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雪落山松树【完结】>第47章 娇养

  钟黎坚持站着, 没有?入座,哪怕站到腿脚酸痛。

  好不容易等汇报完毕,也没什?么实质建议, 她又捧着资料走了。

  像是给?他们当了一个多小时的漂亮摆设。

  刚才出门时手上不知怎么沾了点灰尘, 她在廊上?洗手间的开放区域洗手。

  温热的水流缓缓滑过,包裹着冰冷的手指,她糟糕的心情才好些。

  “请问材料室怎么走?我想复印一份文件。”有?人在外面问她。

  这个声音……

  钟黎顿了会儿才转过去,面上?的笑容礼貌又疏离:“您沿这边走, 到了尽头下楼左转就是。”

  “我方向不好, 你可以送我过去吗?”容凌笑。

  钟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他方向不好?

  那还有?谁的方向算好?

  可悲哀就悲哀在她明明知道他是在刻意刁难, 她偏偏不能发作, 只能好声好气:“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说话的时候, 他的目光就这样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脸上?。

  连原本的笑容也失去了。

  钟黎这才发现,他确实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更加从?容,积威更甚, 哪怕只是冷冷淡淡地注视着一个人, 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更加让她无所适从?的是他的问题, 她无法回?答。

  这时有?学校的领导过来, 问钟黎怎么了。

  钟黎还未开口, 容凌已经笑着说:“没什?么,我跟这位老师询问一下材料室的位置, 她说的我不是很?清楚。”

  领导笑着吩咐钟黎:“你带容总过去呗。”

  钟黎只好妥协:“容先生,这边请。”@无限好文,尽在

  两人并?肩下楼梯,她站内侧, 手不慎刮到冰冷的瓷砖墙, 有?种置身于?茫茫旷野的冰凉与荒芜。

  偶一抬头,扫到他英俊如?昔的面孔, 感?慨岁月总是格外地优待某些人。

  只是,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气势凌人不说,待人更是喜怒难辨。

  她一路都没怎么跟他说话,只在必要时指引方向。

  终于?把他领到地方,钟黎要走了,他才喊住她:“我电话没变过。”

  语气比之前要和缓些,像是仲夏随风入夜的细雨,可惜现在已经是凛冬了。

  钟黎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其实她那天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他不应该跟她说这些的,不合适,是逾越。

  可在她的记忆深处里,他仍是那一个给?予她帮助、将她拉出泥潭、改变她命运的人,她实在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

  那段时间,钟黎刻意在遗忘这些可能会让她做出一些不理智事情的事儿。

  于?是她开始频繁地联系沈斯时。

  沈斯时那段时间终于?没那么忙了,时常过来找她。年?前他们去了三亚度假,回?来时,他跟她说想在三亚那边买房子做投资,可惜手里资金不够。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钟黎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劝他先做好手里头的事儿比较重?要。

  他事后也没有?再提了,那段时间倒是意外地对她热情,还给?她买了一只大?几千的包包。

  “以后不要这么破费了。”钟黎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她有?一次晚上?腿疼时打?电话给?他,沈斯时赶过来陪她,送她去了医院。深夜,她出来时就看到他蜷着腿儿靠在外面的长椅上?睡着了,帽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钟黎心口酸涩,又笑了笑,走过去轻轻地把帽子拾了起来,弯腰盯着他看了会儿,故意替他反着戴到了脑袋上?,拍了两张照片。

  沈斯时听?到动?静醒了:“好啊,你拍我丑照——”

  “我没有?。”钟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着步子得意地往前走了。

  “你腿好了吗?”他亦步亦趋跟上?去,替她开门。

  “没事儿。都说没事儿不用来医院了,你非要来,占用公共资源。”

  “是谁大?半夜哭鼻子打?电话给?我的……”

  -

  夜半时又开始降雪,庭院里茫茫一片,撒面粉似的。

  二楼的窗前有?盏玉兰灯,光线却调得很?暗,映在雪青色的夜里像浸入墨中的几缎绸。

  容凌睡眠向来很?浅,近日更甚,张妈路过门口时便看到门缝里透出的惨淡灯光,便知道他没睡着,暗叹一口气,上?前叩门:“先生可需要水?”

