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衍清确实醉得可以，宋时归个子矮，一路跌跌撞撞地把他扶到卧室里，期间肩膀、手臂好几次撞在墙上，他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管家看着褚衍清额角那一小块儿红，心惊胆战：“小少爷，我去给您拿点儿药，一会儿您给先生擦一擦。”
“不给他擦药。”宋时归拉了一把椅子在褚衍清床边坐下，直愣愣地盯着他，赌气似的。可末了他到底是心疼褚衍清，一声不吭从管家手里接了药，小心翼翼地给褚衍清涂上。
小少爷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精细活儿，涂得不算好，管家也不敢从他手里把这活儿抢走。
毕竟扶先生上楼的时候，他几次想要替小少爷扶，小少爷都不愿意。先生额头上那块儿，就是小少爷躲他的时候一时不察磕上去的。
管家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他是真不知道先生和小少爷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看着都是极爱对方的，可偏偏总做出一些对对方不好、甚至有可能会伤到对方的行为。
“衍清哥哥。”宋时归低低地叫了一声，“为什么又是他？”明明他费劲辛苦，改正许多地方，就是为了能让褚衍清避开林施书这个人，好让他这卑怯的幸福得以保全。
在宋时归心里，褚衍清是他从林施书手里抢过来的。他用尽手段，不惜毁掉褚衍清和林施书已经注定的幸福结局，都要把褚衍清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可林施书还是出现了。
褚衍清不会回答，他似乎正陷在一场醉后的梦魇里，眉头紧锁，即便在梦里也能让人瞧出他不愉快的情绪。
“你在想他？”宋时归自言自语一般，一边把手搭在了褚衍清的腰带上，动作微微有些颤抖，却并不迟疑，“想得美。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你去找他。”
在看到林施书的那一刻，宋时归心里浮现出许多情绪，害怕、惊讶、愤怒……唯独没有后悔。褚衍清是他的人，两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到一起。这执念刻进他的灵魂里，像一捧熊熊燃烧的火，永不熄灭。
……
“唔……”褚衍清头疼得厉害，清晨的眼光照射在他的眼睛上，有点难受。褚衍清抬起手，想要挡住阳光，却发现自己的左臂动弹不得。
宋时归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感受到褚衍清的苏醒，他的脸颊在褚衍清的手臂上蹭了蹭，小声呜咽了一句：“衍清哥哥……”
少年脸色红润，唇瓣微张，看起来乖巧得可爱。让褚衍清的心里霎时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宋时归的脸，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昨晚在门外听到的那句话。
宋时归并不爱他，只是因为那场荒唐的标记，才委屈自己嫁给他……
可是他爱宋时归，怎么忍心让他继续委屈。
哪怕只有宋时归一个人，总要有一个人能从这痛苦的泥潭里爬出去吧？褚衍清痛苦地想。
他轻轻地拉开宋时归缠住自己的胳膊，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想要尽可能不打扰宋时归的离开。
“你要去哪儿？”声音还带着鼻音，语气却极冷，还带着几分委屈。
褚衍清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宋时归脸上还带着未睡醒的惺忪，头发蓬乱，眼神却清醒，黑得令人心惊：“褚衍清，你要去哪儿？”
褚衍清动了动唇，想说自己只是去上班，却被宋时归立刻打断：“褚衍清，我怀孕了。”他的手轻轻盖在自己的腹部，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你的孩子。”
“你疯了？”良川惊骇地瞪大眼睛，“用孩子来骗褚衍清，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收场？”
“不重要。”宋时归无所谓地翘起腿，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桌子上的花瓶，那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重要的是在我‘怀孕’的这段时间，褚衍清绝不会向我提出离婚。”
没人比宋时归明白褚衍清的责任感有多强，总伴侣怀孕的情况下，即使他再讨厌这个伴侣，再爱林施书，也不会向他提出离婚，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注视着宋时归那几近病态的神情，良川反而冷静下来了：“你最多只能瞒他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肚子就该显怀了，你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用什么骗他？”
“那就两个月之后再说。”宋时归无所谓地说，“褚衍清不会向孕妇提出离婚，应该也不会向一个刚刚失去自己孩子的爸爸提出离婚吧？”
这回连良川都说不出话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宋时归可比他疯得多。
如果说良川只是把感情当做套路宋寻的筹码，那宋时归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放上了赌桌，连同自己的肉体和生命，不死不休。
良川说错了一点，就算是死过一次，宋时归的感情也不会消弭。
