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神木枝一共只能使用五次, 每次使用后还有极长的CD时间,在这瞬息万变、到处都是未知危机的话本中, 这神木枝简直是齐砚最稳妥的保命能力,是不到最后关头轻易不要使用的绝招。
跟齐砚比起来,白卿就安全太多了,身为妖族的王者,哪怕再是神魂受损灵力孱弱,她也比齐砚强大许多。只是被鬼气侵蚀弄伤了手臂罢了, 只需要给她时间就会自动修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白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在处处为齐砚着想了。
其实齐砚也一样, 她在看见白卿手臂那样样子时就差点儿失去了全部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用自己的神木枝给她治疗胳膊!
直到现在, 她的动作被白卿拦住,她还是握着神木枝不撒手。只要看到那臭狐狸左臂上那一团浓黑色的鬼气, 就让她感到心口憋闷,郁郁的堵在那十分难受。
两人还僵持着,眼前却已经换成了另一幅场景。白卿先从对视的僵持中败下阵来, 她移开视线去看旁边, 眸光露出一瞬的诧异。
齐砚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自然注意到了她眼神的变化,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镜面房消散褪去,露出了这间密室本来的样子,她们下来的那条楼梯好端端在不远处, 这个密室整体也不大, 装潢也很简陋,看得出是赶工出来的, 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去装修之类的。
齐砚她们两人站在房间正中央的位置,而她们旁边还有另外三个人,江淼跟欣怡一个半蹲在地上、另一个靠着墙坐着,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鬼气侵蚀,面积很大,看着比白卿左臂那团鬼气可怖许多。
尤其是欣怡,她两条腿都已经完全被鬼气缠住,看不见一点儿好地方。难怪她要坐在地上,看这样子恐怕是根本站不起来了。
江淼比欣怡要好很多,但也整个右臂到肩膀以上都被鬼气侵蚀到,甚至有隐隐像脖子处蔓延的趋势。
无双就更惨了,齐砚甚至半天都没找到他在哪儿,直到看见欣怡脚边趴着的一大坨浓黑色未知物体……
齐砚皱了皱眉,虽然地上那坨已经被鬼气完全侵蚀,但她还是能分辨出那是无双,看他和欣怡离得那么近……
欣怡感觉到齐砚的目光,抬眼看过去,她的眼神有着大战之后的疲惫,感觉心力交瘁的样子。看清齐砚的眼神后,她扯出一个笑,无所谓道:“很不幸,我和他被卷进了同一个环境中。只有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好结果?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实话,我一开始都没想着能活着破开幻境,当时想得最多的就是弄死他!”
结果也和她自己的期望差不多,无双现在成了这副德行……只是她的腿……这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啥差别。
齐砚神色复杂地看看她,右手捏紧神木枝,神木枝的技能一次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现在受伤的好几个,除了她之外连白卿都伤了左臂……
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白卿抬手按按她的肩膀。
“留着,不要用。”她在内心和她交流,提醒她不要冲动,更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她手握这样厉害的道具。
齐砚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在话本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不能对任何人轻易起恻隐之心。尤其是她手里这根神木枝,这很可能会成为其他玩家盯上她的隐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有人都会想要她手里的这根神木枝……
她和江淼欣怡都没有到能托付生死的地步,哪怕是上个副本最后互相信任的唐珊珊和霍铮,她都对他们隐瞒了自己有白卿这张王牌的事。
齐砚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公主了,她不会在这种事上掉链子。
思及此处,齐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神木枝收回包裹中。
欣怡靠在墙上,满脸都是被伤痛折磨的疲惫,她皱着眉闭眼道:“之后我是动不了了……只能靠你们了……呵,好在跟你们组了临时队伍,这局我也不亏。只要咱们能离开这里,我的伤就能好起来,否则就要跟无双这个王八蛋一样成了话本的养料。”
话本世界的规则是这样的,只要不死在话本之内,受了多重的伤回到外面都能好起来。
齐砚看了欣怡一眼,有些问题想问她,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她们最重要的事还是先离开这里。看欣怡的样子,如果时间拖得太长恐怕也不太妙,光是那两条腿完全被吞噬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时间长了多少要疼死。
江淼伤到的是手臂,她勉强支撑着站起身,额上也满是汗水,一看就是正遭受极强的鬼气侵蚀。
“三水姐……还好吗?”
