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温柔又残酷的夜晚过后,西里斯和瑞亚心照不宣地选择忘记那日发生过的、或是还没有发生的一切。他们依旧像往日那样共同用餐、谈天,默契地过滤选择他们的话题,偶尔还带着几分礼貌性的疏离客气。

  但是实际上,在任何一个安静下来让她与自己单独共处的时刻,她都被同一个想法纠缠和折磨着。

  “这是个错误。”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起西里斯的这个论断,止不住地纠结,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什么错误呢?是它发生在错误的混乱时局,还是同她一样觉得两人该生活在永不交错的平行轨道,或者是说——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去想,她是那个错误的、被混淆了的对象?

  她表面上依然谈笑神色如常,但内心总归是多了一件心事,悬在空中无处着落。

  瑞亚来到莉莉的家里陪伴莉莉,比起在西里斯身边她感觉到更自在舒适。莉莉正处在初怀孕反应极大的时间里,有了瑞亚来陪伴照顾她,詹姆也能更加放心的投入任务。他离开家时还在滔滔不绝嘱咐瑞亚监督莉莉多补充水分,称莉莉完全没有任何喝水的习惯。

  “你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莉莉曾经把水杯放到嘴边,沾一下,装作喝了水的样子就放下。”

  瑞亚扶着额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定期为她浇水的,宠妻狂魔。”

  她为莉莉仔细煮了她拿手的洋葱汤,在汤里少放些洋葱多放了肉粒来调整味道。莉莉一口接一口,转眼间就喝完了两大碗,“你的洋葱汤比詹姆做的好喝太多了,能不能给他开一个洋葱汤熬煮培训?我付学费。如果他每天为我做这样的汤,哪怕会吐的很难受我也愿意多喝一点。”

  瑞亚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子玩耍后大快朵颐一样,她抿嘴笑着,“那学费要多付,我的培训课很贵。”

  莉莉伸手要盛第三碗汤,瑞亚眼明手快地拦住,在身后握着莉莉的肩膀把她推回卧室里。“不能多喝!……少食多餐,要少食,才能多餐。一会儿我再做苹果派给你。”

  “我没有那么娇贵!我只是想再吃一点……”莉莉扁着嘴,坐在瑞亚在落地窗前为她放好的鸭绒垫子上,那是她最喜欢的餐后阅读位置。自从来到1979年的世界后,瑞亚也几乎是第一次用大段的时间静坐下来,从莉莉的丰富书柜中挑本书,伴着柔和的日光读一下午。莉莉的书柜比她自己的书藏都要涉猎丰富,甚至还有些在1997年已经很难买到的绝版珍藏,趁这个机会她也可以一睹其真容。

  “今天你读的是什么?”

  莉莉把书翻到夹着羽毛书签的那一页,“《高贵落幕——消逝的古老家族》。我觉得这个名字的说法很奇怪,消逝的只有姓氏而已,绝大多数家族其实是仍在传续的。嘿,观点什么的,还挺无聊的。这本是詹姆家里的藏书,积的灰多到要生蜘蛛了,我拿出来读着玩玩,就当野史传记读吧。”

  瑞亚翻了翻自己手上的这本《妖精叛乱纪实》,觉得词语晦涩难读,索性换了本书。“嗯,名字听起来就不想读。《亨利八世》,这是什么?麻瓜们的王吗?”她顺手拿起一本没有任何花哨封面的朴素小书。

  “对呀,我拿它和安妮博林的历史对照着读。”

  “哦,就是那位称王没成功最后从火里逃脱了的女巫。”瑞亚翻开这本书。

  “不过,”莉莉仔细地又翻回上一页读了读,然后抬头问瑞亚,“你的家里和瓦布拉斯基家族有什么关联吗?”

  “我的曾祖母姓瓦布拉斯基。”瑞亚很惊讶,“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地?难道瓦布拉斯基是个古老家族吗?”

  莉莉的笑带着胜利感,她把书递给瑞亚,“你看这里,”她指指上面的一行字,给瑞亚念出来。“瓦布拉斯基是一个古老的神秘家族,先祖来自波兰的远古森林,世代血缘都拥有先知的天赋。17世纪,瓦布拉斯基的一员首次将银椴木作为魔杖的杖木,从此世代都被银椴木魔杖所选择。……银椴木魔杖也不多见,我就猜了猜你可能是瓦布拉斯基的后人,没想到你还真的是。所以你看嘛,只是姓氏不再存在而已,但是这个家族依然有人坐在我面前,一位活生生的卡珊德拉的亲人。”

  “卡珊德拉……”瑞亚小心翼翼地问,“是哪个卡珊德拉?”

  她很快得到了莉莉一记不重但不留情面的额头敲击,“我们的占卜课课本,《拨开迷雾看未来》的作者!你居然不记得教科书的……噢,真对不起,我忘记你不是霍格沃茨毕业的了!抱歉抱歉!”

