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回到收拾好的客房,洗了个澡,躺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可能这个点还不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亦或者,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他没来得及消化。

  江时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勒索罪怎么判,在心里评估了一下。

  江有财肯定要吃很久的牢饭,十年都是少的。

  这样也好,免得出来祸害人。

  江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退出搜索页面,习惯性地看起了微博,大号逛了一圈,都在讨论他们即将跟ST的对局,褒贬不一。

  他看着那些挑刺的,正想回复,可一看,发现登录的是大号,他切到微博小号,一抬眼,就看到了上边发过的微博。

  都是跟谢叙有关的。

  江时垂下眼,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也没了跟人互怼的心思,拉过被子,重重蒙住头。

  他真的很不要脸。

  因为那个手部特写对谢叙死缠烂打,追到手之后又消失,现在也是同样的套路,难怪竹子都说他渣。

  甚至于,连他爸都找到谢叙家里敲诈勒索。

  谢叙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到他。

  江时哗啦把被子掀开,拿出手机,想把那些微博都删了,可手指即将落到[删除]键的前一秒,又停下了。

  删微博又什么用,他又舍不得删谢叙。

  只要谢叙一天没嫌弃他,他就不会放弃。

  江时抿着唇,手无意识地在那些微博上点赞收藏,又取消。

  谢叙看到这些微博的时候在想什么?是被戏弄的恼怒,还是已经完全放下过去,无所谓了?

  还有今天,他爸来谢家闹事,警察开着警车来的时候,很多街坊邻居都看到了。

  江有财甚至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

  江时点开微信,想给谢叙发消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又点开微博,眸光闪了闪,把设置里把私密账号改成了公开。

  然后,他就盯着微博界面,不断刷新。

  三分钟后,他的粉丝数从0变成1。

  [x7456315关注了您,赶快去聊天吧!]

  江时看着这个ID,

  一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

  “你为什么一直用游戏的初始id啊!没什么特点,我都记不住。”

  “懒得改。”

  “我记得你的就行。”

  这个微博名,就是他网恋前男友的游戏账号,谢叙同样没用微博大号。

  江时点进两人的对话框,敲敲打打半天,却什么都没发出去。

  还是谢叙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x7456315: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江时愣了愣,意识到什么,揉了揉眼睛,给对方回消息。

  【TTTT:过得还行,去打职业比赛了,队友都很好。】

  他发完这条消息,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TTTT: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骂我也行,我不还嘴。】

  还嘴的话,谢叙骂不过他。

  谢叙看着这条消息,表情无奈又好笑。

  【x7456315:不骂你。】

  【x7456315:只是想确定你过得好不好。】

  江时看着他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紧。

  【TTTT:我当初不辞而别,你不怪我吗?】

  【x7456315:说完全没情绪也不可能,不过更多的是担心,怕你出事。】

  在江时把他删了之后,谢叙甚至考虑过报警,可是后来找到了那个在更新微博的小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x7456315:现在发这些消息,只是想亲口对你说,没人怪你。】

  【x7456315:你也别怪自己。】

  【x7456315:很晚了,睡吧,晚安。】

  江时把这几条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很久,心底那股沉闷的感觉一点点消散,像是有人搬走了一直压在他肩头的大山。

  他看了眼窗外,月光从窗口洒进屋内,明亮皎洁。

  手机传来震动声,江时收回目光。

  对面的人说是睡觉,他却一直收到微博被点赞的消息。

  谢叙把他的微博全点了一遍。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内容。

  江时揉了揉脸。

  【TTT

  T:睡不着。】

  【TTTT:今天超烦。】

  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江时的微信就收到了谢叙的消息。

  【Xu:睡了吗?】

  江时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憋了一会,耳朵红红的。

  真来了啊。

  【乖宝江江:睡了,好困。】

  对面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Xu:我泡了蜂蜜水,要不要来喝?】

  【乖宝江江:不用,我酒喝得不多。】

  谢爸也只是为了缓解气氛才拿的酒,都没多喝。

  而且,大晚上的,在谢叙家里,谢叙爸妈还在,他半夜溜进人家儿子房间像什么样子。

  【Xu:我没锁门。】

  一分钟后,谢叙门口响起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虚掩的门被缓缓推开。

  江时往里探头,跟守在门口的谢叙撞了个正着。

  江时:“……”