江淼摇摇头,勉强笑道:“还行,暂时死不了呢。”
齐砚没说什么,只是很清楚,看她这个样子就不像是完全没事,不死也疼得难以忍受。
为了让这两人能活着出去,齐砚快速观察起这间密室。就怎么说呢?这种让她感到熟悉的房间布置倒也不算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倒是江淼,仔细看过之后颤声道:“这里……好像是个画室?”
这里的墙统一刷成白色,墙上挂满了画,地上也是,很多画纸散落在地上,有些被规整收好在旁边的架子上。室内正中摆着一个画架,齐砚走过去看了看,画架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看这个画风实在是有点儿稚嫩。
齐砚仔细观察房间内所有的画,笔触尚且十分稚嫩,一看创作者便年纪不大,基本功也不是很好,但感觉上应该很有天赋。艺术是很讲究天赋的,再努力的人没有那个天赋也会欠点儿意思。齐砚自己就是学画画的,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大的爱好,也是她专攻的领域。她对画很敏感,也有极深刻的研究,很多时候看一眼就能明白创作者的心境。
这画室中满墙满地的画纸上,全都是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女郁郁不得疏解的悲伤心事。
齐砚蹲在画架旁边,凝眉一幅幅翻看散落在地上的画纸。这些画无论是线条、笔触还是配色,都寄托了浓浓的压抑感,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情沉重。
稚嫩的画风以及欠缺的基本功,让画者的笔法线条并没有那么好看,齐砚这样的专业人士看一眼就看得出画者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绘画学习。但这些画里所展现出来的情感却十分浓郁,能够轻易把看客的情绪代入进去,让画外的人和画产生强烈的共鸣,让人感到压抑和悲伤。
江淼站在墙边仰头看那上面挂着的画,道:“她不是学弹琴的吗?”
是,这栋房子上面那一层所展现的一切,书房、琴房、学不完的文化课和音乐课钢琴课,那些全部加起来组成了秋冉十几年的人生。
可她这个人的内心、灵魂、自我,却又全都集中在了这间小小的密室中。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拼尽一切智慧和努力给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房间。
这一刻,这个话本故事的内核在齐砚心里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她把散落在地上的画整理好放在一边,起身垂眸看着眼前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沉默了很久。
江淼忍着手臂的剧痛在画室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齐砚身边去看画架,只一眼便皱起了眉。
“这个画……怎么感觉那么……”江淼越看越心惊,她转头看齐砚,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静和惋惜。
齐砚接上了她的话,“眼熟是吧?”
这幅画里所画的一切,都让她们这几个玩家感到无比熟悉。
白卿跟在齐砚身侧保护,看到那幅画时也跟着沉默了,目光停留在画上时甚至有些明显的厌恶抵触。
齐砚感觉到她的情绪,伸出手去牵她完好的右手,无声安抚。她左手上翻滚的鬼气被她自身的灵力压制了些,但两方的撕扯最后还是会让她自己的肉身承受疼痛,只是她一贯能忍,再怎么疼也不会表现出来。
可齐砚和她心意相通,能感受到她的左臂很痛很痛,忍不住关切问:“很疼?”
白卿摇摇头,示意她无碍,冲着那幅画扬扬下巴:“这小鬼很厉害。”
能得到千年狐狸祖宗的一句“厉害”,可见秋冉这小鬼是真的厉害。
“是,她确实厉害……”齐砚也夸了一句,只是她的厉害和白卿的厉害不太一样,白卿说得可能是作为鬼怪秋冉的能力很强,而她更多的是觉得她很有绘画方面的天赋。
以秋冉对画画的喜爱程度和天赋,没学过都能画成这样,如果能好好培养她真正的爱好,在绘画上的前途不可限量……
画架上的画纸很大,这幅画的构图有些复杂,一共分了上中下三层,像是一栋建筑里面的三层。而每一层都有她细致的添加,第一层画了一个漂亮的旋转木马、还有一个大型的过山车;第二层则都是一些小型游戏厅,里面画的最精致的那个游戏厅齐砚和江淼都认识,那是她们在嘉年华时跟三个小鬼比赛的游戏厅;第三层就更直白些了,是个鬼屋,只是鬼屋里面的内容没有明确画出来,只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少年站在鬼屋门口……
“那个嘉年华……居然是这孩子画出来的……?”虽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江淼却还是感到震惊。
直到此时此刻,还活着的三个玩家才彻底认清一件事,《嘉年华》这个话本是以这栋房子为主的!之前那个自由者嘉年华室内游乐场,不过是身为话本世界之心的BOSS秋冉自己画出来的。
这幅画其实还没有完成,有很多地方都空着,只有那几个玩家体验过的项目有精心描绘。
这几个大概都是秋冉内心最想玩的项目,所以她在自己构思的游乐场里着重描绘,将它们画的栩栩如生。
齐砚目光移到摆在旁边的画笔上,心思微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添了几笔。
