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怎么了？我感觉你一路都有点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澄夏关心地问道。
嘁，说得好像她很了解他一样，月岛萤撇了撇嘴。
“该不会是因为这周六就要比赛了，过于紧张了吧？”澄夏一个跨步，跳到他身前，眨着眼睛看他。
月岛萤紧急停下脚步。
……搞什么，他差点撞上去！
“只是想到我还有几门笔记没有整理。”月岛萤说了一个不存在的烦恼，“快考试了。”
“原来是这种事情，笔记我来整理就好了，你后面看我的吧。”少女笑道，只是她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如平日清脆，这让月岛萤听着感觉很不顺耳。
“南云。”他忽然开口说道。
“嗯？”她抬头看他。
“想给别人加油，至少先确保自己能喊出声吧。”少年说道，将喉糖塞到她手里，然后快步走开了。
「第6话 薄荷」
月岛萤，十六岁，男高中生，今日状态：低气压。
他看得出来山口对于他的异常非常关心，但他不希望山口问出来，因为就算好友问了，他也根本没办法告诉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
只不过是旧景再现，夜深时入梦而已。
……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在逐渐失控，脱离正轨。
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少年看着面前字迹秀气好看的笔记，心情愈发混乱。他没想到才找了个借口告诉南云，她居然连夜整理好了笔记。
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
澄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直到被小胡桃班长唤醒：“你不会熬夜看漫画了吧，这么困？”
“我说我熬夜学习了你信吗。”她打了个哈欠，无奈地说道。
“什么嘛，我还想跟你交流一下那本漫画新刊里的情节呢。”胡桃真坐到她旁边，“就是女主角做了本命巧克力，又不敢送出去，结果被男主遇到，以为她喜欢别人的剧情~”
这种会产生误会的剧情有什么好看的啊，澄夏腹诽着。
“南云，你做过本命巧克力吗？”少女好奇地问道。
“做过。”澄夏说道，见小胡桃一脸惊讶地继续追问，她果断地把对方的问题堵了回去，“做着玩的，没有男主角。”
“……薛定谔的本命巧克力？”胡桃真吐槽道。
靠窗的月岛萤戴着耳机，却没有点开音乐的播放键，恰好将这段对话完完整整地听到。
他想，他应该知道南云什么时候做过本命巧克力。
就在三个月前——国中三年级的情人节。或许国中的其他同学对她所做的芥末夹心义理巧克力印象更深刻，就连月岛萤也以为她只是想要给无趣的国中生活留下一些有趣的回忆，直到值日结束之后，他偶然遇到了神情怅然的少女。
她在原地驻足了一会，然后毅然地将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丢进了学校的垃圾桶，决然地离开了。
类似的包装，月岛萤在商店里见过。
没有送出的本命巧克力。
——她有喜欢的人。
无意间发现这件事的月岛萤很惊讶。既然南云把巧克力带进学校，就说明她原本是要打算送给学校里的某个人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她又为什么没有送出？
他或多或少对南云的性格有所了解，虽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但如果对方已有女朋友，那么南云根本不会去做这份巧克力。
那就是……她暗恋别人，担心被拒绝。
还有她刚才的表情，这可真是不一般。即便是在清水舞台上被以前的同学那样讥笑，月岛萤也没有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可是连高年级学长都敢算计，单枪匹马把人家痛打一顿的南云澄夏。
有什么人能让她这么局促失落，让她这样没有自信，没有把握？
在校内，南云并没有和哪个男生关系过密。
原本月岛萤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此刻听到南云说谎，他的思绪到底跟着停了停。南云只是为了防止班长追问才这么说，还因为那件事、那个人，让她难以开口？
回过神的时候，月岛萤只能感叹，班长不愧是班长。因为澄夏看起来不是完全讨厌这个话题，所以胡桃真已经问出了新的线索——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我逃避了。”澄夏叹道。
……暴打三年级学长，还不够勇敢？对方到底可怕到什么地步，让“优胜小姐”都这么没有自信？月岛萤在心底嘀咕。
“而且我并不了解他。”澄夏继续说道。
“你有问过他吗？”问出真材实料的小胡桃班长立刻化身恋爱专家，“如果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就这么退缩了，会很遗憾的吧！”
澄夏立刻刮目相看，班长看起来这么可爱，没想到居然是主动派。
当然，也有可能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直接送本命巧克力的，既然担心本命会被拒收，可以用义理试探一下啊。友情的象征是不会有人拒收的，而且说不定对方对你也有所想法，于是在一个月后就回应你了呢！”胡桃真说道。
骗人的吧，澄夏想，她送出了一堆义理巧克力，可没有哪个男生回一份点心糖果给她，女孩子倒是给了她不少。不过白色情人节那天是毕业典礼，大家都很忙，情有可原……
人们是不喜欢乖乖女人设吗？她疑惑地想，选择性地无视了收到义理巧克力的男同学们都先吃了一口芥末的问题所在。
见澄夏似乎不信，行动力超强的小胡桃立刻决定抓人采访，当场验证。
月岛萤：？
班长是不是在看他？月岛萤假装专心地听音乐。
但没想到胡桃真还是拍了一下他的桌子，强迫他抬起头来，“月岛君，我问你个问题。”
少女义正辞严，夸张得宛如正义的化身，就连心情很不好的月岛萤也看到了她身后的圣光。
……这不是人类能拒绝的。
“你说。”月岛萤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是月岛君，别人送给你义理巧克力你会收吗？”