  没人应。

  她也见怪不怪,回?头去找了谢平。

  谢平住处离这儿不远,听?了她的话便披上?衣服赶过来,到了门口也不叩门,径直推进去,果然看到他长腿曲起、兀自坐在床上?出神。

  鬓角的黑发已经被汗浸透,额头如?发汗般沾着细密的一层汗。

  那双眼,如?窗外无边的暗夜,看一眼都让人心底发寒。

  “又做噩梦了?”谢平问他。

  没人答。

  他也见怪不怪地去外面给?他倒了热水,亲置他手边的床头柜。

  容凌也不喝,只漠然地坐在那边,下颌线绷得很?紧。

  谢平就陪他坐着,老半晌,终于?忍不住:“既忘不了,那就追回?来。何苦折磨自己?”

  “反正你跟京华也是各过各的。”

  “你不懂。”谢平不明白他努力想要维持在她心里形象的那种执着。尽管他这些年?早已千疮百孔,他也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失去风度。

  谢平就这样陪着他坐了会儿,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发现容凌已经穿戴整齐。

  “你要出去?”谢平一脸莫名。

  容凌没答,人已往外:“我出去走走。”

  胡同里很?安静,冷风穿堂而过。

  容凌扣上?大?衣,在铁门前站了会儿,拉开车门跨进去。

  谢平后脚坐上?来,终究是不放心他。

  车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l

  司机坐在那边半晌没得到指令,求助地转过头来,却也不敢问容凌,只看着谢平。

  谢平只觉得头大?,瞥一眼身边人的脸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去海淀。”

  他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是那年?钟黎腿受伤的日子。

  半小时后,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往前就是科技园了,司机为难地回?头想要征询。

  容凌已经打?开车门下去,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面皮发紧。

  他呼出一口气,抬头朝街对面一栋灰色的小楼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他整个人快要没入无边的黑夜中。

  这条路有?些老旧了,连路缘石都有?不少地方有?了或风干或被压碎的残损,不复早些年?的光线亮丽。路边的梧桐树也常掉叶子,随着天气愈寒,光秃秃的枝丫只剩下凄凄惨惨戚戚。

  她以前在前面上?过学,有?段时间经常路过这条街,习惯性地挽着他,把脑袋搁在他臂弯里,恨不得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嘴里嫌她没骨头,她娇娇糯糯地小声嘀咕:床上?没见你嫌。

  他陷入一团无法乘载的回?忆中,不能挣脱。

  冷不防后面有?辆汽车过来,冲他按了按喇叭。

  他如?梦惊醒,退到了路边。

  那是辆出租车,一直开到前面的院墙下。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孩,他笑着转身,将手递到车里。

  然后——接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子。

  与白日工作时的严肃拘谨不同,钟黎穿得很?休闲,白色半高领内搭,奶茶色长款大?衣,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温柔文艺,头发随便挽了个结。远远望去,纤长高挑,自然柔美,有?种被岁月洗礼铅华洗净的感?觉。?y

  那个俊朗高大?的青年?替她拢了拢衣领,搂着她的肩膀从?远处走来。

  两人有?说有?笑,极为亲密。

  在距离这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两人拐了个弯,一道进了院门。

  覆满积雪的地面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

  一大?一小,相依相偎,如?一对璧人。

  他们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空荡荡的院门口只剩下苍白的雪。

  容凌仍站着,很?久都没说话。

  谢平频频看他,终究是不忍:“回?去吧。”

  他将手搭在容凌肩上?,却扑了个空——容凌和他擦过,径直上?了车。

  -

  之后一段时间钟黎没怎么见过容凌,他似乎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钟黎说不清是庆幸居多还是复杂居多。

