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 姜语有一阵子消遣。
捱到七月中旬,赶着了孟仪生日,托人在香港佳士得两千万拍了件青花大盘运回来, 让她喜欢的不得了。
起初姜语还不理解, 寻常女人爱不释手的珠宝首饰在她这均不入眼, 偏偏看上些大脸盘子古玩瓷器, 家里那小藏品库尽是这些,姜语有幸逛过,打造得跟文物博物馆似的。
空出在孟仪生日前一周,姜语带她飞了趟巴黎潇洒。从知名艺术展到当季大秀,主要出入些名人晚宴、慈善拍卖、购物大厦、奢靡娱乐场,或走访景点,或吃遍小街,整日闲不下来。
孟仪在同行中比姜语还喜欢拍照记录,一天至少几十百张, 餐点时两人就坐一块儿边吃边翻看, 能留下的之后都叫人拿去稍微修图。
餐后又去巴黎街头走走逛逛, 半道看见漂亮背景又要停下来。孟仪喜欢,姜语就充当摄像师, 举着单反站一个绝佳角度, 下蹲姿势,将画面固定好位置。
她跟姜语穿的同款蓝白搭休闲装,棒球帽,与场景丝毫不违和。在暮云洗涤的巴洛克建筑风的教堂前, 相机定格白鸽至她脚边翩飞那一刻。
复古胶片质感, 孟仪直呼美疯,都用不着修图, 叫姜语一会儿回去就导给她。
一周游的最后两天,二人下榻在大清真寺附近的Villa Panthéon别墅,到达时已然不早,简单整顿过后便睡了。
第二日起个大早,姜语先到孟仪前一天向她强烈推荐的早餐厅,各点两份羊角面包、培根吐司、早餐咖啡,额外又给孟仪加了份甜酒蛋糕,四色马卡龙。
吃食上齐,孟仪后才赶来,叹着想不到平日里上班早出晚归,出来玩乐也是一样的模式,不过总归是放松的。
用过早餐,二人驱车到达,正好是开放时间,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
清真寺外观主走穆德哈尔风,突出为标志性建筑的宣礼塔则是西班牙摩尔风,塔身嵌一层印花接上白色尖塔,与巴黎多数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进入寺院内,马蹄形的拱门围起四四方方的大理石露天庭院,马赛克花砖铺画墙壁,她们被带着从拱门划分的走廊间穿行,耳边灌输这座清真寺的悠久历史。
依次走过神学院、祷告室、图书室、随处可见的花式窗格,逛去前院花园,这时候在那里取景很不错,青砖小道,沿途遍布花卉灌木丛和棕榈树,上午阳光也好。
孟仪拉着姜语拍了一组九宫格,当天就发了朋友圈,她几乎每天都会发,场景从不重样,过会儿总会再拉姜语讨论,谁谁谁留的评论非常好笑,还有来过的朋友推荐的哪个值得去的地方。
离开大清真寺,又去咖啡厅坐了会儿,姜语全程陪同,等她再查询到什么玩乐地方,下午继续。
最后一日,嗨到晚上十点才累回别墅。
外头跑一天出了不少汗,姜语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冲个凉,擦着湿发出来。
客厅里,孟仪叫人送了些夜宵上来,一边吐槽夜食无味,一边吃得很香。姜语用干发帽卷好,过去捞了块儿松饼,靠沙发上。
孟仪平常就爱看各类悬疑影片,沙发桌前支着的电脑里还在播放她才追几集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小型谋杀剧场》,还是前几天去打卡餐厅时,对桌一个法国人的下饭剧,孟仪伸长脖子探眼过去看入迷了,看到人家都准备离开,才踟蹰着过去问了剧名。姜语笑了她好一阵。
之后偶尔吃饭和每晚催眠,都拿出来看看,看得很是入迷,常常吃得极慢、根本睡不着,今日情况还是少见,姜语坐边上好一会儿,她就那么任由电脑里放,东西也不吃,就在手机里打字回复。
没刻意避着姜语,就瞟了两眼过去,确定了对象是周闻景。
忽而开口:“去洗澡啊?”
孟仪惊得耸肩,一直没意识到姜语坐旁边还是聊得专心,突然被吓到,那刻下意识摁灭了屏幕,甚至最后一条还没发出去,干笑两声,后知后觉地挠头起身:“……噢噢、好!我叫的夜宵,你随便吃点昂。”
她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就记得拿了手机,电脑也没关,剧集继续放。
姜语叹声,替她关了。
东西没吃多少,姜语吹干头发就回了卧室,开夜灯,靠着高枕坐床头,刷些娱乐帖子。
过会儿,孟仪洗完澡回来,连剩的夜宵都不吃了,上床扯张空调被盖肚子上。
姜语眼也不偏,孟仪就自个儿撇嘴蹭过去,靠她肩头,她不对劲得太明显,姜语看破也没说破,面无表情等她下文。
不干什么也不说什么,就那么靠着,苦着脸无言良久,终才重启声带:“期待一个不该期待的人,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呢?”