  莉莉立刻伸手来揉她的额头,瑞亚装模做样地躲了躲,而内心在腹诽:我确实是在霍格沃茨学过一本《拨开迷雾看未来》,但我也不记得它的作者是卡珊德拉。

  她拿着书,继续沿着这一页看下去。在关于她家庭的有限记忆里,她只知道曾祖母的姓氏,但她从不知道与此相关的任何人或者历史。

  “瓦布拉斯基家族曾走出数位卓越的先知或预言家,近代具有代表性的,克利厄斯·瓦布拉斯基曾正确预言18世纪的第二次妖精叛乱,以及曾预言1945年阿不思·邓布利多与盖勒特·格林德沃之间决斗的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20世纪,瓦布拉斯基家族日渐式微,其最后一代只有一对姐妹:卡珊德拉和拉克西丝。

  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是近代最为著名的预言家,同时也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其著作《拨开迷雾看未来》、《昨日和明日》、《命运路口的重要选择》等在英国巫师间广为流传,《拨开迷雾看未来》一书自出版后就成为霍格沃茨的官方占卜学教材。与瓦布拉斯基家族数位先知相似,卡珊德拉不喜使用水晶球、塔罗牌等常见占卜工具,通常以记忆共感的能力来做出预言。

  拉克西斯·瓦布拉斯基与姐姐在先知未来方面树有成就不同,拉克丝西更热衷于研究过去时态事情,她对记忆系魔法有深远的贡献。在其姊卡珊德拉《昨日和明日》一书中,拉克西斯曾发表文章称记忆是人类生存的意义和根据,她认为时空逆转的可能性在于记忆,只要有记忆存在,另一个时空便可以出现。然而,魔法部神秘事务司(注:时间转换器的制造方与所有方)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

  古老的瓦布拉斯基家族在这一代终结。卡珊德拉终生未嫁,拉克西斯低调嫁与一位麻瓜出身的巫师,其姊在其婚礼上为二人的结合送出了未来几代的预言和祝福。”

  短短一页纸,瑞亚读了又读,她似乎能透过书页看到曾祖母年轻时的样貌,寻找到与她家庭之间的连结纽带。当读到“时空逆转的可能性在于记忆”时,她心跳漏了一拍,忙翻到下一页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多信息,但令她失望的,只看到了另一个家族“沃兹特”的名字。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莉莉已又拿了一本书读起来,笑着看她的模样,“这本书送给你了,听说你刚过生日,没来得及给你庆祝,就补给你做生日礼物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瑞亚暂且将关于家族和时空逆转的疑问压在心底,惊讶问道,“感觉除了我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生日?”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莉莉的红发上熠熠生辉,她同样也带着如阳光般熠熠生辉的俏皮笑容,她眨眨眼,“你的事情,我当然是从西里斯那听说的。不然还有谁知道?”

  “哎,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瑞亚故意夸张叹气来掩盖提到西里斯时的隐隐心虚。“这本书你有吗,《昨日和明日》?卡珊德拉的这一本?”

  “还真没有。我其实在学校对占卜学就没太多兴趣。”莉莉放下书,跳下窗台。

  “你干嘛去?”

  莉莉的回答声音已经从厨房里传来,“我来喝汤,你说的,我要多餐多补充水分。你答应我的苹果派呢?”

  面对为了食物撒娇的莉莉,瑞亚总是举双手投降。

  “好吧……但你控制自己一点!我现在就给你苹果派,那这一半南瓜馅饼你别再吃了……”

  几日后,凤凰社的成员们又坐到一起,要对他们预判食死徒的几个新目标做出一些保护。瑞亚和莉莉一同前来,因为莉莉感觉不舒服坚持要在开会前将胃里食物吐掉,她们来的稍晚,来到厨房时长桌旁座位几乎已经满了。

  莉莉直接走向了詹姆,而瑞亚瞥了瞥西里斯身旁的空座,没怎么犹豫就坐到了长桌另一端卢平的身边。

  “瑞亚,我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来。我有一个邓布利多的口信要告诉你,他请你明天中午去霍格沃茨见他,用飞路粉走壁炉就可以。”卢平温和地对她微笑。

  “好的,我记住了。”瑞亚点点头,第一个映入她眼帘吸引注意力的居然是卢平鼻子上浅浅的月牙形伤疤。“看你脸色比上次见你好了些。”

  卢平轻叹了口气,“最近这些天没去和那些狼人作伴,在家多睡了几觉。等下个月我就又要深入狼群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全好了吗?”

