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不仅仅是看姻缘,对于仙，尤其玄仙以上的仙，它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找到命定的应劫之人。
“仙君之前可以看个人天分、资质以及机遇,但是仙君之后就需入凡间历劫，只有体会过七情六欲、至喜至苦，方有可能成就大道,位列仙帝、或者更高的……神。”
霄羽细细跟夏沁颜讲述这里面的规则,“如我这般生来为神的无需这般,原本你也是,但经由转世之后,由妖升仙,历劫恐怕无法避免。那就需要找到应劫之人，与你一同下界，否则修为只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红线相连的便是应劫之人？”夏沁颜想了想,又是代表姻缘的红线，又是历劫。
“历的情劫呀？”
“……对。”
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最后的求不得最苦，而求不得的爱情则是苦中之苦。
同时也是所有劫中最难历的一道，过往数万年岁月，也曾有不少修为极高、悟性极强的骄子折在了这一坎上,最终只能落得个和普通凡人一样永坠轮回、再也回不到天界的下场。
只有趟过了情劫，看破这万丈红尘、人间百态,得到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淬炼，方有可能功德圆满。
夏沁颜点点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历过劫？”
“没有！”几人异口同声，而后互相对视,神色都有些莫名。
修罗率先冷笑，“我们魔可和仙不一样，他们讲究无欲无求、灭绝所有□□，所以才需要在红尘中走一遭，受尽折磨，魔却是一早就受了万般苦，现在只讲究个随心自在。”
简而言之，没你们那么多破事和规矩！
“冥界更不用。”玄冥声音淡淡。
但是冥界作为灵魂牵引的“中转站”，却是能看到情绪最多的地方，后悔的、怨愤的、诅咒的，以及对生前念念不忘、哭着非要回去的，每天数不胜数。
根本无需下红尘，就能看清人间百态。
“你也没有？”夏沁颜望着珺晔，有些疑惑。不是说仙君之后必须历劫吗，都仙帝了也不用？
“我命格特殊，之前一直未有红线。”珺晔不自在的咳了咳，找不到应劫之人，
自然无法历劫。
“不过因着当时帝位空缺，天道急于补齐这个缺口，倒是让我无需历劫也升上了帝位。”
“捡了大便宜。”修罗语气凉凉，现在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恨不能直接拿剑戳他几道。
“认真说起来，确实不太能服众。”玄冥出乎意料的点头附和，惹得修罗都瞅了他好几眼。
霄羽不动如山，目光盯着前方只管加紧赶路，手却牵着夏沁颜没有放开。
珺晔冷冷扫视二人，忽而勾了勾唇，“所以朕打算将这一劫补上，因为……”
他看着夏沁颜，神色微缓，“命定之人出现了。”
霄羽身形一滞，慢慢回头，视线在他脸上转了转，随即落向他的指尖。
“什么意思？”修罗愕然，看看他，又看看夏沁颜，眼神惊疑不定，难不成……
“月老。”玄冥却没看他们，反而盯着躲在后面、垂着脑袋极力想要掩饰存在感的段道煌。
“还记得你和本王说的话吗？”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珺晔不解，“月老？”
段道煌额上的汗都快下来了，胖胖的身体抖啊抖，长得快拖地的白胡子飘呀飘，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我……”
这一刻他真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这么快！
原本不说还可能蒙混过去，或者只和一个说那也行，可是现在他已经告诉了两个人，现下又该如何收场！
“月老？”珺晔疑惑，他和玄冥说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如此局促不安？
“他说我也有了红线。”玄冥嗓音清淡，眸色却极其温柔，“正是和颜颜。”
“不可能！”珺晔几乎是本能的反驳：“自有仙以来，从未有过一仙同时两条红线的情况！”
“那就不知道了，月老总该不会看错。”
“你再看一遍！”珺晔手一抬，段道煌便不由自主被吸了过来，“看清楚，到底谁才有？”
“……”段道煌低着头，讷讷不敢言，好半晌，直到感受到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周围的视线越来越严厉，他才仿佛受不住般嗫嚅出两个字：“都有……”
“都有？”珺晔惊诧
，“果真我和冥王都有？”
“是……”段道煌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看任何人，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让修罗不禁眯了眯眼。
