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回来?”姜槐里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现在吗?”

  景断水点头:“对,现在。”

  他要亲自去看看姜槐里生活过的地方。如果发现问题的话他就把威胁扼杀在摇篮,如果姜槐里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话他就帮姜槐里实现凡间遗憾的事情算作报答。

  姜槐里笑了一下, 有些窘迫。

  “我的过去有些......嗯,有些丢人。”

  凡间皇室的那些肮脏不堪在仙人的眼里显然是不够看的。景断水安慰:“没事情的。”

  “你把凡间的遗憾解决,还解决了一个日后可能成为危险的危险因素, 不好么?”

  姜槐里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那就麻烦小师叔了。”

  ......

  景断水带着姜槐里来到了姜国。

  此时的姜国刚刚换了皇帝,姜国的二皇子杀掉了太子当上了姜国的新皇。

  景断水帮姜槐里易了容,保险起见,他自己也带了一顶幂篱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他带着姜槐里来到了姜国都城最繁华的酒楼, 景断水订了一间包间, 图个清净的同时也方便他欣赏姜国的风景。

  宫墙内的勾心斗角与姜国繁华的车水马龙都无关。街边还有卖糖人的, 做糖人的手艺很厉害,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只糖做的凤凰就栩栩如生。

  现代社会的这些手艺人很难见到了,更何况是会做这种高难度东西的,景断水看吹糖人看得入迷。

  “客官客官, 要吃点什么?”

  店小二的声音把景断水拉回到了现实。他觉得刚刚那种孩子气的举动很有损面子, 他的脸仿佛在燃烧。

  好在景断水在店里也没有脱下幂篱,店小二并不能看见他表情的变化。

  姜国的饮食习惯景断水不了解,他示意了一下姜槐里,让他帮自己点菜。

  姜槐里开始点菜的时候景断水突然想起来, 他忘记嘱咐姜槐里不要点太辣的菜。书里说了, 姜国吃得多半重口, 景断水估计自己会吃不惯。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 姜槐里一个辣菜都没有点。店小二觉得这个客人很奇怪,走的时候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客官?你确定不需要来几个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吗?来姜国不吃点辣的不过瘾。”

  姜槐里点头回:“不用了。”

  各色菜肴一水儿地端上来, 大部分都是清淡口味的,细品的话还有一丝微微地甜味。

  景断水对今天的这顿饭很满意。

  不过再满意也不能阻止景断水对姜槐里的怀疑,景断水觉得姜槐里很奇怪,自小生长在这里的人不会吃不了辣才对,于是他问:“你不吃辣吗?”

  姜槐里一边帮景断水布菜,一边道:“吃。姜国的人怎么可能吃不了辣呢?”

  “不过辣不辣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我什么都可以吃。”

  景断水想起了姜槐里在宫里食不果腹的过去,同情心使得他鬼使神差地夹了一筷子菜给姜槐里。

  “这个菜很好吃的,你不要一直给我布菜,自己也要多吃点。”

  姜槐里腼腆地笑了一下:“谢谢小师叔。”

  他把景断水给他的菜全部吃完以后,并没有再动那道菜。景断水停下筷子,问:“怎么了?是不和你胃口吗?”

  姜槐里摇头。

  景断水继续:“那你为什么不再动我刚刚夹给你的那道菜?你是嫌弃我吗?”

  姜槐里的声音变得局促起来:“不是的,小师叔待我很好,我不会嫌弃小师叔的。”

  “只不过我想等小师叔吃完以后我再吃饭。”

  “为什么?”景断水问。他显得有些生气:“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吃饭让你不适应吗?”

  “不,不是的。”姜槐里赶忙解释。他低下头,低声说:“我希望小师叔能够尽兴。”

  “小师叔难得到凡人中间来一趟,这几道菜都是小师叔爱吃的。小师叔先吃,我在吃,这样小师叔就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景断水一下子顿住。

  他又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的确,没有一道不符合他的胃口。

  这不是巧合,是姜槐里有意而为之的。

  正如那些人所说,木讷的小师侄的体贴是润物细无声的。

  景断水被这份体贴搞得很不自在,他下巴朝着饭桌扬了一下,说:“沧明山的弟子吃他小师叔的剩饭像什么话,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再点就是。我又不是缺这几个菜钱。”

  姜槐里应了一声。

  景断水的食量不大,每个菜都是尝个味道。他吃饭非常挑剔,好吃的多吃几口,难吃的最多吃一口以后就再也不会动那个菜了。甚至如果菜品的摆盘不够精致,他可能一口碰都不会碰一下菜品。

