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清越尚来不及思考花玉容为什么来这儿, 就被抓壮丁了。
虽然她只有三岁,但到底是门派长老门下的内门弟子。正值宗门选拔的大日子, 逐月宗抽不出人手,只好将尧清越这么小的孩子都纳入备选。
不过如此,她倒也不必真的做什么,只需要在其他弟子忙时,在旁边打下手。
正值午时,热日炎炎。逐月宗山门处, 人头攒动。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师姐,我叫小晚。”
“小晚?哪地方来的?”
“九神山。”
“九神山啊,那可是个好地方。我看你资质不错, 可拜在旋光长老门下。”
“谢师姐提醒。”
新来的小弟子是个女孩,不过十岁上下, 白白的肌肤,又黑又长绸缎似的长发。笑起来温柔如水, 看着十分可亲。
“小晚,你看什么呢?”
小晚看着坐在接待位旁的三岁小胖妞,似乎好奇:“那位是?”
接待弟子对小晚态度不错, 闻言不由跟着看去。
尧清越小小一个坐在一张巨大的椅子里, 昏昏欲睡, 双颊睡得红扑扑的,小肚子一起一伏,懒洋洋的好像一只躲懒的小猫咪。
低阶弟子悄声道:“那位可是羽仙尊者的关门弟子。别看她年幼,她可是你们的师姐。以后碰到这位小祖宗, 记得恭敬点。”毕竟这位上辈子的脾气就不怎么样, 这辈子估计大差不差。
小晚黑眸闪闪,勾唇笑了笑, 道:“那位师姐这样睡着,不晒吗?”
接待弟子纳罕地瞅她一眼,心道这人想的还挺多。她还没说什么,就见这位小晚师妹,自顾自走到尧师姐跟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油纸伞,遮在小孩的头顶。
不仅如此,她还掏出帕子,轻柔地拭去孩子额头渗出的汗珠,那细致温柔的模样,怕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见了,也要迷糊。
正在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只雪白细长的手,推开了小晚手上那把油纸伞。
花玉容走过来,抱起摇椅里的小孩,对上小晚的目光,微微挑眉。
“不牢师妹费心。”花玉容宽大的袖子盖住孩子小小的身体,抱起她就走,。
小晚面色沉静,目光如一泓秋水,默默温柔:“师姐别见怪,我家中也有这个年纪的妹妹。所以看见小师姐睡在这里,便想搭把手。”
“小师姐须得快点换身干燥的衣服,小心生病。”
花玉容忍不住摸摸小孩汗湿的头发,还有黏在肌肤上的里衣,微微抿起唇角。
“师姐若是不会,师妹可代劳。”小晚眯起双眼,好心说道。
花玉容目光一沉,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我说了,不牢师妹费心!”
说罢,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尧清越的脑袋搁在花玉容骨瘦如柴的肩膀上,硌得她下巴疼。她吃痛醒来,揉揉眼睛,又摸摸嘴角,确定自己没留口水,这才放心道:“你怎么来了?”
花玉容拍拍她的背,温声道:“我不来,难道你还想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一直呆到下午?”
尧清越飞快眨了眨眼睛,视野里,似乎瞧见一片黑色的衣摆,她定睛一看,不是错觉,是个长得跟花玉容有些像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就呆在不远处,目送她们离开,目光饱含复杂情绪。
尧清越心里登时一惊,暗道这一位,该不会又是哪一位故人变的吧?
花玉容将她的头扭过来,这会儿也不装了,危险得眯起眼睛,扬着嘴角道:“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尧清越不觉打了个寒噤:“没、没看什么啊。”
花玉容神色一怔,张了张嘴,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伸手揉揉小孩柔软的面颊,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怕我。”
尧清越偷眼看花玉容的眼神,对方眼下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直勾勾看着她,偏偏凤眸含着水光,瞧着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心道,她怕什么?花玉容还能对她怎么样?她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尧清越挺了挺肚子,揽住花玉容的脖子,想问刚才那位,是什么身份。
还没问出口,一道耳熟低沉的女声,远远传过来。
“师妹。”
尧清越转头一瞧,就见纪月鸣一身黄色高阶弟子服饰,脚下如风,大踏步往她这边走来。
尧清越登时挣扎着要从花玉容怀里下来,高兴地扬起笑脸:“师姐!师姐你做任务回来了?”
纪月鸣本是漫不经心瞥花玉容一眼,察觉对方的眼神,不由又看了一眼。瞬间便发现对方身上的古怪。
她回头看尧清越,顿了顿,温声道:“师妹怎么在这里?”
尧清越扑腾着要从花玉容怀里下来,好像一条闹腾的胖鲤鱼。
眼下花玉容这个年纪的孩子手劲应该抱不住她,但她的纤细的手腕却紧紧箍住怀里的挣扎的肉团,对纪月鸣道:“抱歉师姐,我还得送小师姐回屋换衣服。”
说罢,她对纪月鸣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要走。
花玉容径直将胖孩子抱回去,尧清越的小脚刚挨到床沿,便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
她双手叉腰,气鼓鼓道:“刚才你为何要打搅我和师姐说话!”
花玉容挑了下眉毛,居高临下俯视她:“怎么,你和纪月鸣,还有许多话要说?”
尧清越仰着脖子,总觉得自己气势太弱,想了想,蹬掉鞋子,三两下爬上床,再次叉着小腰,气势汹汹道:“花……小玉师妹,你不能这样!”
