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为了答谢帮忙手绘的雨宫，澄夏在比赛结束后邀请她去商店买东西，在等巴士的时候，雨宫忽然轻声问她：“抱歉，南云同学，我、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见澄夏点了点头，少女这才继续说道：“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月岛同学的呢？是‘砰’的一声还是‘啪’的一下，或者是‘嗖’或者‘咻’？”
噗——澄夏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些拟声词的形容是怎么回事啊？
雨宫也意识到了她的表达很有问题，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因为‘喜欢’这种情绪经常会藏在很多我们可以找到的借口中，而且稍纵即逝，如果没有那一秒突然的感觉，好像有点没办法确定呢！”
确实是这样，于是澄夏想了想，认真地答道：“是‘咚——’的一声！”
雨宫：？
听起来像是神社中的钟声？
「第11话 咚—— 」
月岛萤没有忘记他来清水寺的主要目的，参观过清水舞台后，他还要去帮家人买御守。澄夏原本想要先去写绘马，正巧她也想去买清水寺特有的“开运”樱铃，于是两个人顺路同行。
据说清水寺因为供奉千手观音，所以在开运、身体健康这些方面有很好的效果。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御守种类，月岛萤没有纠结，直接选了最全能的御守护。
不知道南云选的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听到店员在回答樱花铃铛开运是哪些方面：“分别是福运、除厄和‘爱情’哦！”
爱情这个词用了强调的语气，店员的笑容看起来也有些暧昧，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刚刚一起进店的缘故，被当做是关系匪浅的异性朋友了吧……
澄夏也有些惊讶，旋即她就摇了摇头，放下了樱花铃铛：“人不能太贪心，祈求这么多方面的好运，只怕会得不偿失呢！”
月岛萤收回视线，他心想店员还是不够仔细。虽然很多同龄的女生都会向往“爱情”，但南云显然是个例外，因为她拿的是御守护、健康守和学业成就守，对着连缘结守都没拿的南云提爱情什么的，她怎么可能会有兴趣。
结账的时候，排在前面的客人拿的就是樱花铃铛和缘结守，被同伴调侃“果然这才是某某君喜欢的青春美少女啊”什么的……非礼勿听，月岛萤本来没有在意这句话，只是他忽然察觉到，在这样的一瞬间，南云的笑容僵了僵。
莫名的情绪低落？
澄夏的确有些不高兴，但这样的情绪只维持了几秒，她很快就振作起来，甚至还询问月岛萤要不要一起去写绘马。
“……你真的信这种东西吗？”月岛萤看起来有些无语。将心愿写在绘马上，然后神圣的马就会把心愿传送给神灵帮助许愿者实现，这种童话故事里的剧情，他读小学的时候就不信了。
“说什么呢，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澄夏神色一凛，月岛这家伙居然在寺庙里不相信神明，实在太嚣张了！
少女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神明大人在上，请无视刚才那家伙的胡言乱语，月岛君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挺让人讨厌的，但他绝对是个好人，没有任何恶意……所以请务必继续保佑他在御守上的祈愿！”
喂，不要擅自帮他跟不存在的神明道歉啊！
只不过月岛萤的御守的确是买给家人的，如果御守的祈愿失效，对家人并不是件好事。虽然他觉得南云的话有些夸张，但他并没有出言反驳——即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南云第二次用“好人”来形容他。
“说话挺让人讨厌”和“好人”这种词放在一起，南云不觉得矛盾吗？
……果然又是在骂他吧。
澄夏拿了绘马的牌子，她正准备写字，忽然停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不要偷看我写了什么哦！”
月岛萤：？
“放心，我没兴趣。”少年抱着胳膊看她，“我又不是要帮你实现愿望的神。”
哦，这样啊，澄夏低头写字，却忍不住偷偷笑。
月岛君既然不信这个，不打算写绘马也不打算看她写什么，那他大可以先走一步啊，他现在站在旁边做什么？原本只是偶然遇到，但好像因为顺路，忽然就变成了顺水推舟，很自然地就留下来等她了呢！
其实月岛萤本来是想走的，但他实在有些疑惑，他确信关于南云之前那一瞬间的失落，并非他的错觉，所以这家伙为什么好端端地心情低落？就因为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没有恋爱方面的想法吗？
这也太奇怪了。
