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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的一个雨夜

  福尔摩斯太太哄睡了孩子,轻轻合上故事书,然后关上床头灯,婴儿房的地毯铺的厚厚的,走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她关上门,下楼到壁炉边的沙发上就做,边钩毛衣边和丈夫说话。

  “戴恩睡了?”福尔摩斯先生问,虽然毫无意义,但夫妻之间难免说些无意义的话。

  “睡了。”福尔摩斯太太目光柔软,分出余光去看她的丈夫,复而又看向窗外,“雨太大了,还好没打雷,不然他可睡不着。”

  福尔摩斯先生赞同的嘟囔一声,“那孩子太怪了……”

  “看看你的两个儿子吧。”她毫不客气的说,自己也无奈的笑了,“一个比一个怪。”

  福尔摩斯先生皱眉,不满的嘟囔着,“难道就我一个人的基因生出这样怪的儿子不成,你还有一半呢。”

  两夫妻斗了一会嘴,福尔摩斯太太举起手里的小毛衣,仔细端详一会,觉得差不多了,便放到一旁,“那孩子从来没问过他妈妈,却好像知道她似的……”

  麦考夫和夏洛克都不是养孩子的料,更何况还有莫里亚蒂时刻搞事情,于是只能交给父母养,并且派了好几个特工在周围盯着。

  “受洗的时候主教还说他该当个神父呢。”福尔摩斯先生耸耸肩,想端起桌子上的红茶,却想到过一会就要睡觉了,于是忍住了,“打从会说话起这孩子就有自己的主意,不知道是不是随他的母亲,聪明的不像话。”

  “他妈妈的好模样倒是都遗传给他了。”

  这话不假,戴恩从出生起就是个让人赞叹不已的漂亮孩子,有着酷似母亲的蓝宝石般的眼珠,长而卷翘的睫毛,一头柔软的金发,漂亮的孩子总是有些女气,他也不例外,福尔摩斯太太好几次给他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带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夸赞。

  外面的雨突然更大了,门铃的声音让他们的对话停止了。

  “这么晚了还有人按门铃?”她疑惑的皱起眉,“难不成有人需要帮忙?”

  “看看就知道了。”福尔摩斯先生起身去开门,却愣在原地。

  福尔摩斯太太叫了一声丈夫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不解的也走过去。

  “你是……?”她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一条单薄的黑裙子,稍稍抬起迷人的眼睛,有些倦怠的看着他们,五官在伞下更显神秘妩媚,然而刨除她的黑发,这模样,她不会认错的,分明就是麦考夫那张圣诞节贺卡上的女人,死了快两年的巴斯小姐,她孙子的母亲。

  “福尔摩斯先生、太太。”她微笑着向他们问好,声音柔柔的,“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

  福尔摩斯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母亲。”一岁半的戴恩·福尔摩斯在楼梯上叫她,让她的心一惊,甚至都无暇去想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从婴儿床上下来,然后打开门的。

  “巴斯小姐?”她脸上活见鬼似的表情,保姆匆匆去抱戴恩,却不知道要不要该抱过去,她受雇于麦考夫,是他特意选来保护他们的特工,这边麦考夫才结束工作,就收到她发来的短信,一时间也难以呼吸,马不停蹄的就往这赶。

  “是我。”瑞贝卡仍旧微笑着,她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却并没有多少爱意,略显冷淡。

  “你都长这么大了,小孩长的真快。”她用打量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戴恩挣扎着从保姆身上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她跟前,她半蹲下来,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

  良久,瑞贝卡轻声说

  “你一点都不像我。”

  明明他们一模一样,福尔摩斯太太在心里反驳,听见她接着说

  “我生了好几个孩子,全都像给人家生的一样,都不大像我。”

  “谁最像您?”小小的戴恩眨着无辜的眼睛,天真无邪的问。

  “每一个。”她笑起来,“每一个都像过去的我,像个可怜虫。”

  “但他们每一个都是因为我而死的。”

  这话让他们骤然警惕起来

  但戴恩仍旧天真无邪的微笑着,“上帝说,我还未到死的时候。”

  “可妈妈不信上帝。”瑞贝卡仍旧轻声细语,“假如你死了,我就是新的上帝了,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样。”

  “巴斯小姐!”福尔摩斯太太怒气冲冲的打断她,“你不该和孩子这么说,他还小,而且你无权决定这孩子的生命权。”

  “抱歉,福尔摩斯太太。”她稍稍分出些目光去看她,眨了下眼睛,却不见多少歉意,“但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呢?世事难料啊。”

  她近乎呢喃的感叹激起福尔摩斯太太一身鸡皮疙瘩来,瑞贝卡又看向戴恩,听见他用稚嫩却又清晰的童音说。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她兴致勃勃的边听边打量他,看着孩童纯洁的蓝眼睛,了然的翘起嘴唇说,“我陪你七天,戴恩。”

  “你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呢。”瑞贝卡抱起他,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我的小羊。”

  她的小替罪羊

  她完全将福尔摩斯夫妇忽视在一旁,而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将目光投向特工,后者打了个手势,示意麦考夫已经知道了。

  “介意我在这里等麦考夫吗?”瑞贝卡抱着孩子,礼貌的问,却根本没有他们拒绝的机会。

  “戴恩该去睡了。”福尔摩斯太太眼睁睁看着她坐在沙发上,硬着头皮开口,毕竟她是她孙儿的母亲,即使危险至极,但按情理来说她也无权拆散他们。

  “我和母亲一起。”年幼的孩子摇摇头,依赖的窝在母亲怀里,“就在这里睡。”

  “没关系,我抱着他睡。”瑞贝卡抿唇一笑,“我不会走的,您可以放心去休息。”