花玉容气定神闲道:“我怎么样?”
赫!这是完全不装了!还她怯弱温柔的小师妹!
“那是我师姐!我跟她说几句话,怎么了?”片刻,尧清越又摇头,“不对,不管对方是谁。你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我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如果尧清越现在还是个成年人的模样,花玉容也许会因为对方的花动气。可现在,她望着孩子圆嘟嘟的面颊,气得一起一伏的胖肚子,便忍不住掩唇,噗嗤一笑。
“好了,是我不对。”花玉容伸手摸摸尧清越的头毛,温柔道,“……我只是不想总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打搅我们。”
尧清越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兀自生气抱着肚子。
花玉容好笑拍拍她的脑袋,给尧清越换衣服,重新将她打扮地漂漂亮亮,牵着她的手出去玩。
两人来到试剑坪上,星星点点几个弟子或坐或站,各自说话。
尧清越抬头一望,就见尚笑笑等人聚在试剑坪的一个角落。
她扯着花玉容手就往那走去,冷不防与一个颀长身影相撞。
“你没长……”爆喝声猝然响起,却戛然而止。对方看见花玉容的脸,双眸闪过一丝畏惧,憋屈地瞪尧清越一眼,怒气冲冲走了。
尧清越发现这人是李武,不由暗暗翻白眼。
二人走到尚笑笑身边,尚笑笑正与小姐妹有说有笑,看到尧清越,下意识一喜,等发现她身边的花玉容,表情瞬间僵硬。
“尚……”尧清越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尚笑笑便骤然打了个哆嗦。
她飞快瞅花玉容一眼,然后又迅速挪开目光,乖觉道:“尧师妹,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咱们下回再见!”
说完,扭头飞快跑了。
尧清越望着剩下几个小女孩,小女孩面面相觑,也战战兢兢道:“我、我们也是……”
有花玉容这个煞神在,她们实在不敢和尧清越接触。
尧清越并不知道,花玉容曾私下里找过李武和尚笑笑等人,不轻不重地说了些威胁人的话。
几岁的小孩哪里是花玉容的对手,当时就被吓破胆。
看着几个小女孩逃之夭夭的背影,尧清越郁闷了。
李武怕她,她还能理解。尚笑笑她们跑什么呀?她忍不住回头瞪花玉容,都是她!
尧清越虽说不稀罕小屁孩的友谊,但不稀罕和被排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生气撇撇嘴,偏偏花玉容一无所觉,还问她怎么了。
尧清越暗道,怎么了,你心里没数吗?这日子不能过了。她得想个办法。
尧清越想的办法,就是混进外出做任务的师姐队伍里,和花玉容分开几天。
她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溜溜达达地摸进师姐们外出乘坐的飞舟,然后藏在一间客房里的床底下。
飞舟顺着气流起飞时,她还觉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将花玉容甩开了。
一旦想到对方漂亮的脸蛋上,会出现惊慌焦急的神色,她不由愧疚地抿了抿唇。
可她转念又想到,自己已经在枕头底下留了书信,花玉容那么细心,很快就会发现。遂硬起心肠,努力将脑海中的那张脸逼出去。
她趴在床底下,随着飞舟摇摇晃晃,慢慢进入梦乡。
“师姐,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尧清越蹙眉,谁在说话?
“五行之道,气蕴相生相克,循环往复,化生气墙,能阻挡各种邪术。记住了吗?”
清越柔软的嗓音越来越清楚,两抹纤瘦的影子渐渐映入她的眼底。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黑色人影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尧清越仔细分别对方的脸,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到底是谁在说话?
温柔的嗓音或低或高,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纠缠不休。
“你好像很紧张。怕我?”
“你放手!”
“我就是不放手,师姐又能如何?”
尧清越感到一阵寒凉冷意,骤然惊醒过来。
月光从船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如霜如雪。
吱呀一声,门扉一震,有人推门进来,步履款款,精致雪白的绣鞋上,绣着两朵盛开的桃花。
有人停在她的床边,发出幽幽的叹息。
尧清越蓦地呼吸一紧,大气也不敢喘。
她听着这声音,怎么这么像花玉容呢?但对方眼下应该还在逐月宗才对,哪里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除非,她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跑。
尧清越紧张兮兮地捏着手,盯着那双精致漂亮的绣鞋瞅了半天。
那人在她床边徘徊,好几次,尧清越都心惊胆战,心想对方是否发现她呆在床底了。
可那人只在床边徘徊叹气,就是不往床底下看。
渐渐地,尧清越就不怕了。等她再次熟睡过去时,却不知道,有人轻轻的将她从床底下抱出来。
对方柔软的手,轻轻地拭去尧清越脸上漆黑的灰尘和污渍,冷冷的嗓音里带着心疼。
“一直呆在床底下,就不闷吗?还有……为何又要跑。”嗓音幽怨,含嗔带怒,不轻不重地在尧清越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小孩皮肤嫩,几乎立刻就留下红印子。
尧清越梦里似有所感,打了个寒颤,伸手挠了挠脸颊。
花玉容登时不敢在动她,小心翼翼掖了掖尧清越的被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小孩的面颊上。
她眼眶微红,漆黑的双眸带着偏执,嗓音喃喃道:“罢了。纵是你跑到天涯海角,这辈子,休想撇开我。”
她牵住她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紧了紧,将小孩稚嫩的手拢在手心。
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休想撇开她。
她注定要和尧清越纠缠。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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