“老头。”他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冰凉的手掌按住他的后脖颈，声音轻轻，却吓得段道煌一个哆嗦。
“你有事情隐瞒。”
语气肯定，并不是在询问他，而是已经确定。
段道煌抖得愈发厉害，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胡须，似是在给自己壮胆。
“小仙……小仙不知道魔尊大人在说什么……”
这下连珺晔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霄羽上下打量他，眼底划过一抹幽思。
“不说？”修罗手腕一翻，掌心蓦地出现一把剪刀。
他笑盈盈，仿佛人畜无害，“瞧你胡子都这么长了，打理起来肯定很费劲吧，要不我帮你修剪修剪？”
“不不不！”段道煌捂着胡子连连后退，满脸都是惊恐，“别，魔尊大人，千万别！”
这胡子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每日光打理胡须就得花上好几个时辰，一直养了千年才能养得这么顺滑，怎能说剪就剪，简直比要他命都难受！
“不想剪，”修罗笑容一收，冷酷又无情，“那就快说。”
“我说……小仙说过了……”段道煌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不可闻，“都有……”
在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听得见，只是这意思……
修罗又将剪刀往前递了递，段道煌一个激灵，猛地抬高音量，干脆破罐子破摔，“都有，你们手上都有红线，都是元君的应劫之人！”
都是？！
修罗看看别人，又看看自己，惊讶之余又有丝欢喜不受控制的袭上心头。
他也是，所以他们本该也是夫妻……
“小妖。”他不由又唤出了这个称呼，下意识便想上前。
霄羽将夏沁颜往后一拉，挡在他们中间，面色透着两分清冷，“魔尊别忘了，仙魔从不通婚。”
他又看向玄冥，“与冥界更无可能。”
至于仙帝……
“严格来说，你们之间其实差着辈分。”
按沁颜刚诞生时算，他们年岁相差几万岁，压根不在一个
时空段。
如果她没陨落，眼前这些人都得唤她一声“姑姑”。
修罗冷笑，“这么说，就你合适？”
霄羽没说话，只是攥着身后人的手紧了紧。
“神君多虑了。”珺晔抚着衣袖，起初的惊异过后，他逐渐恢复了镇定，“仙界从未有年岁相差太大而不能成婚的规矩，更何况如今颜儿只是颜儿。”
不是什么神女，自然也不存在辈分限制，事实上最初的神中还有兄妹成婚的，只要天地允许，那谁也不能阻挡。
“既然我能出现红线，那就证明符合天道。”玄冥摩挲着大拇指，薄唇微微抿起，“神君难道要逆天而为？”
“仙魔以前不通婚，不代表以后也不。”修罗双臂环胸，嘴角的弧度透着几丝嘲讽，“神君这么喜欢‘追根溯源’，怎地忘了仙魔原本都属于神族？”
只不过有神心有杂念、走火入魔，从神堕成了魔，而仙最初便是最低等的神。
同出一源，同归一族，又为何不能通婚？
“说不得此次就是天道的暗示，仙魔该回归一统了。”
珺晔手一顿，静静望向修罗，他似笑非笑回视，眸底的野心毫不掩饰。
氛围莫名沉寂下来，几人各有思量，一时都没言语。
段道煌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是偏有人不放过他。
“喂。”夏沁颜悄悄扯了扯他的胡须，“我手上真有四条红线呀？”
段道煌脸皮一抽，点点头，又摇摇头，“有。”
却又不止。
他瞥了眼她的拇指，上面红线杂乱，根本瞧不出有几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绝不止四根。
这种情况，他当月老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为防止弄错，他还专门查阅了姻缘簿。然而从头翻到尾、翻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找到这位元君的名字。
和冥王拥有的生死簿一样，姻缘簿也会包括世间所有生灵，不管是人、妖、仙、魔，亦或者鬼魂，都会罗列在上。
可是现在出现了个意外，没有她。
段道煌看着面前那张出尘的容颜，一不小心扯断了根胡须，疼得他忍不住龇牙。
问题到底出在哪？
如
果说因为是神女转世，但神君霄羽却也赫然在列，证明神也不应该例外。
那是为何她不在？
段道煌垂下眼睑，暗暗在心里决定，这个秘密无论如何都得死死守住。
他都搞不明白，说出来也是徒惹是非。如今四个都这么恐怖，再来几个还得了？
他想象着被一群大神包围逼问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到了。”霄羽注视着前方，牵着夏沁颜率先飞了过去。
