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黑色豪车停在马路对面。
郁棠如同被托运的行李箱,一路畅通无阻地被打包塞入副驾驶，陆寒舟绕到另一边，打开驾驶座车门。
车门“啪嗒”关闭，隔绝外界一切嘈杂的声音。
陆寒舟坐进来后一直没说话,惹得郁棠心情一阵紧张,余光小心翼翼觑着他。
大约是感应到了他在看,陆寒舟停落前方的视线直接垂睨到郁棠脸上。
黑沉的眸子冷漠到让人心惊，郁棠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我长得和之前不一样？”
“没,不是。”
“那祁灿怎么和之前长得不一样。”
陆寒舟凉飕飕道,“不是说跟祁灿在喝下午茶，他整容了？还顺便去趟T国做了变性手术。”
郁棠：“......”
“看你们聊的挺开心。”车窗降下，陆寒舟点了支烟，“那女生是谁？我方便知道么。”
怎么会不方便知道啊，你可是我男神，都是我“准男朋友”了......
但事实是，自己确实没有跟陆寒舟提起，还在被问到的时候在微信里撒了小慌。
思及此，郁棠无比的心虚,老实又磕绊地回答：“隔壁家邻居的女儿,我妈介绍给我的相、相亲对象。”
陆寒舟口罩挂在左耳单边,拿烟的手离郁棠很远，眼睛漂亮,却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漆黑,车厢里温度也仿佛在这“相亲对象”四个字出来的瞬间骤降。
坏了,男神现在超级生气！
“我没有想要相亲，没有喜欢她们,就是、应付下我妈那边，她催我去相亲有段时间了，我......”
这话说的有点像推卸责任，郁棠很快闭嘴。还以为就见个面，喝个茶，说会儿话的功夫，能很快结束，没想到会被捉了个正着。
他都说喜欢我了，而我到现在还没给他准确的回应，还跑去相亲，寒哥哥生气是应该的。
“......我错了。”
“错哪儿了？”
郁棠闭眼沉痛道：“我不该去相亲，应该坚定并狠狠地拒绝！”
陆寒舟：“还有呢？”
郁棠内心一百个懊悔：“不该不告诉你，不该对你说谎，应该第一时间向你报备，跟你解释清楚！”
“这些不是应该对男朋友做的事情么，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郁棠张张口，想说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男朋友，然而今天这个氛围......一点不浪漫，一点不欢快，他还什么准备都没做，一点都不适合告白！
“可你不是生气了吗？”
“你也很清楚我为什么会生气。”
不敢和陆寒舟对视，陆寒舟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灼伤，郁棠低着头不吭声。
能感觉得出来，这少年明明喜欢他，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仍然不将他们的关系点明。
陆寒舟大概能猜到原因，眸光闪了闪，转头目视前方，没再执着这个话题。
“还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啊。”郁棠茫然抬头，“还、还有吗？”
陆寒舟看他一眼：“第一次相亲？”
郁棠点点头。
陆寒舟心情稍缓和了些。
——相亲是奔着结婚目的的手段，没有人会想着通过相亲去交朋友。
这小孩平时瞧着挺聪明的，但到底年纪小，没怎么接触社会，许多事情都不太懂。
“如果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不会在具有相亲性质的场面下提出与你共进晚餐。”
“真对人家没那个心思，当时就该果断拒绝，免得给人留下幻想。”
“噢。”余光里，少年脑袋埋得越来越低，长曲曲的睫毛也低垂，好像被热烈的太阳晒坏了小树苗，蔫哒哒的，“我知道了。”
平日里再怎么跳脱，接受他训话的样子却意外的很乖。
突然，郁棠很小声地咳嗽了一下。
陆寒舟心本就软了一大片，立刻将还没抽到一半的烟摁灭，丢进车载烟灰缸，意味着此事翻篇。
“既然做错了事情，那应不应该受到惩罚？”翻了但没完全翻。陆寒舟问。
郁棠满脑子我是大罪人，闻言下意识点头，慢半拍地觉得不对：“什么惩罚？”
“先说应不应该。”
陆寒舟眼神停在他脸上，漆黑清冷，郁棠猜不透他现在什么想法，准确地说，这个男人不说话不笑，情绪收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郁棠纳闷地回：“该、该吧。所以是什么惩罚，不会想要打我吧？”
男人挑眉，不置可否。
“真的要打我？！”郁棠眨眨眼，顿时瞳孔地震。
“先记着，过两天告诉你。”
害，也行吧。
郁棠琢磨道：挨两下打算什么？等男神成为他的人，届时他是真正的爱情事业两手抓，那他就算被陆寒舟揍两下也没关系。
反正他耐揍。
而且他觉得，寒哥哥揍人的样子也一定很好看，人生中或许就那么一次，他才不亏呢。
“好，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说的真是非常有诚意。
陆寒舟意味不明地往他贴着座椅的臀部看一眼，收回目光笑了笑。
“四点多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郁棠嘟着小嘴说：“都可以，寒哥哥你决定吧。”
咦，感觉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是什么来着？
陆寒舟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脸去瞧郁棠。男孩子嘟起来的嘴唇饱满，像盛开的花.苞鲜艳欲滴。
实在是很可爱，引得人想要上前啃一口。
陆寒舟眸色幽沉地盯了会儿，不待他动作，眼前的少年忽然捂住肚子弓起了背：“哎哟！”
随着这一声跟拉警报似的，陆寒舟面色一变，立即查看他情况。
“怎么了？”他紧张道，“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痛死我了，怕不是有了！”郁棠疼得面色煞白。
陆寒舟没心思与他开玩笑，问道：“刚才都吃过什么？”
