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宋闻清打开吱呀吱呀叫的门,见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才发现夜里下了雨。放眼望去,远处的树上都挂满了水。

  好在昨晚他进屋时把晾晒在外面的竹荪拿进屋了,只是可怜昨天才拧干的衣衫又完全湿透,他只好又把衣衫拿下来重新拧。

  赵临他们也起身了,下雨后天气变得凉快,早上蛇爱出来。有些大户人家喜欢养这些玩意,再加上有时候运气好,抓住五步蛇的话还可以卖给酒馆,卖得好最多能到三百文一斤,酒馆再加工一番卖出去能到四百文。

  他们昨日说宋闻清的闲话刚被他当面撞破,见宋闻清在门口都不敢和他对视。陆回时不时的张望,宋闻清一回头,他就赶忙低头在那儿假装收拾东西。

  宋闻清觉得好笑,十八九岁的少年情绪就写在脸上,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别扭得不行。

  他把昨天泡在盐水里的杨梅捞出来,把水倾倒掉后又重新加水泡上。最近天气热,左右打不了猎,他打算今天再去摘一筐杨梅就下山,要不然坏掉就可惜了。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原因,有点冷,宋闻清就穿上裴瑾容给他大衣,拿上竹筐上山,完全没管身后的几人。日子是他过的,他说能过得好就能过得好,并不是旁人说说闲话就真能决定。

  宋闻清没有直接去摘杨梅,今天刚下雨,前天还没冒头的竹荪应该都成熟了。这次有了经验,走得便比上次快不少,没多久他就到了竹林。这种天最怕的就是有蛇,他顺手捡了根枝条探路。果然,那天还没冒头的竹荪现在个个都喜人得很。

  赵临那帮人口上说着要来摘也没来,也不知道是去抓蛇了没时间来,还是看他来往这个方向来后怕遇见不好意思跟着过来。

  宋闻清没管这些,他捡了便宜,今天的竹荪比前天还多,没过多久他的竹筐竟然就被装满了。看来等会儿还得再回去一趟,把竹筐腾出来,拿去摘杨梅用。

  把竹荪放在泉水中洗干净后,他便回去了。等到木屋的时候,太阳毒辣起来,也没想着休息,宋闻清拿着竹筐就沿着昨天的路往山腰去。

  这太阳只是看着唬人,路上还是湿滑得很,往下走反而没有往上走好走,走得小心翼翼的,就多费了些时间。昨天那棵杨梅树被他摘得差不多了,宋闻清打算换个地方。

  没想到却遇到赵临他们一行人。

  闹哄哄的一片,见宋闻清下来,偷偷抹眼泪的小哥赶忙转身。

  宋闻清:“……”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陆回被蛇咬了,见宋闻清来,赵临沉吟道:“你快回去,这边毒蛇多得很,咬到你就不好了。”

  宋闻清没搭理他,只是看向一动不敢动的陆回道:“你们不给他处理伤口在这儿坐着干嘛?”

  刚才抹眼泪的小哥才红着眼说:“刚才我们看到这里有条竹叶青,陆哥就着急抓,那蛇是个不好得罪的主,陆哥一时没注意被咬了一口。我们这些糙汉子哪懂怎么处理伤口,本来平常一起来打猎的人中是有一个懂的,恰好他最近家里忙,来不了。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宋闻清皱着眉,把竹筐放下,朝陆回走去,指着他被咬的小腿上方捆绑得极其敷衍的布条没好气道:“所以你们就随便拿布条扎上,连基本的处理都没有?”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几人闻言都微微怔愣。宋闻清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声音怯怯的,即使这几天他们感觉他变了,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

  想说的话哽在喉间,赵临面上挂不住,过了会儿说:“我刚才已经让人下去请李郎中了。”

  “难道这条路你们没走过?”宋闻清不怒反笑,“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等和李郎中解释完再等他上来恐怕你这兄弟早就没了。”

  陆回还有意识,哑着嗓子喊:“临哥,我、我还没找到媳妇呢。”

  赵临听宋闻清这样一说,颤着声音道:“可是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让开吧,我来。”宋闻清叹了口气。

  几人一听面面相觑,赵临却站起身来给宋闻清让位置:“之前川小哥的腿就是闻哥儿帮忙治疗的。闻哥儿,陆回就拜托你了。”

  见赵临帮他说话,宋闻清有些吃惊,他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又得瞎扯点东西这些人才会信他。他抬头看向赵临,看到他还在颤抖的手一顿。

  宋闻清回神,问:“你是多久之前被咬的?”

