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宋闻清带着李郎中和他夫人进屋。村里人晚上吃完饭没事,就喜欢互相串门聚在一起聊天,见几人急匆匆地过去,小声讨论。

  “李郎中和他夫人怎么会跟着闻哥儿往闻哥儿家方向赶去?”

  一夫郎接话:“莫不是瑾小郎生病了?”

  刚才问话的男人闻言笑着说:“那李郎中家夫人又何必跟着来?”

  “这倒也是。”

  “……”

  宋闻清心里担心,脚下走得就比较快,李郎中牵着他夫人好不容易才跟上。进屋时他看见宋闻清家中院子摆的大家伙吓了一跳。

  李郎中接过自家夫人递的帕子,惊得连连擦汗:“闻哥儿,你这是何物?”

  宋闻清停身,转头说:“这是我用来酿酒用的,后面也会用在医术上。”

  “医术?”李郎中脸上堆笑,“这东西怎么能用在医术上?”

  宋闻清没继续回他,并不是他一心藏拙,而是他现如今说用这套蒸馏装置可以提纯酒精,以后用在开膛破肚的外科手术中,只怕李郎中会以为他是疯了。

  “李郎中日后便知。”宋闻清抿唇笑笑,打开门进屋。

  裴瑾容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抬眸望他。屋内烛光摇曳,少年乖乖地坐在屋里等他,宋闻清心里痒痒的。小男孩儿紧着的那根弦松掉,躺在裴瑾容的怀里睡得可香,身上的衣衫也换好了。

  李郎中和他夫人见这场景心里都犯嘀咕,这瑾小郎怎么才像是在家里带娃的人。

  宋闻清小声说:“夫人,小姑娘在里屋,还请你帮忙换一下衣服了。”

  李夫人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去。宋闻清也没闲着,将裴瑾容怀里的江尧抱在怀里。好在裴瑾容当时同宋闻清成亲时怕委屈了宋闻清,不愿同他一块儿睡,便多买了一张床放在耳房。宋闻清平时没少说占位置,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出去后,只剩下李郎中和裴瑾容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郎中敏锐地察觉到宋闻清出去后,裴瑾容整个人像是脱掉伪装一样,即使不说话,坐在那里都让人怵得慌。

  他拿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离裴瑾容远了些。

  所幸没好一会儿,宋闻清便端了两杯茶水进来,递了杯给李郎中:“家里条件差,若招待不周还请李郎中见谅。”

  李郎中赶忙摇头,笑着说场面话:“严重了严重了。”

  宋闻清把手上的另一杯放在桌上,还没等他过去,裴瑾容就推着轮椅过来,柔声道:“阿闻,我帮你揉揉手。”

  宋闻清展开眉,笑着说:“我不累。”

  他嘴上虽这样讲,实际上身子却累极了。他今日坐诊一天,回来一直想着江枝的病也没吃多少就出门了,现在腰酸背疼的。但宋闻清习惯自己把这些事闷在心中,自然不会同裴瑾容如实说。

  裴瑾容眉眼弯弯,坚持道:“给你揉揉。”

  李郎中看着旁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默默又挪远了点。仰头,压住内心的震惊,没忍住又瞟了眼裴瑾容。

  直到李夫人拿着一堆衣物出来,李郎中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想到李夫人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反而恶狠狠地把衣物塞在他怀里。

  李郎中:“?”

  宋闻清松开裴瑾容的手,双手端起桌上的茶:“今日之事多谢夫人。”

  李夫人接过茶,摆摆手,一口饮完说:“无事。不过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不少伤,看样子是被人用鞭子打的,以后还得好生养着啊。”

  宋闻清点头,两人向他辞别。李夫人是个性情中人,揪着李郎中的耳朵出门。过了好久还能听到李郎中不断地求饶:“夫人夫人,我错了。”

  “你这个死鬼,嫁给你那么多年你可曾为我揉过手?”

  “……”

  宋闻清哭笑不得,看着在灶台旁忙碌的裴瑾容心头一软。

  他顺手拿了两个凳子过去,想从裴瑾容手中拿过扇火的蒲扇,却被少年拒绝了。

  裴瑾容将手抬高,眼神里充满心疼:“今日累了一天,你快去床上躺着休息。等会儿我把药煎好再叫你。”

  宋闻清微愣,半晌笑着摇头:“那我在这里陪你。”

  他心想,时隔多年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裴瑾容知道宋闻清倔得很,他这样说就是铁了心要陪他。两人肩并着肩坐着,炉火猩红,火苗跳得厉害,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后面的墙上,像是新婚夫夫在耳鬓厮磨。

  直到宋闻清的头重重地栽在裴瑾容的肩上,裴瑾容彻底僵硬了。均匀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间,裴瑾容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生涩地扶住宋闻清的头,往自己怀里带。若是有人看见,定会觉得宋闻清是躺在了裴瑾容的怀中。

