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开霁不知道他发了哪门子疯, 他已经快要习惯了外面谢潮生病弱得随时要喘不上气的模样,都快忘了里面的这位是个什么武力值。

  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话都出口了, 他干脆补上, “啊,就遇见了一次, 你把我卤肉卷抢了。”

  结果谢潮生斩钉截铁,“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咱俩在卤肉卷摊子前面排队等位, 点了一样的卷,我先去的,你说有事着急,我就让给你了。”言开霁信誓旦旦。

  谢潮生睨着他,“那种路边摊, 我从来不吃的。”

  “你最好还是告诉我, 到底你在外面和我发生过什么。”谢潮生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脸, “这对我很重要。”

  失算了, 言开霁糟糕地想。

  不吃路边摊来什么小吃街, 不吃路边摊你还没收我卤肉卷!

  该不会真的是两个人吧?

  “好吧,我承认, 是我主动把卤肉卷送你的。我在路边看见你,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 结果我看你就像没认识过我一样, 我可心碎了。但你还是收下了我的卤肉卷,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嗤”一声从上面的铺位传来, 宋雨至翘着腿躺在上面, 接触到言开霁视线时, 压着嘴角拼命点头,“对,没错,真的就是这样,我能帮他证明。”

  谢潮生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去摆弄自热米饭了。

  冯浩然已经早早上床睡觉,尽管他的上一次睡眠时间还是在几个小时之前。

  言开霁想出言安慰他,想想又还是算了,他贴心地拿起了他桌上的考研笔记,给他塞进了床帘里。学习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它或许可以逃避一些问题。

  床帘后传来吸鼻涕的声音,他又拿了包新纸抽,跟笔记一块塞给了他。

  宋雨至抱着个不知道从哪搜来的平板,抓着床沿探出个脑袋:“小言,平时是不是总看鬼片啊?《安娜贝尔》看过吗?那对驱魔人夫妇,是好人吧?”

  言开霁平静地抬起头,“不,他们是坏人,有他们的地方准有鬼。”

  “好吧。”宋雨至翻回床上,“果然,我就看他俩像有事。”

  言开霁觉得他也挺狠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在这样一个鬼地方看鬼。

  谢潮生盯着时间把自热米饭泡好了,撕了最上面那层皮,插上筷子放到他面前,“尝尝,能不能吃。”

  言开霁在那一瞬忽然想到了他先前和那个世界的谢潮生说的,“温柔的,体贴的,能给我送自热米饭的。最好躺我身边都不动弹一下的。”

  最后一条今晚有待考量,但前几条,眼前的人确实都做到了。

  果然是他口中的“下次再见面”。

  他坐在那里看着自热米饭发了一刻的呆,这让谢潮生又蹙了蹙眉,“怎么了,是太热吗?”

  言开霁“啊”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抬起头,将手中筷子递给他,“这牛肉挺好吃的,来一块吗?”

  “我不吃东西。”谢潮生说。

  真是一句鬼模鬼样的话,言开霁手中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势放下来,谢潮生又接着跟了一句:“我之前答应你,你想问的东西,等你回来都会告诉你。”

  “现在你可以问了。”

  这就是迎接回归的第一顿饭,就要谈这样严肃的问题。

  言开霁舔了舔嘴唇,就着这个话题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因为我死了。”

  哦豁,真是个各方面的地狱问题。

  言开霁拿筷子夹起一点牛肉,和着米饭咽下去,这才艰难开口道:“那……你怎么死的?”

  “身体不好,19岁的时候死的。”

  言开霁想起了外面的谢潮生,那一副随时就要倒下的样子,但还能□□着连续两次分别把他压在副驾驶上和墙上,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才。

  等等,19岁,他比自己小一岁,那自己见到的那个他,岂不是就快要死了?

  早知道让冯浩然再等会儿了,人都快死了,死前该让他快活快活,尽一下人道主义嘛。

  他在出神地琢磨着这些遗憾,谢潮生手指就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医学院的。”言开霁立刻说,“这地方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不过,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谢潮生手指轻敲着桌面,他观察着言开霁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到一丝恍然大悟。

  言开霁闷头吃饭,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谢潮生在医学院有过什么渊源,只好含糊“嗯”了一声。

  在学校里,这招对于大多数训人的老师都是好用的,他们会快速进入下一个点评环节,可惜对谢潮生并不好用,他紧跟着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吗?”