  他直起身子,强装淡定地进屋,咳了咳:“那个,突然觉得有点晕,觉得还是醒醒酒比较好,免得明天被阳哥发觉。”

  江时说得义正言辞,可谢叙却没给他蜂蜜水,反而看了眼江时的身后。

  江时心下一跳,立马回头,嘴皮子飞快地解释:“叔叔阿姨,我只是来拿蜂蜜水,没别的——”

  [意思]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江时看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江时:“?”

  谢叙捂唇掩住嘴角的笑,“没说有人,只是想让你关门。”

  “不然,真的会被听到。”

  江时红着脸,飞速把门合上,还不忘硬着头皮跟谢叙强调:“听到也没关系,我只是来拿蜂蜜水。”

  出师未捷身先死,丢脸的江时已经生不起其他心思了。

  “只有一个杯子。”谢叙递给他一杯倒好的蜂蜜水,“你在这里喝。”

  江时接过杯子:“我可以把它端走明天再还你吗?”

  他高估了自己在谢叙面前脸皮厚的程度,刚刚还跟披着前男友马甲的谢叙聊天,现在就登堂入室,他浑身不自在。

  谢叙解释:“我也喝酒了,等你喝完,我也要用杯子喝一点。”

  说完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时过来坐。

  江时看着旁边装着蜂蜜水的大口的玻璃瓶,也做不出让谢叙对瓶吹的事,只能一点点挪过去坐下。

  他喝得很慢。

  要不是他晚上吃太多,他真的很想把这个蜂蜜水一口喝光。

  江时缓慢又艰难地一口口喝着蜂蜜水,身后偶尔传来开关抽屉的声音,没等江时去看谢叙在找什么,旁边的桌上放了一个小医药箱。

  谢叙:“右手摊开我看看。”

  江时把端着橙汁的手换到左边,不明所以地朝谢叙摊开手掌。

  灯光下,白皙的掌心赫然有一道伤口,旁边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是上楼前,江时握着碎瓷片造成的。

  难怪洗漱的时候掌心有点刺疼。

  谢叙没说什么,轻轻握住江时的指尖,用酒精给人消毒。

  比起被酒精灼烧的痛,谢叙握着他指尖的触感更让江时在意。

  谢叙是不是体虚啊?手指总是这么凉。

  在谢叙抬头的时候,江时掩饰性地端杯子喝了口蜂蜜水。

  谢叙:“疼的话跟我说。”

  江时咽下蜂蜜水,“这点伤小意思,队长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他以前搬快递的时候,就算戴着手套,手上也经常磨出水泡,可第二天还要干活,晚上直播打游戏也影响手感。

  他只能用针挑破水泡再上药,那才叫疼。

  谢叙给他消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动作依旧很轻,“竹子跟我说以前你在快递站工作。”

  “对,当时还没成年,很多地方都不收我,还有仗着手续不齐全,干完活不给钱的。”江时将喝了大半的蜂蜜水放到桌上,“我后来找了一家,待遇还不错,稳定了一段时间,不过被江有财搅黄了。”

  当时江有财天天去快递点闹,影响别人正常工作,江时只能辞职,还跟江有财在网吧打了一架。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江时声音挺平静的,脚踩在凳子下的横杠上,姿势随意散漫。

  江有财是江有财,他是他。

  江时除了对不起前男友,没干其他坏事,过去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没成年那会,找不到工作,直播收入又低,经常去蹭那些宣传展会的零食吃。”

  有展会的时候,是他难得能吃饱饭的日子,当时他恨不得附近天天有展会。

  谢叙收回酒精棉签,“TLG也有展会,你碰到过没?”