他呆了半晌，总算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你们已经结婚了，为什么突然担心这个问题？我那天离开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宋时归垂下眼睛：“也没什么，只是褚衍清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良川：？不信。
宋时归弯了一下嘴角：“你认识蔺施吗？”
本以为不会在良川这里得到答案，没想到良川却立刻变了脸色，有些难看地问：“你见到蔺施了？”
宋时归点点头：“褚衍清喝醉了，是蔺施把他送回来的。”良川的反应引起了宋时归的警觉，“你认识蔺施？”不止认识，这两人看起来像有深仇大恨。
良川僵硬地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是你哥的白月光。”
接下来，宋时归从良川的嘴里听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故事。
如宋时归所见，良川和宋寻之间颇有一番纠葛，尤其是宋寻长时间的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良川的感情。其实，两人的爱恨情仇远比宋时归看到的还有更加狗血和漫长。
良川是宋家曾经资助的贫困生。
他在孤儿院里出生、长大，活得犹如一株野草，野蛮旺盛、生生不息。宋寻第一次见到他是良川十五岁那年，他拎着一根棍子靠在小巷墙上，面对着四五个Alpha，一脸不屑。
“一群废物东西。”他说。
几个Alpha怒不可遏，当即拎起拳头，要砸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没落下去，被宋寻挡住了。
宋寻踹翻那几个人，皱眉看向良川：“你没事吧？”
初长成的少年迎风而立，眼睛闪亮得像一颗昂贵的黑曜石，清凌凌的良川没说话，他感到自己心脏处慢慢地鼓胀起来。
他就是在这一眼喜欢上了宋寻。一开始，他以为宋寻是跟他一样游手好闲的高中生，后来才知道他是宋家的大少爷，那天路过救他只是随手之劳。
得知良川的贫困身世之后，宋寻大手一挥，开始花钱资助良川。良川本不是个好学生，但也许是宋寻说想让他以后能拥有一个美好人生时的眼睛太好看，迷惑了他的神智。回过神时，他已经成了母校高中逆袭的学霸代表。
没有人知道，良川这么辛苦不是为了所谓的鲤鱼跃龙门，也不想成为寒门贵子。他只是想离宋寻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能够跨越那恐怖的阶级距离。
他日日跟在宋寻身边，不介意他曾对别人心动，也不介意他对外人只介绍他是一个小弟弟。他想，即便宋寻不喜欢他，也会发现他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就算是石头也该生出几分情谊吧？
但宋寻不，他比石头还要铁石心肠。
良川拼尽全力和宋寻考到了同一个大学，做他的学弟。那时他不会想到，和他一同考入这个学校的还有那个蔺施。
表演系的蔺施在学校里赫赫有名，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他身为一个Omega，却长了一张温润斯文的脸。不够漂亮，也不够柔弱，远不如良川、宋时归之流的漂亮Omega更符合大众的审美。
可偏偏宋寻喜欢他，像良川喜欢宋寻那样喜欢蔺施。
那时候宋寻已经大四了，整日忙着家里的公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来学校，来见蔺施。
良川给他带的好吃的，他转手带去给蔺施；良川精心为他挑选的礼物，他转手带去给蔺施；良川熬夜做的旅游攻略，他转眼带着蔺施一起去了……甚至连蔺施要过生日，宋寻都过来找良川帮他挑礼物、安排餐厅。
杀人诛心，良川是真的险些在这一次次的诛心之举里被虐得体无完肤。
还好蔺施不喜欢宋寻，像宋寻不喜欢良川那样不喜欢宋寻。
如此，良川才能咬牙坚持一下，幸好他后来慢慢察觉到，宋寻对他并非全无心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坚持到今天。
讲完故事，良川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忌惮：“毕业之后，蔺施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听说他去了国外进修，后来进了演艺圈。没想到，竟然会在你这里听到他的名字。”
宋时归听完良川的故事，恍惚想起上一世的一些事情。
上一世宋寻和褚衍清的关系远没有现在这么好，若不是宋时归在两人中间维系着，他们俨然已经是陌生人。上辈子的宋时归一心挂在褚衍清身上，并没有深想其中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褚衍清横刀夺爱？宋寻还喜欢蔺施？
这么想着，宋时归看向良川的眼睛里就带了几分深意：“你能帮帮我吗？我想见蔺施一面。”
良川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情愿。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当然是骗人的，宋时归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如果这个“孩子”终归是要没有的，那不如让他死在有用的人手里。要是他和褚衍清的孩子因蔺施而死，褚衍清还会喜欢蔺施吗？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嫂子。”宋时归勾起一个可称得上纯良的微笑，“我只是想知道，我哥和褚衍清为什么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