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有爱,信爱,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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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市,年逢初雪。

  下过雪的天色是灰蒙蒙的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上午十点,中央大道附近的胡三茶馆人烟寥寥,已被齐家的清了场。诺大的茶馆里,除了门口候着的几个黑衣保镖,只有二楼正中间的水造景旁坐着几人。

  牧念河独自坐在一侧,眉头轻蹙,正专注的翻看几本笔记。

  “好了么?”

  齐家二爷伸手在女孩跟前敲了敲,不客气的出声催促。

  说话间隙他瞄着对面的年轻女孩,一双眼在她身上随意梭睨着。

  对面的人长了张过分清冷的脸,头发低低挽起,鼻梁上架着一副轻薄的棕色框镜,衣着朴素,有几分书卷气。

  他想起,当年牧家也算“小有名气”,仗着牧老爷子在艺术界的名声自吹自擂,竟也在京圈博的一些名头。

  据说牧家有一对龙凤胎,其中弟弟自小养在身边,姐姐一出生就被送去了老爷子身边,传言说,是这姐姐的命太硬,会克牧家的生意。

  齐老二当时不以为然,也没把一个小门第的传闻放在心上,可多年再见破产牧家的女儿,又做着这工作,竟觉得所言不虚。

  呵。

  墓碑设计,小姑娘家家的,果真晦气。

  “好了。”

  随着纸张翻动带起的磨砂声,牧念河大致看完最后一页,双手把老爷子的笔记递了过去,才开口:

  “据业务员前期和逝者本人的沟通记录,两位现在给出的设计建议不太符合逝者本人的意愿,你们是否要和其他家族成员再商量下?”

  她声音清泠,宛若山间冷泉,带着不易亲近的疏离感。

  “不需要。”齐二爷早就不耐烦,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打断。

  他睨了牧念河一眼,态度些许不屑:“老爷子临终时都糊涂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听我的就是了。牧小姐估计是刚进华君还没什么经验。”

  “你这找的什么人,究竟行不行?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吗!”

  说完也不等牧念河回话,向旁边的女孩斥了声。

  茶室里的静谧因男人而产生了一丝波动。牧念河神色未变,平静抬眸,同样看向对面的齐司辛。

  齐司辛是她高中同学,这单本是齐司辛牵头。

  齐司辛在家是夹心饼干,出了门也是,闷声诺诺:

  “小念,就按我二叔说的办吧,人都走了,墓碑做出来也是给活人看的。”

  牧念河扬眉,了然。

  富人圈总有这些事,家里老人走了,请了专业团队设计墓碑和策划葬礼,因为家族成员意见不合来回争夺话语权彰显地位的事儿,她早已见怪不怪。

  “可以。”牧念河淡定收回眼,没再问。将老爷子的笔记、访谈记录妥帖收到一边,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摆在三人中间,语气平淡:

  麻烦重新说一下设计要求,越详细越好。”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齐二爷不在乎价格,也不在乎老爷子的遗愿,只要求够气派。

  从茶馆里出来,牧念河自觉远离二人,去一旁等车,隐约听见齐二爷在门口训齐司辛:

  “最近京圈有大人物回来,各家里的人都准备着,齐家就你一个女儿,你上点心,别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知道了。”

  齐司辛顺从点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牧念河淡淡移开眼,当没听见。易岫说要来接她,让她在茶馆这边等着。

  齐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车,她大衣侧兜的手机正好震动。

  “妈。”她接起电话。

  易岫:“我快到你那了,和奇雩联系了吗?他到哪了?”

  “不知道,最近不怎么联系。”

  电话那边默了顺,有些无奈:“都要结婚了,这又在闹什么?怪不得你爸说最近奇雩都不怎么帮他打听生意上的事。”

  听到“生意”两个字,牧念河下意识皱眉:“不是说好不去麻烦奇雩的吗?”