  “我知道,我问过阳哥。”江时鼓起嘴巴在手心吹了吹,酒精蒸发后凉飕飕的,“不过TLG都在大商场办的展会,保安不让我进,应该没碰到过。”

  他穿的太烂了,商场保安说会影响顾客体验。

  江时想到什么,笑嘻嘻地看向谢叙,“我跟你说,我那时候碰到过好多诈骗的或者拐卖的人贩子,没一个能骗到我。”

  “对了,直播间里也有不少傻逼。”

  “等TLG以后办展会,就办在外边吧!要是有人来蹭吃的,我还能给人开个防诈骗的讲座。”

  都混出经验来了。

  谢叙说了声好。

  他看着手中沾血的棉签,手下用力,把它折断扔进垃圾桶,“之前江有财说卖你,是类似的事吗?”

  “那是我更小时候的事。”江时回想道,“他一直嫌我是个累赘,想卖了,可没路子,熟人也不敢收,反而报警抓了他一次,他才老实。”

  “对了,本来有次都有人想要的,可江有财嫌对方给的少,没成。”

  江时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故事。

  可他说完,谢叙叫了他一声他的名字,“江时。”

  江时听到谢叙微哑的嗓音,以为他渴了,拿起装着蜂蜜水的杯子递给他,可刚伸手,就被人抱进怀里。

  江时这才意识到谢叙是在心疼他,拍了拍谢叙的后背,“队长,我真的没事。”

  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好。

  谢叙没想到江时还会反过来安慰他,重重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调整好表情后,把人放开。

  江时得了空,就准备把蜂蜜水递给谢叙,谢叙没接,“不许剩。”

  不然晚上会很渴。

  江时揉了揉肚子,“那我再歇会。”

  真有点撑。

  他在谢叙卧室来回走了几步,表面消食,实际上是在观察谢叙的房间。

  家具不多,但井井有条,看着很舒服。

  让江时最感兴趣的是门口那边的一排书架,上边不光有书,还有各种模型和比赛奖杯。

  让江时非常直接地见证了什么叫冠军拿到手软。

  看完奖杯,江时目光落在架子上方拆开的一个纸盒上,发现它跟周围整齐的摆设格格不入,像是临时藏上去的。

  江时视力很好,一下就看到了盒子底下的三个小字——

  [马克杯*2]

  可他进门的时候,谢叙说只有一个杯子啊!

  江时下意识想伸手验证这个盒子是不是空的,可他只顾着上边,忘了书架前有他刚挪过去的椅子,被椅子腿绊了一下,江时只来得及收回他即将扫向那片奖杯的胳膊。

  好在腰上及时揽过一只手,把他拉了回去,只不过,对应的冲击力也让江时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啪嗒一声,墙上的灯光开关被压住,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手忙脚乱之中,江时踩了谢叙好几脚,他听到了谢叙吸了好几口冷气,就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

  江时下意识偏头想问情况,嘴唇忽然扫过一片温热的肌肤。

  谢叙的吸气声停了。

  江时的呼吸没了。

  只不过,吞咽口水的声音在黑暗里怎么都藏不住。

  “队长,我刚才好像亲了墙壁一口。”江时声音有些结巴,“我需要跟墙壁解释一下吗?”

  “我觉得不需要。”谢叙顿了顿,“因为,你亲的是我的下巴。”

  黑暗中,江时隐约感受到谢叙把头偏过来了,两人呼吸隐隐纠缠在一起。

  也就是说,只要江时再跟刚才一样凑上去……

  江时想到这个可能,面色爆红,又止不住吞咽了一下。

  室内的气氛渐渐升温。

  月光洒进来,适应黑暗后,江时看清了谢叙的脸,神色深邃且暗,箍着他腰的力度很有存在感,并不像语气里那样温和,让江时隐隐感受到了压迫。

  江时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他仰头,发现谢叙也在低头看他。

  在夜色的掩护以及谢叙的纵容下,江时被蛊惑似的,垫脚凑了上去。

  可没等江时得逞,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以及谢妈轻声的问询声:“谢叙,你睡了没?”

  江时的动作硬生生停下。

  是他刚刚碰到椅子引起的动静太大了吗?

  就在江时犹豫要不要出去自首,却见谢叙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低头,在他唇上短暂地亲了一下。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