  但他俩如?今的身份,确实没有?再交集的必要。

  钟黎除了忙着工作就是忙着教导学生,那段时间有?个学生身体不好,一直不停咳嗽,钟黎问她有?没有?去看病,她支支吾吾说买药了。

  这样答非所问,她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咳嗽可大?可小,别拖成肺炎了。”

  在她的威慑下,那姑娘只好答应礼拜五下午跟她一道去了医院。

  等着拍CT的时候,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推车滚过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有?赶时间的病人家?属从?岔道冲过来,没瞧见她,将她撞得一个趔趄朝后面倒去。

  脑袋磕在墙上?,她疼得蹲下来。

  再睁眼,早没了那人身影,只有?空气里快消散的一句没什?么诚意的“对不起”。

  钟黎只能自认倒霉。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谢谢啊……”钟黎感?激地抬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同一时间钟黎低下头去盯自己的鞋尖。

  脸还是平静的那张脸,心里却乱糟糟犹的,原本四周嘈嘈切切的人声好似也在刹那间消失了。

  四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影也荡然无存,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让钟黎无来由感?到苦涩。

  好在他只冷淡地扫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轻飘飘丢下一句:“小心。”

  “老师,这是你朋友吗?”学生好奇地走过来,望他的背影。

  “你还没轮到呢?”钟黎笑着揭过这个话题。

  女生哀嚎一声,这才惊觉已经轮到她,着急忙慌朝监察室门口奔去。

  那个礼拜天都是阴阴的,钟黎的腿也很?难受。虽不是不能忍耐的疼痛,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去了两次医院也是无果,直到那个礼拜天顾西月来看望她,递给?她一捆中药。钟黎喝了几天,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她盯着褐色发皱的药纸又有?些恍惚。

  “等过几天休息了,我带你去海坨山那边玩,我有?个朋友住在那边……”她小嘴叭叭个不停,细嫩的手里掰着一只粑粑柑,说话时摇头晃脑的,像个喜庆的粉瓷娃娃。

  钟黎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开口:“以后不要给?我拿药了。”

  顾西月愣怔回?头。

  “我跟你哥,实在不适合再有?什?么往来。”

  顾西月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不知是被她猜到了这药是谁拿来的,还是为自己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送个药都能出岔子。

  她可怜巴巴地说:“那你自己跟他说,我就是个跑腿的。你知道的,我的零花钱都在他手上?,我反抗不了的。”

  说得钟黎也觉得她可怜。

  送走顾西月,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露出脑袋,明晃晃的直射到地面上?,晃得人眼晕。

  钟黎犹豫了会儿还是拨出那个电话。

  一段冗长的寂静,久到钟黎以为他没有?接起,可看一眼电话,是接通的。

  她的喉咙也像是被扼住了似的——

  一段心照不宣的再次沉默。

  他在那边笑了一声,到底是率先开口:“有?事吗?”

  钟黎总感?觉他的语气疏离到两人好像只是陌生人,她咬了下唇,闭了闭眼:“你不应该让西月来送药。”

  “理由?”他约莫是笑了一声的,但那一刻声音生冷。

  钟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狼狈且苍白,她深呼吸:“不合适。”

  他又笑了一声。

  钟黎听?到打?火机翻盖的声音,清晰的金属机扩。

  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冷硬的表情。

  她觉得不能再拖延,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我要结婚了,容先生,请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没有?等他回?应,她逃也似的挂了这个电话。

  其实远隔重?洋的那段时间不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有?一次夜半她跟同学从?唐人街逛完街回?来,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没多想就接了起来,清脆而快乐地喊了几声“喂”。

  连着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她诧异地把手机屏幕移到面前,是境内打?来的,显示是北京。