  瑞亚之前已听说过卢平的任务常常是去狼人群体中卧底,争取让这个有与众不同特质的群体不要投身食死徒阵营。她对这一使命感到好奇也感到担忧,既想知道在观念全然不同的同类中生存他作何感受,同时也深知这似在刀尖上行走的任务暗地里藏着多少惊人的危险。

  “我没有什么大问题啦,就快好了。希望你这次任务能一切都顺利,不要受伤。”瑞亚真心地祝福他。

  卢平笑了,“你也是。”他拍拍瑞亚的肩。这时姗姗来迟的马琳也坐在了西里斯身边,她和西里斯说笑着,又越过西里斯去问候隆巴顿夫妇,艾丽丝隆巴顿同样热情地回应她。

  马琳麦金农个子很小,她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肩金色短发,这使她的脸颊显得更为瘦削,尖尖的下巴似乎撑不起她浓密英气的眉毛,如果遮住她的脸,只露出她的眉眼,人们一定会以为她有一个棱角分明的宽下巴。如果说莉莉的活泼性格带着些孩子般的纯洁神圣,像她的名字百合花,那么马琳可能是朵向日葵或者郁金香,热情地大朵大朵盛放,语速很快,永不停歇地给予所有人慷慨和热情。与她们两个相比,瑞亚则完全是另一种性情,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家庭独自成长,又曾在名利场里打滚,她显得更为世故,也更为冷静。

  马琳探身过来,“听说你暂时回不去德文郡了,真抱歉,”她同情地笑笑。

  “我听说邓布利多还在和魔法部商量那栋房子的事,”卢平说,“食死徒闯入打破了它的一些防护魔咒,现在又重新做了防护,但也不敢保证食死徒不会再次找到它闯进来。”

  “当然是不能冒险了。”马琳的语气极为肯定,她问瑞亚,“那现在你住哪里?”

  瑞亚愣了一下,她心里思索着回答这个问题合不合适。换作从前的她,她一定会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告诉她,她住在西里斯的楼上。但那个夜晚之后,她总是想下意识躲避开所有与西里斯相关的牵绊。

  她刚想模糊回答婉转岔开话题,詹姆咧着嘴嬉笑,他开口了:“西里斯在回报他救命恩人的恩情,把他那栋小到都不愿意让我去和他挤一挤的家分了一半给她,哪一半我可就不知道了。”

  瑞亚立刻感觉到几双眼睛神色各异地向她看过来。詹姆抱起双臂,带着一副看戏的笑容,西里斯似乎已经习惯了詹姆的玩笑,丝毫不恼。“你都说了她是救命恩人,那我当然得把她供起来。一层房子算什么?”

  “别开玩笑啦,”瑞亚纠正,“事发突然,应急嘛,还没来得及想住在哪这件事。你们有知道的合适住处赶快告诉我,我可不敢让养尊处优的西里斯少爷屈尊沙发太久。”

  人群中大多都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在说笑,而马琳出神思索的神情在其间一闪而过,随后她也跟着大家一同笑起来。瑞亚察言观色的能力向来不差,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转瞬即逝的神情。

  “你要不要来同我一起住?”马琳茶色的双眼盯住瑞亚。

  “如果可以那当然很好呀,”瑞亚笑着回答,但她心中还有一个隐隐的预感等待证实。“你在哪里住呀?”

  马琳似乎没预料到瑞亚回答地如此干脆,或者是她还没从头到尾思考清楚这件事,她的邀请就已经脱口而出。她迟疑了一瞬,“我,我虽然还和父母一起住,但是我的房间很大,再住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这一瞬的眼神游移让瑞亚心中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心中似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被石头的尖锐形状刺得微微酸痛。她立刻在内心把自己全副武装,要自己相信,这是再自然不过也理所应当发生的事情。身边有西里斯这般英俊不羁又志同道合的男子从同学到共事,谁会有一颗石头做的心呢?

  她看他们很般配。西里斯高大,马琳娇小,她还有文学作品中传统美人的顺滑金发。她的父母也算是领域内的名宿,他们才是有着同出生入死默契的般配一对。

  “如果你以后有想法要搬出来,一定要叫我一起。”瑞亚在心里万千心绪,但面上仍友好地微笑着,“但是可不要纵容我去打扰麦金农夫妇噢,我的生活表现可能会抹黑他们心中凤凰社的清誉。”

  “谁说你的生活表现不好,”莉莉轻轻肘击了一下抱着手臂看热闹的詹姆,身子伏在桌面上,向瑞亚伸出手讨要拥抱。“詹姆在我心里已经输给你了,他再惹我,我就要你搬过来陪我住,要他去睡西里斯的阁楼吧。”

  瑞亚隔着努力向后靠的卢平,拥抱一下莉莉,这个拥抱是饱含真心的。她的余光扫了扫对面的西里斯,他仍是那样一副一切都无所谓的表情,正侧头和马琳说着什么。马琳的一侧金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只镶着红宝石的精致耳环,活脱脱就是一位来自格兰芬多的勇敢美人,她清澈的茶色眸子闪着动人的光,像只随时都准备好纵身飞奔的轻盈小鹿。

  瑞亚心中艰难地下定了这样一个决心,她希望有一天,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无比真诚地,给西里斯和马琳送上一个真诚的祝福。

  而那些不应该存在的往事与未来,都应该随风而逝,在时光车轮回归它正确的轨道时,碾碎如同泡沫般的各色幻想,泯灭在滚滚红尘的无用尘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