还有他们遇到的她之前的那个同学咄咄逼人，听了就让人很不爽的发言里透露出的信息……把那些话综合起来，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人喜欢，半点不像个女孩子，就别对人家死缠烂打了吧！」
「果然这才是某某君喜欢的青春美少女啊！」
像是迷雾突然消散一样，拨开厚重的云层，月岛萤恍然，他大约知道是为什么了。之前南云在对方说她的家庭问题时都很从容，说明她不是一个很在乎别人评价的人，但她竟然相当在意她是否像一个正常的、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皱起了眉，而这时候，澄夏也已经写完了她的绘马。
“我们去把它挂起来吧。”她说。
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月岛萤正在想问题，他“嗯”了一声，眼神从少女身上扫过。南云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已经是很高挑的了，长相方面……也很不错。她很聪明，成绩优异，人缘也很好，虽然国中时她一直在假装文静，但月岛萤觉得，她就算不去伪装，用她本来的性格去跟别人相处，也会有很多人和她交好。
毕竟她……文武双全？既能言善道，又能打翻图谋不轨的学长，非常靠谱。
所以她在计较什么？她甚至还拿过优胜奖，完全有资本自信起来吧……怎么连在挑选樱花铃铛的时候都会觉得是“得不偿失”，好像她注定没人喜欢一样。
而且南云那个同学讲话也很可笑，南云就连装乖的时候都有学长对她死缠烂打，怎么可能会没人喜欢？虽然那个学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这足以证明她那个同学讲话毫无道理。
澄夏准备挂绘马的时候，没想到月岛萤突然说话，这不仅让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让她的灵魂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因为月岛萤说：“去年冬天的那个晚上……”
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那必然是她对那个自以为是的学长实行正义制裁的时候——不是，她提心吊胆地留意月岛萤一年了，这家伙都按兵不动，现在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是要做什么？
澄夏警觉地看向他。
见她已经想起了是什么事情，月岛萤对此非常满意，可见她对那天晚上的偶遇印象深刻，他本来也懒得多说。于是他直切重点：“挺厉害的，不是吗。”
啊？
澄夏迟疑了一瞬：“你在夸我？”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还以为会是威胁她什么的！
“只是觉得……没必要千篇一律吧。”月岛萤说道，“这也是优点啊。”
如果是别人听到这话，准会以为他在打哑谜，说话说得这么扑朔迷离，又不是在做阅读题。但澄夏只是怔了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少女震惊于月岛萤竟然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想法，真是可怕的聪明人。
要不是她觉得月岛的人品还好，她险些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偷看了她写在绘马上的第二句话！
是有很多女孩子被人喜欢，因为一些千篇一律的原因，像爸爸希望她长成的那样，文静贤惠、持家有方，但她原本就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她的不一样成为了不喜欢她的人攻讦的理由，收获了“不像个女孩子模样”的评价，可是这也造就了她的特别呀。
“我原本在想，什么才是更像个女孩子。”澄夏低着头说道，“是学着一些同学把裙子的长度弄得短一些、再短一些，还是把自己的性格藏起来，笑不露齿，努力矜持？”
是两种极端。
“这两种都不用考虑。”月岛萤说道。
澄夏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这么果断吗？
月岛萤笑了一声，少年低头看她，仗着身高看起来高高在上：“因为你穿短裙并不会显得你腿长。”
澄夏：？
真是他高他有理啊！
澄夏微笑着看他：“你继续说。”
“而且你笑不露齿的时候并不会看起来更友善，只会让人有一种‘现在暂且留你一命，迟早我要手刃你’的后怕。”月岛萤又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很好笑的画面，“对，很好，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害怕呢。”
“……”
谢谢，有被“宽慰”到。
澄夏“哼”了一声，把绘马挂好，比划了一个“手刃”的动作：“我突然想起来落了东西没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要回去把樱花铃铛买了，为了这些无病呻.吟的想法而错过好看的铃铛，那才是亏了呢，管它能不能带来好运，好看就足够了！