  她心蓦然被扯了一下,可没等她回?应,那边已经急促地挂断。

  只剩下一串嘈杂的忙音。

  这个电话,像是他忍耐到极致后的一次失智,然后又在理智崩坏的边缘,再次恢复了清醒。

  她没有?回?电,他亦没有?再打?来,事后谁都当这个电话没有?存在过。

  -

  送药风波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哪怕是在海淀那边的接待所偶遇也当是陌路人一样,点个头就漠然转身了。

  王院士的身体康健多了,心血来潮要去旅行。钟黎怎么都不让,为此还和李海洋、周静吵了一架,可他们已经买好了票,她不放心,只好也黑着一张脸跟他们一道上?了车。

  一开始是想要自驾游的,但这路程实在是太遥远了,连着一天一夜,她压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终于?到了检查站,他们在白雪皑皑的站口修整了一段时间,复又北上?。

  钟黎站在一块岩石上?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微博私人账户。

  原本打?算玩两天就折返,因?为受到寒流和冰雪天气的影响,闭关十天,他们暂时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钟黎这次发到微博的表情包变成了小哭包。

  一刷新发现有?人点赞她,可再刷新,那个点赞已经消失了。

  钟黎的心一直跳,犹豫着去点开那个账号。

  一看就是小号,是这两天注册的,看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连头像都没有?设置。

  她知道不该胡思乱想,但她这个私人账户知道的人并?不多,平时除了徐靳、杨珏这几个好朋友外不会有?别人给?她点赞。

  就算是路人手滑,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钟黎摇头,不敢往下细想。

  虽然因?为不可抗力没办法回?去,待在这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但总体还是愉快的。此处虽然条件简陋,人民淳朴,且风景实在不错,钟黎很?多漂亮的自然风光照片就是在这儿拍的。

  可待到次礼拜的时候,王院士在餐桌上?笑着笑着忽然皱起眉头,几个师姐弟脸色都变了,连忙起身扶住他。

  把人送到医院时,已经插上?了氧气管。

  病房外静悄悄的,钟黎望着惨白的墙壁手一直抖,捏一下,冰凉一片。

  耳边又想起方才主任把她和李海洋几人叫到办公室时交代的话,说王院士这个情况不容乐观,要马上?进行手术。不过这地方医疗条件实在简陋,医院里更没有?敢做这个手术的人,王院士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要有?个闪失……院方建议他们向外地求援,急调有?经验的专家?过来协助救治。

  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能联系到相应的专家?,谁愿意过来?

  就算人家?愿意过来,恐怕也进不来,各中手续又非常繁琐,需要何等的斡旋不好说,更没人敢做这个担保。

  钟黎没有?退路,只好走到廊道的尽头拨出那个电话。

  他应该是在忙,一开始没有?接,等她挂断后,过了几分钟才重?新拨回?来,问她有?什?么事情,语气冷淡,波澜不惊。

  钟黎那一刻是迟疑的,迟迟没有?开这个口。@无限好文,尽在

  一是不想麻烦他,直觉可能会连累他陷入困境,他们这样的人最忌讳被人逮住把柄大?做文章,二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正色道:“出什?么事儿了?”

  钟黎攥着手机,进退维谷。

  他的口吻倏然严厉起来:“钟黎,说话!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眼眶忽然发酸,到底还是跟他开了这个口。

  -

  夜半时分,病房里很?安静,暖气徐徐地供着,窗外是月色下白到反光的霜雪,覆在青黑色的土地上?。视野里,似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苍茫而暗沉。

  王院士睡颜安详,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陈老和带来的另外两个医生给?他做了详细检查后,回?头给?她递了个神色,指指门外。@无限好文,尽在

  钟黎会意,轻手轻脚地跟他们一道离开了。

  陈老年?过六十,看上?去精神却非常好,头发花白没有?一丝杂色,面庞却红润如?年?轻人,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又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钟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跟他致谢。