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他真要怀疑班长另有目的。
“我不喜欢巧克力。”月岛萤皱眉道，“不过……即使我没有食用，既然属于‘义理’，也没办法拒收吧。”
澄夏立刻收到了班长得意的眼神：……
虽然她没想到小胡桃会去问月岛，但既然已经问了，那请务必不负众望，再多问一点！
胡桃真再接再厉：“那么就算对方送的是义理巧克力，如果月岛君对那个女孩有想法，会在白色情人节回礼吗？”
这个问题实在很冒昧，月岛萤从来没有被如此直白地问过这种私人话题，他完全可以拒绝回答。但班长随后就补了个相当真诚的道歉，在对方如此有分寸的情况下，他如果拒答，反而显得他心虚。
……南云可是在看着。
“不同的礼物代表不同的回应吧。”月岛萤并没有正面回答，“具体我要看情况。”
对于他能回答到这个地步，小胡桃记者已经心满意足，她非常赞同地说道：“对不起，月岛同学，是我以貌取人了。之前南云同学说你热心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她问这样的问题都没有被月岛萤嘲讽，可见对方真的是个大好人！
月岛萤：……
澄夏：……
察觉到少年看过来的眼神里有所怀疑，仿佛是在质疑她在外夸奖他的原因，澄夏立刻别开了视线，并选择吃一颗喉糖压惊。
“喉糖能分我一个吗？”从前线回来的记者问道。
……月岛萤可是在看着。
“给你水果糖。”澄夏庆幸她还带了其他可以投喂的糖果，不然拒绝的话，显得她很心虚。
坐在另一边目睹了这一切的山口忠目瞪口呆。
他一早就发现月今天的心情不好，在班长跑过去问的时候他还想要出言制止，担心班长打扰到好友，会被无差别攻击，但没想到月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了！
自己绝对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山口在心底努力地复盘着。
水果糖也可以，胡桃真开开心心地走了。然而在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课的澄夏忽然收到了班长传来的纸条，好长一大段：「看到你之前吃的喉糖，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白情的回礼不只有点心啊，还有薄荷糖！！」
「它味道清爽，凉凉的甜意沁人心脾，也非常合适。比起巧克力、棉花糖、玫瑰花那种直白的表达，它更含蓄！你手里喉糖的公司旗下另一款很有名的商品就是薄荷糖，我还记得它的宣传广告呢！」
薄荷糖？
澄夏怔住。
……毕业典礼那天，去礼堂之前，她不小心把制服外套遗落在教室。折返回来拿到外套之后，她的口袋里，的确有一颗薄荷糖。
澄夏低头看向纸条，上面还有一句话，正是她那天拿到的糖果包装上，很小的一行标语。
「お前が一番大事」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后因为走神的澄夏就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了：“南云，你来解读一下夏目漱石这段话，表达了他什么样的想法？”
幸好现代文属于澄夏非常擅长的领域，她立刻从离线状态重新上线，镇定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然后得到了老师一番夸奖，“大家在现代文方面要向南云学习，她不仅在写作上十分娴熟，而且也很擅长品读名家的作品……”
上课走神有风险，还是下课再想吧，澄夏恍惚地坐下。
社团活动时间，澄夏收拾东西去文学部，却没想到在楼下遇到了上杉，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站在上杉旁边的是月岛萤——很明显，上杉拦住了要去排球部的月岛。
“月岛君，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之前我给你写了信，你有看到吗？”上杉问道，显然她担心信件意外遗失。
“看到了。”月岛萤说道，听不出来什么语气。
“……你没有回复，也没有去信里的地点。”上杉说道，“你对我完全没有想法，是在拒绝我，对吗？”
澄夏靠在墙边听着，她没想到上杉不仅很主动，而且很勇敢。
比她强多了啊。
“嗯。”月岛萤点了点头。
“好吧，虽然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我之前也有听说你国中的时候就以‘不了解’拒绝过别人。”上杉叹了口气，“但南云同学说你可能喜欢‘主动’的女生，我以为只有我主动，才可以跟你互相了解。”
南云？
月岛萤没想到这场普通的表白里居然还有澄夏的参与，这让少年的心情一时间变得复杂，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感觉。
好啊，她表面上还跟班长说不勇敢、说逃避，背地里居然去别人那里当恋爱军师……
偷听的澄夏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不好，她怕不是要被月岛萤训“多管闲事”了！还是别听了，快点跑路吧？然而本要离开的少女，却在听到少年下一句说出的话之后，停住了脚步。
“南云也没算说错。如果不主动，对方根本不会留给我任何印象。”月岛萤说道，“毕竟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进行这方面的社交。”
……说话真是毫不留情啊。
“可是这不就矛盾了吗？”上杉诧异道，“你总不能一直——”
“如果我喜欢——”月岛萤打断了她。
“我会去主动了解。”
*
清水舞台上，少女因为被别人撞了一下，然后阴差阳错，他把她抱了个满怀。梦中的她似乎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洗衣粉，熟悉的香气落了他满身，像极了他穿上那件外套时的感觉。
一样的气息，像薄荷糖，相当提神醒脑。
好像再次拥抱。
月岛萤从梦中惊醒。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挂在墙边的制服。
薄荷糖又凉又甜，但少女的拥抱是温暖的。
月岛萤，十六岁，男高中生，今日心神不宁的原因：昨天晚上梦到和同班的女同学拥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