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是当代人类最本质、最朴实的爱好。

  海底捞每天都很热闹, 但很少出现这样的热闹,尤其是涉及到两个年轻好看的男人,在气氛的感染下, 周围的桌纷纷放下筷子, 目不转睛盯着这头。

  刚叫到号的几个高中生唠着嗑走进来,一见到这副场景, 要签名的那个男生“哇”了一声,“我就说拍电视剧呢, 哪个剧组啊, 怎么没摄像机呢?”

  “肯定是那种针孔的吧。”他旁边的女生说:“耽改不是禁了吗?现在又能拍了吗?太棒了终于没有丑人了,快微博搜搜,是不是那个刑侦文呀?《消失的室友》!我看他俩挺贴。”

  周围风起云涌,漩涡中心依然平静到可怕。

  言开霁不可思议道:“你不认识我了?”

  谢潮生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将袖子挽好, 端详着眼前漂亮的面孔, 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

  “你……”言开霁本来想说些证明自己认识他的话, 但在他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除了谢潮生这个名字, 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从他的反应来看,这个名字应该是真的。

  他不知道任何多的信息, 甚至不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他们沧海大学大二的。

  如果不是的话, 就显得他更像个骗子。

  言开霁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这事往外跟谁说谁也不会信。学校变成了鬼校, 里面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占了他一个大便宜, 然后出来了, 人家说,压根不认识他。

  搁这儿演聊斋现代版呢?

  就在他站那踌躇的时候,谢潮生要抓的那个绿裙子姑娘忽地一下蹿起来,转身就跑,她的手飞速拉掉身后的围裙结,谢潮生抬腿就要追,但他才追了两步,围裙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兜头而来——

  谢潮生侧过头回身躲避,眼见那围裙要掉到锅里,旁边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围裙半路抓在了手中。

  “漂亮!”高中生们惊叹,“演技真好,一条过了这是。”“我赌能爆,耽改未来之光。”

  言开霁随手将围裙扔在绿裙子刚刚坐过的沙发上,她是一个人来的,没同伴,只见谢潮生靠在桌沿上,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发白,手指死死按着边沿。

  和在鬼学校里完全不同的状态,这里的他看起来并不怎么能打,言开霁想都没想,就绕过桌子去扶他。

  “没事吧?”

  可惜谢潮生并没领情,他冷冷瞥他一眼,“让我出去。”

  “你都这样了还去哪?”言开霁急了,“你先给我坐着休息一会儿,不就是要追小姑娘吗?我给你追!”

  谢潮生垂着睫毛没说话,言开霁直接越过他,拿起自己桌上半盘瓜,“啪”地放到他面前,“吃完了,保证把人给你带回来。”

  谢潮生终于抬头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就算了,回头我有办法让你认识。”言开霁摘了围裙,顺手扔在他旁边,想起来什么似的,“我那锅里还有几个蟹棒,你要是想吃的话不用客气。对了——小姑娘叫什么?”

  “谢知鲤。”

  “也姓谢,你妹?”

  谢潮生没说话,言开霁当他默认,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说完,转身就追了出去。谢潮生坐在原地,一直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海底捞门外,这才拿起一块瓜,盯着里面鲜嫩的白瓤,咬了一口,接着用手背擦了擦嘴。

  他的嘴唇轻轻抬起来,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言开霁跑出去就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把话说那么死,谢潮生他妹怕不是运动员出身,刚才讲那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要不是谢潮生非得在那废话连篇地问他是谁,他早出来追人了。

  他边跑边喊了几声,一无所获。

  刚才夸下了海口,现在不把人带回去就很没面子,何况这是一个接近谢潮生的绝佳机会,他不能放过。

  他开始琢磨怎么智取,在绕过一个店面时,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了宋雨至笑嘻嘻的脸。

  “潮生他妹在一楼喜茶,不用谢我。”

  言开霁仔细看了一遍他的脸,心说终于遇见了一个熟人,“你还记得我?”

  宋雨至明显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却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还是等回去了,让他自己跟你说吧,要是我说了,他要生气的。”

  言开霁知道从他嘴里听不到什么正经话,说:“他现在就在海底捞,你要不进去,直接跟他聊聊?”