  这样尴尬的话题实在不应该再继续了。

  言开霁说:“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下,被你从外面拽回来的学生,还活着吗?”

  “还活着。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对你来说,那只是一次探险。”

  言开霁从饭中抬起了头。

  探险?

  “在我死后,和遇见你之前,我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谢潮生抬头看了宋雨至一眼,对方正拿着包薯片,对着安娜贝尔咔吧咔吧吃。

  他转而低下头,手抵在言开霁的床杆子上,“我生前的记忆,其实有很多都不太清楚了,但那次之后,我就总会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事情。”

  “都是你带给我的。”他说。

  气氛压迫下,言开霁放下筷子,眨巴着眼睛。

  “你经历过什么事情啊?”

  “讲起来比较麻烦。”他低头看了眼手腕,熟悉的表盘呈到言开霁面前,“吃完饭,你就该睡觉了。明天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剧本杀的事情。”

  言开霁从他看向宋雨至的那一眼中,就感受到这是一个不可说的领域,他快速扒拉完那碗饭,将纸盒子往脚下垃圾桶里一丢。就在碰到塑料袋的那一瞬,纸盒子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言开霁张大嘴,“我们都不再伪装一下了吗?”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变回来。”

  “倒也不用。”言开霁原地伸了个懒腰,拿着杯子过去刷牙,镜子里的人有一张堪称惊艳的脸,他得意洋洋道:“我可真是青春貌美帅气逼人。”

  谢潮生站在后面看着他,他拍拍自己的脸,“不是吗?”

  “是。”谢潮生唇角勾起一个笑,“很好看,归我了。”

  言开霁拎起牙杯哐哐漱口。

  “这小娃娃真可爱。”宋雨至床头传来一声叹息,“果然什么东西都是刚认识的时候可爱,你说是吧,潮生?”

  言开霁意识到“可爱的小娃娃”说的是安娜贝尔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口味真不一般。”

  “睡吧。”宋雨至自顾自笑了一声,“上来别关灯,等下我关。”

  直到双双躺进床里,言开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雨至拿来了一床新被子,所以他和谢潮生其实是不用非得挤在一张床上的。

  谢潮生将他揽在怀里,让他靠在他胸前,这种气氛让言开霁昏昏欲睡,即将彻底昏过去前,听到他问:“上次的梦喜欢吗?”

  “梦?什么梦?”

  谢潮生低头看着他,在这个极近的距离里,言开霁恍然想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场面。

  他真快睡过去了,这个梦又把他的睡意稍微驱散了一些,自己没想通,谢潮生就箍着他的腰,将他抵在墙根上翻来覆去吻了半天,这才告诉他:“隔壁。”

  “隔壁……”

  言开霁猛然想起来当初和他在何初谦床上做的那个梦,他原本还以为是何初谦两口子留下的遗产,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背后操控。

  “你怎么连梦都能……”

  “嘘——”谢潮生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先睡觉。”

  “我不想再梦着什么了。”暖光中,言开霁睁眼看着他,“你和这学校这么熟了,真的不知道顾游去哪了吗?”

  “这我确实不知道。”谢潮生安抚性亲了亲他唇角,“但等进了剧本杀,一定会有答案的。”

  言开霁眼皮子渐渐沉下来,在坠入深眠前,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直到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才想到,谢潮生好像压根没跟他商量过,他们现在是个什么关系。

  外面的谢潮生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但他们似乎都笃定了,他一定会顺理成章和他在一起。

  如果他反抗呢?拒绝呢?他想。但明天就要剧本杀了,没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等结束了,他就带着顾游和冯浩然离开这里,他们必然要各奔东西,也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无论里面还是外面,都是萍水相逢,都是玩玩,对,玩玩而已,没什么值得想太多的。

  大脑终于一片空白,谢潮生的手还在他背后拍着哄他睡觉,他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但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谢天谢地,这次没梦见不合时宜的东西。

  但言开霁又一次梦见了顾游。

  这一次的顾游站在他身前,身形看不真切,只有一张脸是清晰的,巨大的迷雾中,言开霁几乎是跌跌撞撞奔到他面前,“顾游!你活着是不是!你跟我回去!”

  “现在还不行。”顾游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我跟你说几件事,只要你记住,我就会在暮唯剧本杀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