郁棠一边回忆一边说：“没吃什么啊，也就炫了三杯超大杯星冰乐。”
星冰乐，超大杯×3
半个多小时喝完。
“......郁棠。”陆寒舟闭了闭眼，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心疼，“你当自己是铁胃？”
郁棠虚弱地笑笑。可不是嘛，他高中那会儿受小姨和他妈打官司的影响，心情不好就嘎嘎乱炫，一边炫一边就着胃药，最终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成功把自己作死进医院，吊了一晚上点滴。
“没事寒哥哥，这感觉我熟悉，不是胃疼，我就是想上趟厕所。”
尽管说自己一个人可以，郁棠还是被陆寒舟搀扶着从车里下来。
又回到原来的咖啡馆，陈琳居然还没离开。
眼见着郁棠第一时间冲入厕所，陈琳只好把目光投向口罩帽子样样不落的青年身上。
“你好，请问你是棠棠的朋友吗？”
离得近了，陈琳发现这位青年的个子出奇的高，肩宽腿长，跟从聚光灯下走出来的模特一样。
就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
不过即使看不到脸，光看身材就能吸引一大堆女生。应该有女朋友了吧已经？
“我是棠棠的邻居姐姐，我姓陈，也是他今天的相亲对象，我对他挺满意的，下次还会约他出来见面。”陈琳递过纸袋，“哦对了，棠棠先前点的冰美式，店员已经做出来了，他被你带走时忘记了拿，还麻烦你转交给他。”
陆寒舟扭头。
陈琳这才发现这双眼睛长得也很不错，眼尾狭长，眼角窄冷，睥睨过来几乎令人心止一瞬，就是太冷冽了，看她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石头。
陆寒舟接过纸袋，当着陈琳的面，拆封吸管插.进咖啡杯，低头喝了一口。
陈琳见状当即瞪大眼睛：“这，这杯是棠棠点的，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陆寒舟冷淡且肯定地回，“他这杯是给我点的。”
“......什么？”
小半晌，郁棠从男厕洗完手出来，一派解决完人生大事的神清气爽，“走吧学长，我们出去吃晚饭。”
重新活过来后，又看向陈琳：“抱歉陈姐，我今晚和我学长出去吃，就不和你去了。以后也别再单独见面吧，我其实不想相亲的。”
陈琳还维持指向陆寒舟手里的冰美式的姿势没动。
郁棠没给整明白，抬头望向他的寒哥哥：“什么情况？”
陆寒舟没回话，只将喝过的冰美式朝他方向递了递。
郁棠目光落向透明杯里盛满冰块的黑乎乎液体，顿时恍然道：“啊对，我刚才就感觉什么东西忘记拿。这玩意儿死苦，也就陆学长你爱喝了。”
“这杯是给你买的。”
临走前，陆寒舟最后看了陈琳一眼，那眼神有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泛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得意。
陈琳彻底说不出话，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向这二人离开的背影，是她错觉么，为什么会有种越看越登对的感觉？
*
次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下定决心今天要与陆寒舟表白后，仅仅一个早上，郁棠就第五次向电影院带告白场的工作人员确认流程。
在工作人员被他烦得连家乡话都飙出来，反复告诉他没问题，只管放心。郁棠这才翻出抽屉里的小金卡和红本本往斜挎运动包里塞，临走前看一眼墙上贴着被他裁剪下来的陆寒舟背影照，握拳打气，满意地离开公寓。
晚上要看的电影在一座十五层高的商场。
午饭吃的日式料理，时间还很充裕，郁棠拉着陆寒舟在商场三楼的游戏机房待了整个下午。
他昨晚以为自己会紧张的睡不着，结果游戏下线后和陆寒舟语音连麦，意外睡得很好。
男神嗓音慵懒温柔，低低苏苏的，哄得他秒出来。
洗完手郁棠躺回去，没过一阵就进入了梦乡。
今儿精神气很好，一一尝试过各种街机，最叫郁棠感兴趣的还得是游戏机房的标配——娃娃机。
“中、中、中，啊啊啊又没中！”两百块钱下去屁都没有。
忍住一脚踹飞抓娃娃机的冲动，郁棠骂了句破机器，“这东西纯属坑钱。”
嘴上说着破机器坑钱，还在往里喂钱。
后方，单肩帮少年拎包的男人看了一阵，走上前两步。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住郁棠手背，影子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罩住。
俨然是一个呈背后抱的姿势。
郁棠愣了愣，心跳顿时跳的飞快，宛如要在耳畔炸开一般轰烈。
“想要哪个？”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郁棠立刻不癫了，乖糯得像是正值青春期的小孩，羞红着耳朵说，“要那个抱着坚果的灰色松鼠，好乖好可爱，和平时的我一模一样。”
“......”
…
吃完下午茶和晚饭，电影院里他左手边票的位置还没人订，郁棠多下了一单，腾出个位置供“灰色鼠鼠”坐，一家三口一起看电影。
电影是部侦探悬疑片，全程高能无尿点。
蓝光打在陆寒舟眼前的镜片上，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离电影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意味着郁棠超过一百二的心率还得持续四十分钟。
“水喝多了，我上个厕所。”
他先避避，去楼道缓口气。
陆寒舟嗯声，放下交叠的长腿：“去吧。”
等郁棠走后，陆寒舟收回视线，抬手朝前排的安保招了招。等人上前，附耳跟人说了什么，陆寒舟叠起长腿，继续散漫地看电影。
与此同时，电影院后排的林晨辰刚放下手机，就看到两名安保打扮的人径直向他走来，他本不以为意，直到这两保安跟两堵墙似的停到他面前。
“先生，你以跟踪他人，涉嫌侵犯对方隐私权，已经触犯了法律。我们已通知公安机构，还请您迅速离开，不要再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