  “好了好了,我要转弯了,一会儿再说吧。”

  每当说到这种事儿就不说了,牧念河憋气,直接挂了电话。

  易岫很快就到,黑色的奔驰掉过头来,停在路口“滴滴”了两声,示意她上车。

  “又买茶叶了?”上车时易岫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嗯,给爷爷奶奶带的。”她平声回复。

  易岫没再找话,车里迅速安静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她和易岫的关系一般,说到底是从小就被送去祖父母家养,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的缘故。

  小时候家里做生意,笃信风水,风水大师说她家里的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会破财,于是父母二话没说便将她送了出去,将弟弟带在身边,这一送就是十几年,期间也鲜少来看。

  后来牧家二老过世,牧家破产,有人资助了他们一笔钱,唯一的条件就是牧念河必须被接回家照顾,继续上学读书。

  这些年,虽然母亲有意与她修复关系,但她性格已成,加之多年不相处,最多只能做到不冷,却做不到多热络,所以即使同在一个空间中也没什么话好讲。

  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易岫也不会找话了,她干脆拿出刚才给客户做的访谈,架好框镜,一页页细看起来。

  高速上车流宛若箭矢,迎着白茫茫的碎雪向前奔涌。雪路难行,易岫小心开着车平稳前进,只见其中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在易岫的奔驰旁边呼啸而过。

  易岫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右偏移,没话找话:“这年头,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

  “什么?”车里还放着音乐电台,牧念河没听清易岫说了什么,从访谈记录里抬起头,有些茫然。

  易岫笑着冲前面扬下巴,感慨:“劳斯莱斯。记得不,以前咱家也有一辆,还是和季太太一起买的,我买给你弟,季太太买给季家那个私生子。”

  易岫脸上带着淡笑,当了几年贵妇人,后来破了产,也和曾经的太太圈没了联系,再说起“私生子”倒是没当年那么的厌恶鄙夷。

  “你们是不是见过?”见牧念河一直没说话,易岫抽空偏头看她。

  猝然对上母亲的眼睛,她兀得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脸。

  那人有一双桀骜不驯的眼,薄唇,眉骨面颌走势凌厉,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

  牧念河最怕被他的眼睛盯着,鼻息传递之间,也最怕他的唇落下来。

  她连忙低头看笔记,强行将记忆收拢,语气平平:

  “不记得了。”

  易岫瞥了她一眼,扬了扬眉没再说话。

  雪还在下,白茫茫一片。

  易岫算好了时间来接她,等到陵园的时候正好中午1点。

  冬风凛冽,她下车时,奇雩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上去了,没在入园口等她。

  牧念河只当他还在生气,也没计较,回了句“好的”。

  雪下的愈发大,往二老墓碑处走的路有些滑,她走的小心翼翼,边走边思索一会儿要怎么和奇雩相处。

  前两周她因为加班给一位送进急救室的客户画样稿,错过了和奇雩试婚纱的时间,为此两人吵了一架。

  当时她第一时间就和奇雩解释过,说婚纱什么时候试都可以,但这位客户可能难以活着出急救室,所以她走不开。

  那时奇雩或许是在气头上,又或许是真的瞧不上她的工作,两人之间并没能进行有效的沟通,反而起了争执。

  这一吵就足足冷战了两周。

  又蹬了几阶台阶,忽的山间起了风,牧念河被凛冽的北风顶的难以前行,她停下来休息,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我去接你吧,风大。」

  是奇雩。

  牧念河看着消息心里五位杂陈,心里那分气稍淡了些,回他,「快到了,别折腾了。」

  不是她还在赌气,而是一来陵园里死者为大,来回跑来跑去多是不敬,二来她确实快走到了,也不必他走这一遭了。

  关掉手机,她继续顶着风往前走,转过拐角,风雪一时迷了眼睛,高跟鞋略有停顿。

  她看见有一人立在碑前,但身型却不太像奇雩。

  他比奇雩高些,看上去更清寂些。

  她站在原地讶异的扬眉,如此风雪天,除了她,怎么还会有人来看牧家二老?

  她慢慢往前走,探究的看向对方。那人身着黑色羊毛大衣,右手撑伞,此刻正躬身将一束白色郁金花放在二老墓前。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缓缓侧头。

  矜贵而冷肃,阴沉而倨傲。

  隔着碎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十分似曾相识,她忽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