月岛萤发现，她这次没有说不要偷看。
当然，他没有看的想法，只是南云刚才走的太匆忙，绘马没有系好，如果掉下来就不能许愿成功了。跑得慌慌张张的……既然被她夸了两次“好人”，又被她帮忙向神明道了歉，那他就行个善事，帮她把绘马系得结实一些。
少年低头，把绘马的红绳重新系好。
然后“无意间”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字。
「真想再有一次能去求“得胜守”的理由啊！也希望就算不去求缘结守，缘分也能到我的身边，让我被有一双慧眼的男孩子喜欢~（但是，烂桃花退散！）」
得胜守？用于重大比赛或者考试之前祈愿顺利的御守，南云在考试方面从不犯愁，显然指的是比赛吧，月岛萤思索着。
原本只是返回店里买铃铛的澄夏，无意间听到别人说清水寺本堂北面的地主神社里有“恋爱占卜之石”，据说只要从一边的石头闭着眼睛顺利走到另一边的石头那里，就能够实现恋爱愿望。
少女顿时心下一动。
……怎么说呢，她在今天之前，基本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但月岛萤一方面不喜欢她夸他是个好人，又在她这里做出了看起来和他性格不符的友好相助，而且他们两个来清水寺的目的并不相同——如果她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在那里等她，那么，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吧？
虽然澄夏觉得这有点自作多情。
但那是月岛萤！是除了说话比较毒舌之外，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月岛萤，她稍微想多一点又怎么啦，她可是青春期少女！
她走的时候故意没说“别偷看”什么的……就是希望月岛萤看一下。
虽然她也没把握能不能试探出他看没看，但是……
“咚——”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声未尽，一声又起的撞钟声，“咚——”
寺庙和神社里经常会出现的钟声，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少女却突然停下脚步，微微睁大了双眼。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少年低头看着手机，靠在挂绘马的架子上，看起来百无聊赖——澄夏一眼就看到了月岛萤，不只是因为他身高出众，更因为其他人都行色匆匆，走来走去，但他站在那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真的在等她。
厚重而缓慢的钟声也无法覆盖心跳加快的频率，澄夏握紧了手里的铃铛，步履轻快地走向他。她想，她没必要去什么恋爱占卜之石那里了，因为那样既显得很刻意，又不一定会有作用。
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那么神要告诉她的也只会是：好运要靠自己去争取。
山口发消息问他是不是还在清水寺，月岛萤一边回复着，一边在想刚才他对南云说的话。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因为他发现南云其实挺喜欢笑的，总是假装矜持，对一个爱笑的人来说这是相当辛苦的事情，更何况她——
“月岛君！”
月岛萤抬起头，看到澄夏对他挥了挥手，还有她如阳光般灿烂温暖的笑容：“我们去买线香花火吧？”
「南云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已经是很高挑的了，长相方面……也很不错。」
少女手中的樱花铃铛随着她快步走来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叮当当，让被晃了一下神的月岛萤回过神来。
更何况她——
她笑起来的时候，不是很不错，是……
很好看。
*
雨丸中学，新年假期结束后。
“你们班的南云寒假写的这篇作文相当不错啊，她成绩也蛮好的，怎么没见她填的拟升学校志愿表啊？”邻班的老师关心地问道。
三年A组的担任教师翻看着大家的志愿表说道：“那孩子说她妈妈想让她回东京上学，现在还不确定具体去哪所学校呢……哦，月岛同学、山口同学，辛苦你们帮忙收书面作业啦！”
月岛萤心中一沉。
……南云要去东京读高中吗？
然而从来没有违背过长辈想法的澄夏，在择校考试开始之前，鼓起勇气告诉妈妈，不用为了她去走关系报考东京的高中。
“您先处理和爸爸的问题吧。”她坚定地说道，“我想留在宫城。”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两个人双向心动的瞬间，建立在双方互相暗中观察一年的基础之上，在足够的好奇、在意与了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