  整顿饭吃下来,景断水并没有吃掉多少。

  漂亮的小仙君锦衣玉食,没有体会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可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落魄皇子就不一样了,体味过食不果腹感觉的姜槐里把所有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以后店小二又上了一个果盘。果盘里码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正中央用一颗樱桃点缀。樱桃难种,在姜国算是非常名贵的水果,因此整个果盘只有这一颗樱桃。

  里面的樱桃又大又红,看起来非常诱人。

  景断水拿起一个樱桃啃了一小口。酸涩的感觉在他的口腔中裂开,景断水不由地皱起了眉。

  那个樱桃还剩下半个,景断水把那个樱桃丢在了一边,不再管它。

  就在这个时候,姜槐里把那个樱桃拿起了面色如常地塞进了嘴里,吃掉以后又把当中的樱桃核吐了出来。

  景断水看着姜槐里的一系列动作,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漂亮的小仙君没见过这种吃人家口水的行为。他上一次看到两个人吃一个樱桃还是穿越前在影院里,荧幕上的情侣吃了同一个樱桃。

  他气得一下子

  拍桌从座位上弹起来,引地门外无数双眼睛望向这里。

  景断水收了气势,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他叹了口气,问:“你怎么......”

  “怎么了?小师叔?”木讷的小师侄一双黑色的瞳仁疑惑的望着他。

  那双瞳仁干净澄澈,没有半分狎辱的意味在里面。

  景断水气极反笑,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木讷的小师侄显然根本没有听懂景断水的话外之音,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甜的。”

  姜槐里说得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景断水开始怀疑自己的感官,“甜的?你告诉我这颗樱桃是甜的?”

  “怎么了吗?小师叔?”

  “这是我第一次吃樱桃,我小时候在冷宫只能吃剩饭和烂掉的水果,樱桃这么名贵的水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来樱桃是这种味道的,真的非常非常地甜。”

  姜槐里说得可怜兮兮的,景断水一时间放弃了兴师问罪的念头。他叹了口气,说:“下次不许吃我咬过的水果。”

  “这个樱桃很难吃,你要吃的话我们回去的时候淘上一些。”

  “好的。”姜槐里回答。

  吃仙君吃过的樱桃仙君会不高兴,但是卖惨可以解决问题。

  他记住了。

  “记住了,不要吃我吃过的东西,你能做到吗?”漂亮的小仙君还是不放心,再一次向他强调。

  “能的。”

  ......才怪。

  ......

  新上任的皇帝,也就是姜槐里的二皇兄明天要去城外烧香。

  就是姜槐里的这个好哥哥杀死太子篡位,然后还想要斩草除根,把姜槐里杀掉,只为了再无人能够顶替他坐上这张皇位。

  景断水不理解为什么兄弟之间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都该是上天的恩赐,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皇位究竟有什么好的,能够让一个人不惜背叛手足。

  新皇帝不止迫害姜槐里,就连姜槐里身边的人都没有放过。那个对姜槐里伸出过援助之手的鲛人妃子最后还被新皇帝残忍地活埋做了老皇帝的陪葬。

  鲛人族的生命力顽强,即使被埋在地底下也可以活上十天半个月。景断水不能想象鲛人妃子在死前会是多么绝望。

  景断水找了一家豪华的客栈落脚。

  睡觉前,他把这个小师侄叫到旁边,说:“明天我要去见姜国的皇帝,你要随我去吗?”

  姜槐里的手握成拳,回答景断水:“我需要。”

  “来之前我没问过你,槐里,你想要怎么讨回公道?”漂亮小仙君的声音充满了诱哄。

  “小师叔,容我考虑一宿。”

  ......

  等到景断水睡着之后,秋离离开了客栈。

  他一个飞身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周围安静地可怕,秋离停下了脚步,对着树丛方向道:“出来吧。”

  从树丛后面缓缓地走出了一道人影,他长得和秋离易容后的模样一模一样,只不过周身的气质要更为阴沉一些。

  秋离朝着那个人影行了个礼,动作却并没有多么恭敬。

  “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传闻中宫女所出,不受宠爱的姜槐里。

  真正的姜槐里看上起很不开心,他沉着声音说:“我们的交易你还记得吗?”

  “交易?”雪发的弦师露出笑脸,“当然记得。”

  “你的命格坎坷,这辈子碌碌无为大仇不得报。现在你把你的身份给我,我拿走你的一部分命格,代替你上沧明山拜师学艺。作为交换,我会为你找一个好命格,并且帮你讨回公道。”

  真正的姜槐里说:“可你之前拿了我的身份之后就一走了之。你现在突然回来,还带了那么一个漂亮的仙君。”

  “我看见你和他在金玉满堂里一起吃饭,你还吃了他吃过的樱桃,喝了他喝了一半的里木冰水。”

  姜槐里面露嘲讽:“看来你过得很快活。”