“这里是？”夏沁颜打量四周，完全想象不到在仙界还有这样的地方。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天空暗沉无光，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荒草丛生，一眼望去，满目疮痍，仿若某次大战之后留下的废墟。
荒凉、腐朽、萧瑟，几乎能与冥界相比。
“当初的神界。”霄羽满眼复杂，手掌在空中轻轻划过，空气似水面般波动，而后化成一面镜子，过往的一切在镜中快速回溯。
天地初开，一个高大挺拔如山峰般的身影傲然而立，夏沁颜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巍峨壮阔，仿佛能叫山河变色。
形态各异的先天神们或是围在他身边，或是互相嬉笑玩耍，或是潜心研习，偶尔两两切磋。
哪怕是听不见声音，只从动作和表情上都能看出他们那时候过得有多快活。
珺晔几人同样看得认真，他们听说过那段过往，却不曾亲眼见过。
“哪个是你呀？”修罗轻轻一抵夏沁颜的肩膀，惹来她没好气的一瞥。
“都不是。”霄羽扫了眼他们，眉头微敛，“当年天帝陨落前便将你的踪迹全部抹去了，为得就是防止有人阻碍你转世，哪怕是二生石上也不会显露。”
玄冥皱眉，二生石是冥界至宝，能看清六界所有生灵的前世、今生及未来，连二生石都没有，那确实再无任何力量能够追溯。
段道煌眼皮颤了颤，有点明白姻缘簿上为何没她了，敢情是因为这？
夏沁颜注意的却是另一点——
“天帝当时就预料到‘我’会转世？”
“对，事实上神界之所以爆发大战，与这还有些关联。”霄羽心念一动，镜面再次变
幻，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握着一个卷轴，似在研究着什么。
“天帝预感你有危机，却无法判断具体因由，只能想尽办法希望从中为你谋得一条生机，每日只顾研究各种阵法，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也因此放松了对其他神的管束。”
连有神被魔气侵染都没察觉。
或者说，注意到了却没在意，亦或是没精力去管？
霄羽盯着镜面，具体情况恐怕只有天帝自己知晓。
“天地初开后，混沌之气分为清浊二气，清气为天、浊气为地。不过依然有一些残存的混沌之气未曾分开，又逐渐演化成了魔气。当年二十八神之一的项遂因为某些缘故生了心魔，魔气越聚越多，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竟是好几个同伴都中了招。”
被魔气所控的人时而会不清醒，无法控制自身行为，无意识下便会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可等清醒过来，又会陷入无尽自责和悔恨中，越自我折磨魔气越盛，最终堕成魔神。
“本来以天帝的实力完全可以控制住，然而他在寻一件宝物时不慎受了伤，正处在虚弱状态下时，又遭到项遂暗害……”
霄羽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当时他在场，天帝被项遂所伤后，本应可以立马杀了他，却忽然停了手，反而像是悟到什么般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他悟到了什么，只知道他最后也没杀掉项遂，而是选择耗费当时所剩不多的神力化作镇魔幡，将他镇压于下。
若不是这般，恐怕他还不会消散。
霄羽挥袖，水镜散去，露出其后斜斜插入地面的幡旗，浓重的如鲜血般的颜色，风一吹飒飒作响，只远远瞧着便觉威势如虹。
修罗眼一眯，不愧是天帝神力所化、据说连天地都能劈开、时空之力都能粉碎的上古第一法宝。
若是能得……
“魔尊宴席时好似出去了一阵。”玄冥突然开口，平淡的语调透着几分意味不明，“不知去了哪里？”
一句话说得其他人都望了过来，珺晔眸色微深，他走时修罗还在，出来时第一反应也是找他，可见他好生生站着，还以为自己多想了，却原来并不是。
霄羽目露探寻，镇魔幡松动必有原因，只是不知是内因还是外因。
修罗视线一扫，见都怀疑的盯着他，不禁嗤笑，“冥王还说本尊过于关注你，以本尊看，是你更关注本尊吧？竟是连本尊去哪都要过问，怎么，魔界什么时候归冥界管了？”
“魔界不归冥界管，但镇魔幡事关六界安危，本王应该还是有权过问一二。”玄冥不受他干扰，绕回原来的问题。
“魔尊只需说明当时去做什么了即可。”
“无可奉告。”
“修罗！”夏沁颜不赞同的看着他，“没做就没做，故意犟什么？”
霄羽眼微颤，玄冥闭口不言，珺晔张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只有修罗神色由阴转晴，唇角不自觉扬起、再扬起，他喜欢这种被她维护的感觉，非常喜欢。
“去取礼物了。”他将一个绿色的珠子扔给夏沁颜，“我可不想被某个家伙比下去。”
“绿毒珠？”段道煌惊呼。
那个能避一切毒物和魔气的魔界至宝？
