎么好。

  这个世界似乎补全了书里没有记述的东西, 包括每个国家的宗教信仰。姜国供奉的神明不存在于现代社会中。

  寺庙里种植着大量的栀子花,景断水还没有进去,栀子花沁人心脾的味道已经充盈在鼻腔之中。

  寺庙的门缓缓打开, 景断水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千年古寺寂静无声。

  仙人来临的消息已经传入皇帝的耳中。皇帝刚刚已经祭拜完毕,等在门前迎接景断水。

  这个世界有人修仙,有人度过属于凡人露水幻电的一生。所谓的神明景断水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恶趣味的世界之识。但是世界之识也并不能直接干涉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的运转都是靠着玄妙的天道维持, 但是天道并不存在任何属于人的感情。

  一想到这个寺庙参拜的是那个世界之识, 景断水就觉得浑身不适。

  不过景断水看见了大殿里的神像的时候, 就知道姜国参拜的并不是什

  么世界之识。

  也对, 世界之识并不被任何人所知。

  “这是谁?”景断水指着神像好奇。

  到了神明这个级别,不在原著中出现一次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景断水却记得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这个神明。

  景断水不理解一个王朝为什么会向一个不存在的神明参拜。

  他把这个疑问向身旁的姜槐里提了一嘴,姜槐里沉默片刻, 回答:“姜国崇尚长生, 可是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够逃脱天道的束缚。修仙之人虽然寿数绵长,有的修炼到一定程度甚至能够飞升,但是他们终究不会逃过某日陨落的命运。”

  原著中秋离毁灭了三界,修炼飞升的神明没有一个能逃脱必死的命运。景断水对此表示肯定。

  “姜国崇尚的长生是永恒存在的。想要永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就必须要超脱于六道轮回之外, 不受任何因果束缚。”

  “而世上唯有凤凰能够不受六道轮回掌控。”

  “姜国在很多年一切据说见过凤凰的样子, 这座神像就是依此建造的。”

  “这么多年过去, 凤凰长成什么样子早已无人知晓,因此这座神像肯定有所失真。”

  景断水觉得姜国这种追求永恒的行为非常可笑。

  即使是见到了皇帝, 漂亮的小仙君也并没有行礼的意思。

  他身后的姜槐里几番挣扎,最后想要行礼,景断水却不着痕迹地制止了。

  “切莫慌张。”他对身后的姜槐里灵力传音,“你放心,该是你的我全部都会讨回来。”

  “你现在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必对他卑躬屈膝。”

  姜槐里敛着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新皇在做太子的时候言语间不乏溢美之词,不过细品的话就能听出他对景断水的试探之意。

  景断水表现地云淡风轻,应对自如。

  长生的机会似乎近在咫尺,新皇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对景断水越发恭敬。

  “请仙师和朕会皇宫详谈。”

  景断水本来是想在这里马上解决这件事的,可是姜槐里向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想现在就实现你的复仇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计划?”景断水问。

  姜槐里环顾四周,最后发现秋离的声音原来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响起的。

  “告诉他,你有更好的计划。”秋离对他说。

  “你,你想要做什么?”姜槐里问。

  漂亮的小仙君是个很好的人,姜槐里虽然做梦都想要复仇,但他不是很想把景断水往火坑里推。

  “收起你的小心思。你放心,你的复仇计划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秋离回答。

  “我是问——”

  “你有什么资格提他的名字?”秋离的声音无比傲慢,“景仙师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他是我的道侣,关你什么事情?”

  姜槐里被秋离的转变给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到姜槐里安稳下来,秋离的声音无比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在里面。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漂亮,一堆坏心思又容易心软。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收起你的那点心思,还有你担心的不会发生。”秋离懒洋洋地回。

  “照着我说的做,你是个聪明人是吗?”

  姜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复又松开,他对着景断水扯出一个笑脸,道:“小师叔,我又更好的计划。”

  一炷香之后,他们到了皇宫。

  姜国的皇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虽然是白天,姜国的四处都点着烛灯。烛灯的油膏是黑褐色的,散发着一股极香甜的味道。

  仙人来访,新皇想要举办宴会欢迎。景断水再三推辞,新皇却说特地为景断水准备了一份惊喜。

  身边的姜槐里很反常地低着头,一直一言不发。

  宴会开始,各色菜肴一水儿地盛上来。宴会的菜肴都是油腻的大鱼大肉,还加了很多的辣椒。景断水一筷子没有夹,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儿果酒。

  酒过三巡,新皇拍了拍手,一水儿俊俏的男孩从暗处出来。他们大都只穿着薄纱,在大殿里跳着舞。

  景断水家教森严,根本没有看见过如此伤风败俗的场面。他微微地蹙眉,把目光从殿中的男孩们上移开。

  姜国的人喜欢举办这种样子的欢迎仪式?

  景断水隐隐有些不悦,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姜国的爱好可真、特、别。”景断水对着姜槐里感叹。

  姜槐里不知道秋离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决定隐晦地和景断水说一句:“我们姜国没有这个习惯。”

  “这些应该都是为仙君特别准备的。”

  但是新皇帝并没有感受到景断水的生气,他甚至颇为惋惜地说:“这些人都不是舞跳得最好的,之前姜国收到过一批鲛人贡品,有男有女,那身段才叫好。”

  景断水不敢相信从一个一国之君的口中会吐出这么粗鄙的言语。

  新皇鼓了鼓掌,想要提起声音显示出他的威严。可是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仙师,今天我们姜国特地为仙君准备了一份惊喜。”

  竹笛琵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银铃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

  景断水撩起眼皮,对上了一双苍青色的瞳仁。

  “仙君好。”雪发的青年对着景断水行礼。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袍,雪色的长发被发扣低低地拢在了一起。他的腕间和脚上都系着装饰用的银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阵轻响。

  看见秋离的第一刻,景断水莫名觉得解脱。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每天担心着秋离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也不用担心雪发的青年会不会操纵着什么人,甚至是扮作什么人在暗处看着他的丑态。

  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新皇帝献媚:“仙师,这位就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惊喜。”

  “这个男宠是我们特意按照仙君的口味寻来的。”

  漂亮的小仙君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秋离的面前。秋离行的是跪礼,景断水没叫他起来他就一直没有起来。

  景断水挑起了秋离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对着秋离的眼睛,话却是对着新皇帝说的:

  “这个人你是从哪里找过来的?”