  她不愿意和有些诡异的巴斯小姐共处一室,于是示意保姆盯着这里,自己和丈夫对了个眼色,上楼时隐约听见她说

  “我还没哄睡过小孩呢。”

  “我可以自己睡。”她的儿子说,漂亮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但我希望您抱我,妈妈。”

  血缘是种多神奇的东西啊,福尔摩斯太太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明明从出生起那孩子一面都没见过她,却仿佛是对她很熟稔一样 。

  瑞贝卡咯咯的笑起来,“睡吧,戴恩,我会抱着你一晚上,等明天你醒来就能看见麦考夫了。”她轻声哄着他,哼起一首阿尔伯特为小莉莉丝哼过的摇篮曲,她不记得全部,只是重复那几句的哼了一会,戴恩慢慢阖上眼睛,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

  麦考夫来的比她想的还要快,瑞贝卡抬起眼皮,看着他绷紧的嘴唇,还有紧握着的双拳,起身把孩子交给保姆抱着,他快步上前紧紧的拥住她,但这个拥抱不过片刻,便又分开了。

  “瑞贝卡。”他深深地看着她,在车上时他想了很多,但当真的见到她时,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好久不见了,麦考夫。”瑞贝卡嘴唇扬起一个弧度,红艳艳的叫人无法忽视,他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她的唇,蹭花了她的口红,直到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才缓过神来。

  麦考夫又叹息一声,似是要将一切疑惑叹走一般,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不,麦考夫。”瑞贝卡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意味深长的说,“现在只有我能杀死自己了。”

  她抬手时腕间的宝石手链叮当作响,麦考夫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又回到她脸上,他沉默良久在理智与情感面前,遵从了后者。

  ——他想吻她

  瑞贝卡承受着这个有些急切的吻,仔细想想他们只有那么一次接吻,还是因为她主动挑衅他,麦考夫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似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她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等到分开时,他们都气喘吁吁的。

  她总是能轻易让他的理智消失,麦考夫一只手上下抚摸着她的背,尚还在思考间,瑞贝卡已经开口。

  “我答应戴恩,陪他七天。”

  依麦考夫的掌控欲,肯定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的,果不其然,他马上便说,“到我家去吧。”

  “好。”瑞贝卡也很快的答应了,她上楼抱回孩子,给他裹上厚厚的毯子,饶是这样,在接触到外面的冷气的瞬间,他也还是在睡梦中本能的往她怀里钻,她上了车,等着麦考夫和他父母说完话。

  福尔摩斯太太担忧的目光从车上移开,看向自己的长子,嘱咐的话到嘴边却是,“别感情用事,麦克。”

  她的长子一向是理性过了头,做事也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可当对方是巴斯小姐时……她也只能说这话。

  “夏洛克他…”

  “他们不会见面的。”麦考夫摇摇头,视线不自觉落在车窗处,但什么也看不见,他于是又收回目光,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他不适合再见她。”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他的私心,连麦考夫自己也说不清,他和母亲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也上了车。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熏的瑞贝卡的脸微微发着红,她似是有些倦意,眉眼间不自觉就流露出些许疲态来,明明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却仿佛变了很多。

  沉默了许久,麦考夫率先开口,“你什么时候……”

  瑞贝卡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这次幸运一点,施密特做了一个克隆体,刚好在它身上复活了。”

  “听说莱克特医生被抓了,你知道吗?”他试探的问。

  “知道啊。”她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笑意,几乎是忍俊不禁,“我举报的,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有意思。”

  “为什么?”麦考夫心里清楚,对她而言,举报莱克特可不是因为正义使然。

  “因为好玩。”她如此坦率又充满恶意的回答他,“想把他那层人皮假面拔下来,然后看看他发现自己恶魔的面孔暴露后的反应,他把自己摆在神的位置,不就要时刻准备好被人给拉下来吗?”

  瑞贝卡又漫不经心的讥笑着,“那年我和他去法国度假,他吃了那个服务员,以为我不知道,他和我讲大道理,做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想吃了我,但他爱我,所以他注定失败。”

  她比以往更加残忍,麦考夫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摇头,说,“我也爱你。”

  “我知道。”瑞贝卡嫣然一笑,“可你说的太晚了,麦考夫,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瑞贝卡了。”

  她看着他的眼,仿佛要从中看见他的心一样,语调带着几分遗憾,“我才杀死了我的噩梦,本以为会得到解脱,可现在我成了他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麦考夫深深地看着她,他看了她好一会,像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一般,把她完完全全的留在记忆宫殿里。

  瑞贝卡愣怔了下,随即便释怀了,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轻轻的亲了亲,笑意更甚,“那时候的我也不怎么好,而且见到你的第一面可不算什么愉快的事。”

  “我那时也没想过会见你。”麦考夫闷声笑了,把她额前的发丝拨了拨,有些怅然的感叹着,“你长的太快了。”

  “时间多奇妙啊。”瑞贝卡怏怏的看向窗外的风景,他看出她内心的空洞,但什么也没说。

  “假如有上帝,那他一定太残忍了,他创造了我们,看着我们在痛苦的沼泽中挣扎一生,最终无可避免的走向死亡。”她盯着后视镜发呆,神情莫名哀伤,手上的动作没停,轻轻拍着孩子。

  “睡一会吧。”麦考夫贴心的把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上,让她把戴恩给自己抱。

  “不。”瑞贝卡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我答应他抱他一晚上的。”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有诚信呢,麦考夫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把孩子往自己这边抱了点,好让她不那么累,一大一小都紧紧挨着他睡着了,他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和她,仿佛真的像一家三口一样,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弧度来。

  可也仅仅只是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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