夏沁颜握着晶莹剔透的宝珠，难得有些无语，今天难道是宝物批发日吗？这个是冥界圣物，那个是魔界至宝，眼前还有个六界第一法宝，这么不值钱的吗？
“啊，魔尊倒是提醒朕了。”珺晔似是才想起来，连忙取出一个绳索样的东西。
“原本准备那时候给你，可是……一耽搁竟是差点忘了。”
他中间的语焉不详，让修罗脸上的笑收了收，想起他们出来时的样子，眼底冷光一闪。
段道煌已经不想惊讶了，绿毒珠都送人了，再来一条捆仙绳又怎么了？
正常正常，好歹他们仙界没被魔界比下去不是！
夏沁颜一手珠子一手绳，再想想被她收起来的玲珑塔，很好，她应该可以在六界横着走了。
霄羽摸了摸她的头，嗓音轻柔，“我的礼物放在你屋里了，回去就能见到。”
“不用……”
夏沁颜刚要拒绝，谁料震动再起，竟是连那镇魔幡都晃了晃。
“霄羽？”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地下传出，犹如沙砾摩擦在石面上，带着长久没有说话的粗粝，却叫几人豁然变色。
“……项遂？！”霄羽护着夏沁颜往后退，神情格外严峻，居然已经松动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我，哈……咳咳。”项遂似乎想笑，却因为太长时间不发声，嗓子实在干哑连连咳嗽起来。
“咳……万万没想到你我还有再次对话的机会，老天终究待我不薄。”他呵呵直笑，笑声与咳嗽声交织，听着阴森又诡异。
“霄羽，你压不了我多久了，到时候老友重逢，当畅饮一杯，敬那些逝去的故人！”
“那你在痴心妄想。”霄羽沉着脸，眼里全是痛恨，“我绝不会让你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连天帝都不能奈我何，就凭你？”项遂止了笑，风声呼呼，幡旗飘扬，似鬼魂在哀嚎。
“过了数万年，你依然没参透，神本就不该在世间存在，只有魔才是最终归宿。”
做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么乐趣，还不如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魔。
但凡开了智的生灵都会有欲望，只要有欲望，就会产生贪念，想要的越多，越贪婪。
有所求，就会有所恶，这是天性，哪怕生而为神同样也避免不了。
与其苦苦压抑，不如放肆而活，起码无愧于自己。
“要说强，天帝最强，可那又怎么样，不还是在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汐颜……”
“闭嘴！”霄羽怒喝：“你没资格提他们！”
若不是他，神界仍然是神界，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的残垣断壁，更不会让他踽踽独行数万年，才等到那么一点微光。
“你想自在可以，可是你不该害了别人！”
项遂沉默，虽然沾染魔气必然是心有杂念，但源头确实是他没错，这点他无法辩解。
天地再次恢复寂静，好似连风都小了许多。夏沁颜握住霄羽的手，面露担忧，“霄羽……”
“谁？”项遂声音蓦地拔高，“霄羽，你身边还有谁？”
玄冥二人神色一凝，飞快跃至夏沁颜身前将她护在中间。霄羽下意识便是一个结界屏蔽了她的气息，并不想让项遂知道汐颜有可能回来了。
项遂得不到答案，更加急切，刚才那一瞬而过的感觉异常熟悉，熟悉到他不由有些恍惚，差点分不清今夕
是何年。
“是……汐颜吗，她还在？”
“不是。”霄羽冷声打断他，“不是汐颜。”
又是一阵沉默后，镇魔幡猛地摇晃起来，似有什么在极力冲破壁垒。
幡身上的金色纹路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低哼，晃动停止，连声音都不再传来，一切又恢复到一开始的荒凉和凋敝。
“看来镇魔幡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珺晔神态凝重，“如果真被他冲出来，那六界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魔神现世可不是小事，当初的神界都能因他覆灭，更何况现在的仙界。
尤其他还自带混沌魔气，魔物见了还不得蜂拥而至？
到那时再想阻止都不能了。
玄冥看向修罗，他撇撇嘴，“我也不想他出来好吧？有魔神在，谁还听魔尊的？”
他可没有当人属下的爱好。
当然，如果换成某个特定的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修罗睨了眼夏沁颜，这里还有个号称想当天帝的家伙呢。
夏沁颜瞪他，不是你先说仙帝不仙帝的吗？
霄羽蹙眉，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镇魔幡只是稍有松动，并不是没用，只需想办法加固即可。”
“如何加固？”珺晔追问。
“锁神阵。”
*