  “别谢我,谢小五吧,大?半夜把我从?宿舍叫起来。老头子这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洗漱就被人揪上?了直升机。”

  “小姑娘,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了你,他愿意担这样的责。你知道他走这种程序是要承担多大?的风险的吗?很?容易被人揪住做文章。”

  ““我老师是国之栋梁呀,出了事是多大?的损失?我想谁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我跟他只是朋友。他人好,才愿意帮这样的大?忙。”

  陈老只是笑笑,不再问了,转身离开。

  钟黎却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却有?人从?外面进来跟她说有?人找。

  累了一天没合眼了,钟黎本就头晕脑胀,听?到这话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李海洋或者周静呢,应一声侧着头将头发放下来,边走边将之缓缓扎起。

  到了外面,寒风瑟瑟,院子里的灯光不甚明晰。

  一轮明月悬在头顶,像清亮如?镜的圆盘,仿佛就挂在院中那棵大?树的树梢上?。

  有?个人负手站在树下等她,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大?衣。

  那一刻,钟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听?到脚步声容凌已经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地在她身上?打?量。

  钟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先对他笑了一下,试图化解这种尴尬:“谢谢你愿意帮忙。”

  “口头道歉,你不觉得太没有?诚意了吗?”他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直觉比这山上?的雪还要冷。

  钟黎木讷地站在那边,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做不来那样理直气壮的事儿。

  隔着几米,容凌就这样一刻不刻看着她,看到她心里都发虚。

  周静的声音从?远处走廊上?传来,容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钟黎心里发苦。

  后天有?一个重?要会议,所以容凌只能在这儿待一天。

  但镇上?的人似乎对他格外热情,村长都来招待他。他在人群里总是安静的,他们说点儿什?么他静静听?着,不时含笑点头,眉眼漆黑沉静,瞧着天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贵气场。

  有?女孩子总往他身边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领导也来唱一首歌呗。”她指着鬼哭狼嚎的客厅——一堆人正轮流上?阵,目光娇媚婉转,流连在他脸上?。

  男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岿然不动?。

  “我五音不全,会吓坏小朋友。”他单手开一罐啤酒,就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喝着。

  那女孩缠着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从?始至终温和平静,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忽然意识过来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到底撇撇嘴,悻悻地走了。

  内室的人渐渐散了,涌向外面客厅去唱歌,也有?玩累了回?头的、或倒头就睡下的。

  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翻倒的啤酒罐、乱丢的瓜子壳。

  钟黎认命地拿着垃圾桶慢慢清扫,冷不防一双鞋子停在她面前。头顶有?明显的阴影覆盖下来,她顿了一下,迟疑地抬头。

  “你平时都给?人做这种事情?”他皱了皱眉头。

  虽然他刚刚帮过她,但这种态度实在让人心里不适,钟黎咬下唇,笑得勉强:“只是收拾一下东西而已。”

  “我允许你给?被人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钟黎觉得莫名其妙,胸口都在起伏,她起身一言不发揣着垃圾桶就要绕开他。冷不防他忽的扣住她的手腕,反手就把她按在了沙发里。

  垃圾桶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朝远处翻去。

  “你干什?么?”钟黎吓得睁大?眼睛。

  他只是撑在上?方静静望着她,渐渐的,眼底流泻出一丝嘲讽之意:“你怕什?么?我们只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不是吗?”

  心里的苦涩在一点一滴地积蓄,钟黎一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谢谢你。”她徒劳地说。

  “谢谢?”他反而笑起来,觉得荒诞无比。

  又无能为力。

  良久,他平静地松开了她,替她将散乱的头发缓缓整理好:“别给?我发好人卡,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钟黎在良久的静默后终是出声,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他的死穴。

  不应该、没资格、也不适合再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半晌,他勉力吸气:“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

  钟黎一直垂着眼,直到看到他的脚步消失在视野盲区里。

  四周仿佛又浸入沉静,冰凉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