好比在表演一部失落的悲剧。
到这里,姜语确定她为何烦心。但她们从不会对彼此提及某一个人,姜语自不会多问,当她那么一说,她也那么一听,那么一答:“大概会觉得自己病了吧。”
孟仪往她肩头蹭蹭,长叹声,笃定说:“果然人一旦变得感性就非常可悲,我算是知道了。得亏我早先还能那么劝你。”她试探上望,没瞧见姜语什么异样表情,淡然地仿佛浑不在意,她就松心了,“周闻景让我回去过生日,他做的局,但请的都是些,他那边的朋友……就好像有种……”
“他要拿你作漂亮宠物炫耀的感觉。”让姜语把话补下去。
她想孟仪也是知道的,只是迟疑,斟酌,有没有词汇能表达地没那么直白又恰如其分,把现实拿去美化一遭,听上去能削弱些指控性——这又何尝不是种自欺欺人的行径。
孟仪滞愣,苦笑说:“我以为他变了,这几月他对我真挺好的,有时候我还会产生种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他总能将我拍醒。这样想挺糟糕的吧?”声音愈来愈弱,后来连余光也不敢多瞟,“鱼鱼,你一定会看不起我。分明早前还能挺着胸脯劝你不要陷进去,那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清醒地摔死的感觉,啧……”
孟仪早前没同姜语提过,不是这个人多么不能提及,更怕这样对调过来的现实,哪怕不至于瞧不起,也一定让她感到失望。
所以连等待回话都是惶恐心情。
听到她轻言:“早料到这一天了,不算太意外。”还是那副岿然冷静的姿态。
孟仪惊奇,直起身瞧她:“这还能预料?”
姜语撩眼与她对视上,笑说:“经验所得呗,有几个炮友能玩这么久的?他盯上你了,那时间越长,对女人的考验就越大。我这样久经沙场的都没幸免于难,你个情场二愣子有什么活路?”
孟仪傻眼,张着嘴一阵我啊你的,欲哭无泪:“……真打击人啊?”只是听上去不叫人难过,反倒想笑。苦笑。
姜语不大想说些安慰人的算话,她没那么矫情,孟仪也犯不着。
言简意赅就问:“还想去哪儿玩?”
“嗯?”
姜语看着她,不容商榷说:“不回去了。”
孟仪仅仅思考几秒,应下:“好!”
马上就掏出手机,凭着这刻脑热,把周闻景的要求回绝过去,兴致勃勃换上白日那副搜寻各种好玩地方的神态,“这个季节……去海边?好像又太俗了,吃吃喝喝这几天也够了。换地方旅游?周期又太长了……”
想一出是一出,一边思考又一边否定。
姜语耳边嗡嗡好些时候,不容易听到她一句敲定:“不如爬山好了!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去山顶看日出。”
姜语一顿,想想,笑声,说觉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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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路线及做攻略就足足占据两日,俩人挑挑剔剔才确定了要去哪个山脉,准备托关系搞辆中大型越野车自驾过去,主要赏个沿路风景。
第三日清晨,日头尚早。
姜语起来时,孟仪已经洗漱好在客厅等了,电脑里继而挂着昨晚看一半的悬疑剧。姜语走过去问,她只说昨晚没睡好,早上醒来就睡不着了,还去楼下沿着小道晨跑过一程,现在精神头好得很。
等着姜语洗漱完,俩人结伴去酒店的早餐厅。早餐点的人不多不少,吧台那儿围了一排,餐桌零星散布。
姜语取了老几样吃食,要了杯牛奶,孟仪拿了咖啡,跟在她后边,寻就近座位。
孟仪架起手机看剧,时不时跟姜语吐槽这里面包烤得不咋滴,不如昨天那家餐厅。姜语没注意听,就着几口牛奶看手机入迷,口头上记得嗯嗯两声。
她换言又说:“一会儿吃完饭咱去逛逛甜品店?这里的慕斯跟布丁我还蛮喜欢的。”
姜语总算放下手机,着手抹一层莓果酱在全麦吐司上,抬头看她眼,“你这几天没少吃,不嫌腻?”
孟仪:“没有,甚至想搬一家回国,就在我楼下开着。”
姜语撇开脸笑,想再说什么,头顶骤然落下道人影,俩人都是一愣,听到句“Bonjour madame”的问好开头,齐齐抬头——是个棕卷毛运动衫的法国男人,手里提了两份精致包装的巧克力慕斯,温和笑着,视线向孟仪。
孟仪难掩吞咽,以为是什么经典的搭讪情节,温吞询问何事。男人将慕斯置放在桌上,另提的一件小礼盒推放在孟仪边上,手势指向他们身后,将二人视线引过去。
不起眼的靠墙小桌,两份黑咖,两个男人,坐里边那人穿无袖黑t,墨镜推至额顶,姿势极嚣张,双腿交叠搭上桌沿,观展一则纸质报刊,遮罩全脸,侧边的着装严谨,褐色五分袖衬衫,随意靠坐,捏杯小啜,隐泛不经意的散漫。
那场面惊悚得叫人呼吸停滞。
也在注意到视线投掷的这刻,一人夹着纸质报刊下滑,露出半脸,一人置下瓷杯,侧脸过来。
——男人说,慕斯是那边两位先生委托转达,盒子则是独赠的生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