  皇家之人都有一个长胜梦,许多皇亲国戚做梦都想得到仙人的青眼去修仙。他们日日夜夜地研究着每个门派的收徒要求,因此姜槐里对沧明山的收徒流程很详细。

  “我听说每一年都有许多不怀好意的魔修妖修混入沧明山拜师学艺的队伍之中,其中有些人也会盗用别人的身份。为了能够排除掉这些危险因素,沧明山动用了特殊的手段。”

  “沧明山在收徒之前会用命盘检查每一个人的命理,防止有人的命格与过去的经历不一致。”

  “你能够顺利地成为沧明山的门徒,靠的就是我换给你的那一点命格。”

  “命格的主人如果拒绝换命格的话,你是不会成功的。”

  秋离点头,说:“我知道,如果皇子殿下现在想要中止交易的话,随时都能够回收自己的命格。”

  “到那个时候,我是假冒的姜槐里的事情就会暴露,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真正的姜槐里点头:“你还算是识相。”

  “我提前支付了报酬,你这次回来应该就要帮我完成交易的后半部分内容了吧。”

  “天道誓言的加持下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监控,若是违背我们之间的契约你就会被降下天罚。”

  他整个人都已经被仇恨扭曲,不过这样的他落在秋离眼里就和屎壳郎举起粪球炫耀自己的强大一样滑稽。

  但是雪发的弦师依旧是脾气很好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姜槐里继续:“可你看看你到姜国以后做了什么呢?”

  “你和那个仙君到处游山玩水花天酒地的。”

  “我知道你的实力,那个仙君一看就是个花架子,你喜欢这口玩玩也就算了。但是还望仙君断不可因此忘记我们的交易。”

  在四皇子的眼里,这算是他给秋离的忠告。他和秋离之间纯粹是一场交易,双方都想让这场交易早日结束才对。

  雪发的弦师唇角噙着笑容,突然向他靠近了一步。雪发的青年的眉眼之间似乎带着似懂非懂的天真在里边,可是不知为何,姜槐里觉得秋离很生气。

  果然,下一刻他一拳打在了姜槐里的肚子上。落魄的四皇子疼得倒在地上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秋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槐里:“你很有志气,想要威胁我。”

  “你知道吗?其实最有效对弦师产生威胁的方式是拿到弦师的心头血。”

  “弦师的力量很强大,可其实喝下弦师的心头血的人力量更强大。他们只要呼唤弦师的名字就能够掌控弦师的生死。”

  秋离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从他的手掌中流出来。修士的身体很强,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雪发的弦师不耐烦地咂舌,重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你想要威胁我,我给你这个机会。”他的舌头舔了一下掌心,唇角因为他的动作沾上了血液。他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把脸上的血液抹开。从姜槐里的角度望上去,雪发的青年活像是嘴裂开的恶鬼。

  秋离对姜槐里扬起笑脸:“殿下,你要来吗?”

  “殿下你放心,我对自己下得了手的。”

  宫里沉浮这么多年,姜槐里见过笑里藏刀的人,见过趋炎附势的人,独独没有见过秋离这样的人。

  他看上去又疯狂,又冷静。

  姜槐里咽了口口水,疯狂摇头:“不,不用。”

  “是我复仇心切了,之前冒犯到了秋仙人。”

  他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真的要去喝秋离的心头血。如果他刚刚真的答应了秋离的提议,恐怕他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客客气气地对待他呢?

  秋离摇头,说:“不,你不该向我道歉的。”

  “你冒犯的是我的小师叔。你说他是花架子,说我只是和他玩玩。”

  “他是沧明山千娇万宠的小师叔,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配得上他。这么好的仙君,你竟然敢要侮辱他?”

  “对,对不起。”姜槐里赶紧道,“是我冒犯了仙人了。”

  “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向他当面谢罪。

  ”

  姜槐里满意地点头,蹲下身拍了拍姜槐里的脸,道:“还算你识相。”

  “你想要复仇,我给你一个机会。明天新皇帝回去城外的庙里吃斋念佛,我的小师叔也会到那里去。”

  “他觉得四皇子的身世很可怜,特地下来为四皇子讨回公道的。”

  “我把你的身份暂时还给你,明天你代替我和我的小师叔一起去庙里。”

  “你想要怎么复仇都可以和他提的,他的手眼通天,整个姜国他要什么都能够给你。”

  “但是你必须记住一件事情——”

  秋离笑着捏断了姜槐里的指骨,后者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根本不敢在秋离的面前叫出声。

  “明天你不许在碰他。”

  “他是我的小仙君,我兜兜转转花了这么大的工夫才能接近他,让他对我敞开心扉。”

  “我会在暗处看着的,如果你碰到了他——”

  秋离笑着做出来抹脖子的动作。

  “结局你不会想问在下的,对吗?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