齐砚从小就爱画画,从幼儿园能握住画笔开始到现在,她在绘画一途的天赋和技巧都极强,属于在学校会被教授天天当成正面典型夸奖的。
她在这稚嫩的画上添了很多内容,明显能看出是两个不同的人画的,因为她画的实在太好看,无论画什么都跟真的一样。
江淼直接看愣了,第一是没想到齐砚胆子这么大,敢在BOSS的画布上画画;第二是被齐砚这一手妙笔生花的画技惊到了,这也太强了些,画什么像什么,而且特别快。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一个人,哦不,准确说是一只鬼。
秋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齐砚身侧,脸色依然是惨白如纸的,只是比大多数时候都多了一丝感情。她瞪大眼睛看着齐砚的动作,看着她在自己未完成的画作上画了很多东西。
最先察觉秋冉的是江淼,她被突然出现的小鬼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态。只是面对她的敌意,秋冉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始终落在画上,仿佛看不到其他的了。
白卿护在齐砚身边,安静看着她作画,看着她给那游乐园添了好多内容。虽然都是简单几笔的线条,但却不失精致,看得出是齐砚用了心的。
认真作画的人是最后察觉到秋冉到来的,她只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小鬼,这个时候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惧怕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拥有了同样的喜好,齐砚看秋冉的眼神不像看一只鬼,反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似怜悯似同情。
秋冉看她停了笔,伸手指着画上,问:“这几个人……是谁?”
江淼也凑过来看,看清秋冉指的地方时,瞬间神色复杂。
齐砚笑了笑,道:“咱们啊。”
那是二楼那家游戏厅,当初她们两个倒霉蛋跟那三个小鬼比赛的地方……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而齐砚寥寥数笔画下去,直接把当时的情景还原了出来……
娃娃机前跟齐砚比赛的秋冉和烟烟,还有老虎机旁和凌义比赛输得抓耳挠腮的江淼自己。
哦,仔细看的话,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慈爱地看着秋冉所在的位置。
江淼抿了抿唇,心情十分复杂。这明明是惊险刺激的一幕,可在齐砚的画笔下却成了打打闹闹的欢乐场景。她们和三个小鬼之间没了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尤其是那三个小鬼,虽然脸上的笑还是很恶劣,但没了那种让人恐惧的感觉。
秋冉愣了愣,抬起头看向齐砚:“咱们……那个时候是这样的吗?”
她不觉得这对玩家们来说是值得开心的事。
“应该是吧,我觉得你们三个那时候还挺开心的。”齐砚说得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所以她画几个人物的时候,三个小鬼和管理员happy的神态都比较清楚,却刻意模糊了她和江淼。
那时候她们两个玩家,对这群小鬼和管理员只有恐惧和厌恶。齐砚不想在画上扭曲真实,她只能模糊掉玩家们当时的情绪,着重去画秋冉她们。
秋冉看着这幅画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砚又在画上补充了几笔,然后把画笔归位:“我技术也有限,就只能这样了。”
秋冉有些不明白她,看不懂这个奇怪的大人:“你不怕我了吗?你应该怕我的。”她指指靠在墙边已经疼晕过去的欣怡、又指指始终戒备着的江淼,“她们现在也都还怕我的。”
“唔,严格来说我也怕的。”齐砚笑说:“但是我这个人吧,看见画走不动道,一时技痒就给你添了几笔……可能有点儿自作主张,但我猜你应该还算喜欢?”
秋冉沉默地看看画,最后还是点头:“我很喜欢。”
齐砚眯起眼睛:“那就好。”她看了看四周,突然问:“烟烟呢?不叫她出来吗?”
秋冉仰起头看她,那双毫无生机的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她,“叫她出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应该是要一起的吧……毕竟,她就是你,不是吗?”
齐砚这句话虽然是问句,可语气却无比笃定,就像是直白地阐述一个事实,连反驳的路都帮秋冉堵死了。
此话一出,秋冉没什么表情,江淼却很惊讶。
“什么意思?烟烟就是她?”
齐砚点点头,嗯声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烟烟应该是冉冉的第二人格,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江淼惊得睁大眼睛,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倒是秋冉,她木偶般的脸上也浮现出极淡的惊讶,好像是在问齐砚:为什么你会知道?
齐砚道:“看到她穿着和你一样的居家服弹琴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