  新皇帝以为景断水要挑剔这个男宠的出生,没想到秋离却先开口:“回主人,阿离是郊外的流民,被人抛弃只能一路流浪至此。”

  这个男宠找的匆忙,新皇帝都不知道秋离背后竟然有这么一段故事。

  景断水抚摸过秋离的眉骨,对着新皇道:

  “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这份惊喜。”

  “可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份惊喜的?”

  这种时候,是个人都能发现漂亮的小仙君在生气。对景断水突如其来的怒意,新皇帝根本摸不着头脑。

  不会,不会他被仙人托梦的事情被骗了吧?

  在来之前,燕回芝特地将已经修好的雨濯春尘剑给了景断水。

  景断水拔剑,雨濯春尘划出一道弧线。

  周围的侍卫一下子提剑用上前。

  凡人的那点功夫在仙人的眼里显然是不够看的。雨濯春尘微微地一颤,一道雪霁色的光霎时间向四周扩散,压得那些侍卫都站不起来。

  “是我。”雪发青年笑着应答。

  我听说仙君要来姜国,特地叫他们提前准备的惊喜。我知道仙君喜欢我的这张脸。

  “喜欢你的脸?”

  “是啊,仙君肯定是喜欢我这张脸的。不然为什么仙君侍从的易容会和我的脸一模一样呢?”

  景断水转头看了一眼姜槐里。

  他感到羞辱,因为他真的在潜意识中把姜槐里的易容捏的和秋离一模一样。

  景断水用剑划过秋离的喉结,眯着眼睛问秋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仙君之前把阿离抛弃了,阿离决定要把自己送回来。”

  “还是说——”

  雪发的青年突然开始哭泣,他跪坐在地上仰望着景断水,陪着新皇帝给他准备的衣服,充满了一种脆弱的感觉。

  但是景断水知道,这一切都是秋离的伪装。

  “仙君更喜欢你的那个小师侄?”

  “笑话。”景断水

  操纵着雨濯春尘在秋离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你拿什么和姜槐里比?”

  “他虽然木讷,但是却很会体贴人,从来不会让我感到恐惧。”

  得到了答案,秋离露出笑脸:“也就是说,仙君对姜槐里很满意。”

  “对,我的确对他很满意。”景断水不知道为什么夸姜槐里能够让秋离这么高兴。

  不过秋离就是一条疯狗,常人不能理解疯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仙君我也可以很乖的,仙君想要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阻挠的。”

  再不知道被秋离算计了,新皇帝那就是个真正的傻子了。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被一个仙人换弄于鼓掌之间,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恶趣味。

  景断水很害怕,却并不想在秋离的面前服软。他在秋离面前丢脸的次数实在太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的尊严。

  他提起剑,想要让自己显得足够地有气势。

  到这个时候,有人从他手中拿走了剑,只留下了一阵温暖的风。

  雨濯春尘荡开了一阵剑气,吹灭了宫里所有的长明灯。鼻尖的那股异香霎时间消散了。

  那个人用雨濯春尘挽了个剑花,颇为满意地点头。

  他的瞳色总是带着一丝暗红色,因此看起来有一点儿邪气。他拔剑举起借着光反复欣赏。

  “燕回芝果然显得很周到。”那个人赞叹。

  周到?

  什么周到?

  出完这一剑,他颇为贴心地把剑放回了景断水腰间的剑鞘。他似乎看出了景断水的疑惑:“自从你三年前出了那次意外之后燕回芝就很担心你。他给你重新造的雨濯春尘剑上又镶嵌了定位石头,这样你要是出了意外就不会寻不到你了。”

  “怎么啦?小师弟?睡了这么久忘记桑师兄啦?”

  景断水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是沧明山的掌门桑行山。

  很久之前,桑行山还只是沧明山首徒的时候,他执行任务回去从海上经过的时候,发现了一搜被海怪袭击的船只。他到的时候船只已经几近破碎,只有几块浮木还漂浮在海面上。

  他打倒巨型还怪的时候一剑断水,两边腾起的巨浪为他开路,而那条剑气开起的路的尽头的浮木之上还有一个幸存的婴儿。

  桑行山把那个婴儿带回了师门,因为这是他一剑断水救下的孩子,就颇为随便地给他取名——

  景断水。

  桑行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养孩子的时候也远没有燕回芝心细。

  但是再怎么说,也是这个人把他捡回去,也是他把自己养大的。

  放在现代社会,相当于景断水的家长。

  景断水预料到他会有见桑行山的一天,可是他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情况下见到这位家长。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穿了和没穿一样的男性舞者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跪在他的脚边打扮地和男宠一样的秋离目光痴迷地注视着自己,还有身后被他易容地和秋离几乎一模一样的姜槐里。

  这个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被家长看见的场面。

  尤其是前不久,燕回芝还把秋离留下的血字拿了回去,说要和桑行山一起研究。

  景断水莫名有一种犯错误被家长抓了包的心虚感。

  景断水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换了一声:“师兄。”

  桑行山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了秋离的身上:“你是谁啊?”

  “我是景仙师的道侣。”雪发的青年对着桑行山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