“想什么呢？”玄冥刚踏进庭院，就见夏沁颜坐在台阶上，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前方，好似在沉思。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还在担心魔神？”
虽然霄羽提出锁神阵可以加固镇魔幡，但他只知道有这个阵法，却不知具体如何实施，如今尚且还在天帝的各种手札中寻找。
镇魔幡的松动、魔神即将现世的隐忧仍然像块沉重的大石压在众人头顶。
一日不彻底解决，六界的安危就一日无法保证，最近连来往的仙人们都无一不显得忧心忡忡，再不见往日的清闲安宁。
“不用太过担忧。”玄冥宽慰她，“神君不是说了，镇魔幡没那么快失效，起码百年间安全还是无虞。”
“也不全是担心这个。”夏沁颜摇摇头，却没有多解释。
她只是觉得自从来了这
个世界，好像有太多的“巧合”。
一来她便迷迷糊糊吃了朵神奇的莲花，而后被霄羽认为是神女转世带到仙宫；刚刚升上玄仙，一直安稳的镇魔幡就动了。
这种事故体质，要不是她以往穿越的都是女配或炮灰，她都要以为这回是女主了。
再加上之前见到的神界残骸和过往影像，她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
“你说天帝真的陨落了吗？”
玄冥诧异，“怎么会这么问？”
自然是陨落了的，不然去了哪里？六界皆无踪影，除了归于无形、消散于天地间，也再无别的可能。
况且“他”倘若真的还在，会乐意看着仙帝取代他的位置？会看着六界分崩离析而无动于衷吗？
不会。
除非……一个念头飞快从玄冥脑中划过，快得他根本抓不住。
他皱皱眉，按捺下心底那一丝异样，“别想那么多，换个角度想，假如天帝真的还在，那对我们只有好处，更不用害怕魔神了。”
“也是。”夏沁颜侧过头，眼也不眨的望着他。
“怎么了？”
“感觉你和一开始见到时不太一样了。”
那种孤寂空洞感散了很多，不再是游离于世间之外，反而多了点……
人情味？
“话也比‘小时候’多了。”夏沁颜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双眸弯成月牙，一如当初在小镇对待“小玄冥”时的模样。
“不过怎么戴起面具了？”她的手从上而下，落在他的鬓角，缓缓按住面具的边缘。
金黄的面具棱角分明，坚硬又冰冷，玄冥下意识便握住了那只手。
“……小心划伤。”
“不要紧。”夏沁颜微微直起身，手指扣着面具，视线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我想看看你。”
玄冥手一僵，慢慢挪开，任由她一点点解开面具，露出底下稍显苍白的脸。
唯一的血色便是那张薄唇。
手指从脸颊上滑过，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在了唇边。
玄冥眼睫微颤，全身僵硬如石，仿佛回到了那天她醉酒之时。
印
刻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曾经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而上，让他好像四肢都着了火。
可他不敢动，生怕对她有一丝冒犯，然而心底却又抑制不住的涌上几缕期待。
期待什么？
玄冥不禁面色发红，夏沁颜看着他，忽地笑了，“你呀。”
她戳了戳他的脸颊，收回手。玄冥眸光一黯，而后倏地睁大。
唇上有道柔软的触感犹如蜻蜓点水般擦过，一碰即分，快得差点以为是幻觉。
可是玄冥知道不是，因为它有温度。
那么温暖香甜，好似他们曾在人间吃过的糯米糕，美味的几乎想将舌头吞下去。
“颜颜。”
“嗯。”
玄冥低头缓缓覆上她的唇，将那块惦记了太久的糯米糕含入嘴中。
因为太惦记，他无比珍惜，一点点包裹，温柔至极。
百年来，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她带入冥界会如何？
她不会遇到修罗，也不会遇见霄羽，身世不会被发现，依然只做她“好吃懒做”的小狐妖。他们去到另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继续过他们轻松自在的日子，如同人间寻常夫妻那般。
她是妖，他帮她修炼，不做仙，只做个寿命无限的快乐小妖。
然后过个几十年，他们再换一处地方，踏遍人间山河，走遍红尘万景，逍遥、随性，不管六界杂事，只管他们自己。
那样又该有多好。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她去了冥界，又来了仙界。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就如她指尖缠绕的红线一般，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无法割舍。
从那天夜里放弃取她性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将自己的命放到了她手中。