  药罐里传来咕咚咕咚的沸腾声,隐藏住少年差点无法压制的情愫和爱意。

  他神色晦涩,眼中闪过疯狂,近乎偏执地小声说:“哥哥可要一直都喜欢我啊。”

  —

  宋闻清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

  耳房的床上只剩他一人,裴瑾容和江尧早就不见了人影。他伸手摸了摸床的另一旁,没有余温。

  他躺在床上,有些自责。昨晚和裴瑾容说要陪他,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先睡着了。看样子应该是他睡着后,裴瑾容把他抱进来的。

  宋闻清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他今天倒是没什么事。

  “阿闻,吃午饭了。”裴瑾容摆好碗筷,见宋闻清从耳房里出来,笑着说。

  宋闻清应声,没先洗漱,站在院子里张望。

  “尧尧和灰球嫌无聊出去玩了,就在门外。”

  听到灰球熟悉的哼哼唧唧,宋闻清这才放下心。用杨柳枝刷完牙后,他问:“今早江枝醒了吗?”

  江枝没生什么大病,只是缺乏营养才导致晕厥。昨夜裴瑾容在煎药时,他调了碗糖水给小姑娘喝,按理来说现在应该醒了。

  若还没醒,宋闻清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让她进食。在这儿糖贵得很,一小块就要三百文,这糖还是上次他生病时裴瑾容买的。

  裴瑾容:“今早醒过一次,我煮了点小粥让她喝,现在又睡下了。”

  宋闻清坐在凳子上,撑着头笑盈盈说:“醒了就好。”

  快到饭点,江尧带着灰球回家。见宋闻清开心地想扑进他怀里,不过到底是忍住了。洗完手后才让宋闻清抱:“闻哥哥,你好厉害,今早姐姐真的醒了。”

  “那是自然,闻哥哥不会骗你的。”宋闻清捏了捏江尧的包子脸,“谁教你这样唤哥哥的?”

  江尧指着裴瑾容道:“瑾哥哥教的。他说哥哥只能他叫,阿闻哥哥也只能他叫。我只好叫你闻哥哥了。”小孩儿的语气中带了丝遗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宋闻清闻言抬头看裴瑾容,两人的视线交汇,各自又赶忙挪开眼。宋闻清顿时感觉自己心中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心痒痒的传到指尖,耳根布上淡淡的粉红。

  裴瑾容有些慌张,轻咳一声后落荒而逃。

  偏偏江尧仗着自己童言无忌,装傻问:“闻哥哥,瑾哥哥,你们的脸都好红哦。”

  宋闻清、裴瑾容:“……”

  最后三人是以一种诡异的氛围吃完饭,宋闻清用食指轻轻敲了下江尧的脑门:“等会儿带你去集市买新衣裳,你先和灰球玩。”

  将小鬼打发好后,宋闻清垂眼收拾桌上的碗筷。手指不小心和裴瑾容的碰到,宋闻清慢吞吞地收回手,红着脸抬眼看他。

  裴瑾容眨巴着大眼,瓮声道:“哥哥这几日都没亲我。”还带了点幽怨的情绪。

  宋闻清无法,确定江尧不会突然闯进来后才生无可恋地踮脚,闭眼碰了碰裴瑾容的唇。

  碗洗好后,宋闻清让江尧把手洗干净,说:“哥……闻哥哥带你去集市玩。”

  江尧一听要去集市,兴奋地点点头。宋闻清便牵着他的手往外去了。

  最近爱下雨,地里湿得很,很多农活都没法做,好几个村的人便挤在一起逛集。江尧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宋闻清耐心地陪他四处走。

  两人逛了一个时辰才把新衣裳买好。

  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有余,集市上就已经开始卖月饼了。宋闻清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问:“尧尧,你想不想下田摸田螺?”

  江尧没试过,一听宋闻清说,立马雀跃地点头:“想!”

  一大一小赶忙拿上衣衫赶回家,宋闻清从柴房里拿了个竹筐,唤了声裴瑾容的名字就不见影了。

  这个时候的田螺肉质是最肥美的,还不用担心吃到一嘴小田螺。到时候摸一竹筐田螺来,让它吐两天泥沙后用烫水洗干净,把螺肉取出来用盐揉洗。去腥完后先焯水捞出锅。

  往油锅里倒入适量油,油热下放葱姜蒜和干红辣椒炒香,倒入螺肉翻炒均匀,再加点配料,大火翻炒两分钟。以前奶奶做的时候他一次能下好几碗饭呢。

  宋闻清做饭不好吃,但家里有裴瑾容,不知不觉的,他竟然开始慢慢依赖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