  “不用,我跟你聊就行。”宋雨至靠在玻璃门上,他长了一对狐狸似的眼,眯起来的样子自带一股戏谑感。他压低了嗓子,缓缓道:“言开霁,你就不想知道,这半年你们寝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言开霁转身就要走,“我马上就去抓他妹,你在这儿等我。”

  “不用那么急,反正你们寝室没人,让我去住两天呗。”

  宋雨至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虽然声音轻佻,但这话毫无商量余地,完全是在通知他。

  在宋雨至坐在对面的那一刻,冯浩然刚夹起的一筷子毛肚“啪”一声落回了锅里。

  与此同时,言开霁在喜茶成功抓住了叛逃少女谢知鲤,彼时她正喜滋滋拿着一杯刚打好的葡萄,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里落了座。言开霁站到她面前时,她手一抖,葡萄差点砸地上。

  赶在她面露敌意之前,言开霁立刻说:“你放心,我和你哥不是一伙的,他欠我个东西,我是他债主。”

  谢知鲤狐疑地看着他。

  “他欠你什么了?”

  “这个嘛,我答应了他不能说出去,他这个人很要面子的。要是他知道我说出去,就不会还我了。”言开霁摸摸鼻子,“你要不跟我说说,他怎么得罪你了,你一见他就跑?”

  大约是他的面孔看起来很有欺诈性,让谢知鲤觉得,他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和谢潮生那种正经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朋友。于是她想了想,说:“也不是见他就跑,他是抓我去酒会的,我才不想去。”

  言开霁不禁想起他刚才见到谢潮生时,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人像从什么高档酒会上抓下来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夸赞了自己的眼力。

  “什么酒会啊?”他就问。

  谢知鲤仰头看灯,猛吸了一口手里的葡萄,“一个很无聊的会,我妈非要让我去,说要认识人。”

  言开霁一下高兴了,“这事我熟啊,我妈也爱这么干!你听我的……”

  他示意谢知鲤靠近点,凑到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谢知鲤皱皱眉头,“这能行吗?”

  “行不行的试试看嘛,总比你躲着强,你这一次躲了,他们下次就会琢磨出更多办法逼着你的。”言开霁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谢知鲤盯着他的脸,眼睛眯了眯。

  五分钟后。

  言开霁得意洋洋将谢知鲤往谢潮生面前一扔,“怎么样?瓜吃完了吗?”

  谢潮生一手拿起一个盘子,“两盘。”

  他抬了下眉毛,“你说我吃完一盘你就会回来的。”

  “也是。”言开霁想了想,点开手机将码递给他,满面春风道:“加个微信呗,回头我请你吃更多瓜。”

  谢潮生冷眼看着他,“我要是不加呢?”

  “那算了。”言开霁将手机调了个方向,对谢知鲤道:“我能加你一下吗?想联系你哥的时候就问问你。”

  “叮!”

  手机上弹出一个好友申请,谢潮生面无表情收回手,“没事别烦她。”

  ……

  “所以你就来烦我了?”宋雨至扬起下巴。

  “你听我狡辩,我一开始真没想到,”言开霁思索了下,觉得宋雨至应该没有见过校门口的那一幕,于是他故作伤心态,“大家都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你说他冷不丁把我忘了,我多难过啊!”

  “没关系,我懂你,他也不认识我了。”宋雨至抹抹眼睛,把他那双狐狸眼揉得通红,“唉,这么多年的情谊,他说忘就忘,多过分啊。”

  言开霁立刻觉得自己毫不心碎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520寝室里。

  言开霁终于从隔壁寝室借来了一床被子,铺在没人睡的4号床上。如此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却觉得自己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从床上爬下来,他到底问出了那句话,“我和老冯,在学校闹鬼之前,是不是忘掉了什么?”

  “啊对对对。”宋雨至单手撑着头,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事讲起来没意思,亲眼看才比较有实感,不用急,过两天你们就能知道了。”

  言开霁告诫自己沉着冷静,不要和傻逼一般见识,微笑着问:“那你来是想跟我们说什么的呢?”

  “不要那么功利嘛,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吗?”宋雨至无辜抵摊开手,“你那个酒挺好喝的,再给我来一罐呗?”

  陈德的笑声从隔壁传来。

  这笑声在此刻听起来尤为讽刺,简直像是对他们莫大的嘲讽。宋雨至就在这欢快的笑声中抻了个懒腰,熟门熟路爬上了床。

  言开霁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之前学校里的何初谦和他女朋友,现在去哪了?”

  “这个嘛……”宋雨至停顿了两秒,言开霁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讲起来没意思”的话,没想到他还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惩罚结束,送出去,等回到原先的时间点上就能看到了。”

  夜深人静,是个适合讲鬼故事的时候。

  躺在床上,言开霁想起了谢潮生在临走前,贴在他耳侧说的那句话。

  当然,不是“真舍不得你”。

  也不是“别让我等太久”。

  那句话轻得像风,让言开霁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和着那人的气息送进了他耳畔。

  “小心宋雨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