人间百年，沧海桑田，只有他心口的朱砂越扎越深，直到永生永世都无法抹去。
“你果然是我的劫。”
躲不过、跨不过，也逃不掉。
*
“你喜欢他？”
夏沁颜推开房门，就见修罗一身紫袍、衣襟大敞的斜倚在软榻上。
胸前肌肤裸露大半，隐约能看见底下若隐若现的红晕，他却像
是根本没有察觉，姿态越发慵懒，仿佛小憩刚醒。
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红发、白肤，相映成辉，魅惑得晃人眼。
她脚步顿了顿，淡定的关上门，缓步走过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你这总不打招呼就进门的习惯可不好。”
“怎么，担心我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修罗倾身，与她越发贴近，“比如像你刚才和他那样……”
他蓦地吻住她，带着点凶狠的意味，可是落下的力道却很轻，好似担心弄疼了她，只敢小心的试探着。
夏沁颜不由想到一个词——色厉内荏。
她忍不住失笑，瞧着多老道，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原来只到这种程度吗？
然而她一笑，却被修罗抓到机会，一举攻了进去。
屋内气温渐渐升高，夏沁颜的笑声断断续续，逐渐变成喘息，她揪住他的衣襟，手指刚一动，便觉眼前一花，人已经从床边挪到了床上，由俯看变成了仰视。
她瞄了眼撑在身侧的手臂，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上那么显眼，她不自觉抚上去，轻轻捏了捏。
结实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上方的气息更加急促，衣袍散开，发丝落在她脸上，有点痒。
夏沁颜又想笑了，可是笑容刚刚展开，人影便覆了下来……
宫殿另一头，霄羽坐在屋顶，一腿曲起，默默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水洒落，滴在衣身上，随即无声的蒸干，连道痕迹也未留。
风吹起他的袖摆，不住往后振荡，仙姿绝逸、出尘飘渺，却又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孤寂。
“神君好雅兴。”轻微的瓦片声响起，一道明黄的身影在他身旁落下。
珺晔一挥衣袍，姿态潇洒从容，“怎地不叫朕一起？”
“仙帝日理万机，不敢叨扰。”霄羽声音平静无波，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往日清绝的人竟是透出了几分豪迈。
珺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笑意覆盖，“神君可知，朕以前为何不大喜欢你？”
明明是世间最后的神，为了仙界也合该好好拉拢才是，可他没有。不仅没有亲近，反而刻意带着疏远，如非必要连照面都不想打。
“因为朕觉得你太假。”
一副孑然于世的模样，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屑于和其他仙来往，只怕连他这个仙帝，他都未曾看进眼里过。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能修炼成仙的，谁没几分傲气？更何况他是先天神，有傲气很正常，目下无尘那是因为他有资本。
但是他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温和的假象，无论对待仙娥、小童，还是微末小仙，他都彬彬有礼、从不苛待，甚至比对他更有礼。
这就有点装了。
“不过如今朕发现，其实朕也没比你好。”珺晔自嘲一笑，都是一样的虚伪。
他伸出手，“神君介意让朕也喝点吗？”
霄羽瞥了他一眼，将酒壶递过去，珺晔接过、举起，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才猛地朗笑出声。
“但是朕比神君多个优点，比你胆子大！”
他忽然将酒壶一扔，用了五分仙力的力道让小小的酒壶根本无法承受，还没落到地面便“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碎片飞舞，仿佛自有意识般穿破窗户，刺进了不远处的殿内。
“珺！晔！”
“与其借酒消愁，朕更喜欢迎难而上。”珺晔哈哈大笑，纵身一跃，直接迎上从殿中奔出的修罗。
两只手掌对上，霎那间天色骤变，狂风大作，闷雷声由远及近，一股磅礴的力道以凌霄宫为中心向四周散去，直叫风云变幻、大地震颤。
接连经历了好几日天降异象、快要被吓破胆的仙人们：……
夭寿了，怎么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