  “一刻钟前。”

  他点头,将捆绑在陆回小腿上的布条松开。见状,赵临几人有些困惑,刚要出声,就听见宋闻清说:“被毒蛇咬了后用布条捆绑半个小时内应该解开放松一到两分钟,这样可以减缓毒素扩散。”

  说完他拿起放在旁边的镰刀割下一块儿布条放在竹筐里,将陆回的裤子掀上去完全露出伤口来,微微皱眉。陆回的伤口周围已经有少量渗血,局部红肿,典型特征血性水泡,呈灼烧状。

  不过比他想象的好得多,他抬头问:“你刚刚用嘴给他吮吸过伤口了吗?”

  赵临全身发抖,陆回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若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往后的日子他也没脸再见陆回父母了。

  见赵临一副失神的模样,宋闻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你的嘴里没伤口吧?”

  赵临下意识摇头,喃喃道:“没有,我刚才漱过口了。”

  宋闻清没再管他,将注意力放回陆回身上。陆回见他皱眉,颤着声音问:“闻哥儿,我是不是没救了?”

  这种场景宋闻清在医院见惯了,没承诺他,只是沉默着给他处理伤口。

  他拿起放在地上的小刀,抬眸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的陆回:“可能等会儿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陆回一听这话,默认自己死不了了,泪眼汪汪地点头应声。

  宋闻清用布条紧紧捆住离他小腿伤口差不多五厘米距离处,然后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用力按压挤出血来。

  竹叶青是血液循环毒素,按理来说不应该用刀划的,避免血流不止。但宋闻清之前去山区里的医院实习过,这方面的经验算得上多。

  不多时,流出来的血总算变得鲜红。宋闻清也松了口气,问旁边的人要水壶,不断地冲洗着陆回小腿上的伤口。

  “还好竹叶青虽然是毒蛇但每次排出的毒素少,加上赵临给你吮吸了伤口,没什么大事。”宋闻清温声道,和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陆回听到自己没事了,笑着哭出声,结结巴巴道:“闻、闻哥儿,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的坏话了。”

  宋闻清:“……”

  “现在蛇毒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得抓点药调理调理。”他站起身来,对松了口气的几人说道。

  赵临点头,他们出来打猎的身上怎么可能带纸笔,村里人认识字的也没多少,想了会儿说:“闻哥儿,你说,我们几个人一人记一味药。”

  宋闻清也没拒绝:“青木香、黄柏、大黄、连翘、金银花……”

  几人默默记在心里,又和宋闻清对了一遍。

  “闻哥儿,陆回受伤,我们打算等会儿就下山了。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吗?”赵临问。

  他们昨日猎了头野猪,已经够了。设了好几个陷阱,打算过几日再来看看。现在送陆回回去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宋闻清摇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去摘一筐杨梅。”

  “你一个人拿不完,我们推了板车,帮你把你屋里那筐先送下山。”

  他们的语气中带了丝谦意,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宋闻清知道他们心不坏,笑着说:“那行,这样我就不用再来回跑了。”

  直到宋闻清走远,几人才回过神来。

  陆回没哭了,劫后余生,他只想回家看看家中的老母,看着走远的宋闻清,感激道:“我这条命以后都是闻哥儿的。”

  旁边小哥笑他:“你个没出息的。”

  “没想到闻哥儿不仅会正骨,还会开药方,他何时学的本事?”

  赵临没应声,过了半晌道:“往后见闻哥儿咱都尊重点,他不会局限在这个村里的。”

  听赵临这么说,刚才抹眼泪的小哥下意识问:“闻哥儿那么厉害,临哥你以后岂不是更不可能有机会了?!”

  赵临笑着摇头:“不喜欢了。”

  虽然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他喜欢的闻哥儿不是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太耀眼了,和他们都不一样,总有一天他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宋闻清知道他走后他们肯定会说一通,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

  与他们辞别半个时辰后,他重新找到了棵野杨梅树。

  和昨日摘的那棵不同,这棵看起来更诱人些。想着今天就能回去了,宋闻清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干活儿也更加起劲。

  他想,也不知裴瑾容一个人在家里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