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沁颜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梳洗打扮”,剩下的功夫都在玩手机上的小游戏——俄罗斯方块。
没办法，手机太老，内存也不够，只能玩这个。
在她耐心快要耗尽之前,Linda的电话终于再次响起,她慢悠悠的接起、慢悠悠的下楼。
在楼梯口还碰到了实在不放心回来看她的袁婕。
“你不在屋里躺着,干什么去？”袁婕蹙眉,脸上满是不赞同。
“Linda姐说带我去吃饭。”夏沁颜弱弱的回：“我说不去,她一定要我去,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你是笨蛋吗，就说身体不舒服啊！”袁婕眉头皱得更紧。
Linda能让她一下子签了十五年的约，会是什么好人？也就是这个傻子，还傻乎乎的觉得她真的在帮忙。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说了……”夏沁颜面露犹豫,“可是她坚持，还说对我出道有帮助。”
那更不能去了！
袁婕眼里的怒气掩也掩不住,她家就有人从事娱乐行业，自小耳濡目染,她也知晓一些这个行当里的“潜规则”。
如果是你情我愿，她只会当没瞧见,绝不多管闲事，可眼前的小姑娘显然刚接触社会，根本不知道这样的“饭局”代表着什么。
“别去……”
她的话刚出口,手机突然嗡嗡的震动起来，郭湘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
“袁姐快回来，老师让我们现在去办公室开会，就差你了。”
“开会？”
“对，很重要,关乎节目的，总之快点来。”
袁婕看看手机，又看看夏沁颜，夏沁颜朝她笑笑，“袁姐快过去吧，机会得来不易，可不能轻易丢掉。”
“那你别和Linda去吃饭，她不是好人。”袁婕不放心的叮嘱。
“嗯，知道啦。”夏沁颜应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可是当对方小跑着离开后，她还是下了楼，Linda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你怎么才下来？”她上下打量她，有些不满，“不是让你好好打扮一番吗？”
这穿的都是什么？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棉布白裙，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容颜素净。
可能是不舒服，瞧着比往常还要白净三分，倒是多了股楚楚动人之态，宛如一朵柔弱的白莲花。
也许男人还就好这口？
Linda有点不确定，但是一看手表，现在再送去化妆室显然来不及了。
那就先这样吧，成与不成，就看机遇了。
她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夏沁颜的腰身和胸前，年纪不大，身材倒是挺好。
腰细胸大，即便是宽松的白裙，也掩饰不住那姣好的身形。
再一瞧那张如清水出芙蓉般的脸，倒真是一颗好苗子，好好包装包装，保不准就能大火。
不过前提还是得有机会。
世上美女那么多，娱乐圈更是俊男靓女聚集之地，可是真正熬出头的又有几人？
脸在这里，值钱，也不值钱。
Linda发动汽车，再不想其它，如果今晚顺利，她能熬出头，想来也会感谢她的。
*
感谢你？
我可太谢谢你了！
夏沁颜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面上维持着小白花的形象，心里却不耐的想要掀桌。
一群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人前人模人样，一副成功人士做派，人后几杯酒下肚就丑态毕露，也不管年纪比身边的女人大几轮，就趁着酒劲抓着人家小手不放。
令人作呕。
“你是叫小颜是吧？”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伴随着男人身上浓重的烟酒味，让夏沁颜忍不住往后仰了仰。
“怎么都没见你动筷子，是不是不适应啊？”男人笑得面上横肉抖动。
“来了这里都是一家人，千万别拘束。来，哥敬你一杯。”
口中说得客气，姿态却是不容拒绝。
Linda在旁拼命使着眼色：快喝啊，人家都主动过来敬了，不能不给面子。
夏沁颜抿了抿唇，蓦地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作势起身要敬他，谁知动作间“不小心”带到了旁边的另一杯，瞬间酒水顺着桌沿洒了一地。
她低呼一声，着急往后退，似乎是不想沾到裙子，然而下一秒又被身后的椅凳绊到
，身体一个趔趄，手下意识扶住了桌沿。
这下好了，不仅那杯倒了的没躲过去，连手上这杯也全洒到了裙摆上。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Linda和那男人都有些呆愣。
“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夏沁颜揪着裙摆，似乎特别局促，脸上眼里全是懊恼。
“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径直快步出了包间——当初选这个位置坐，就是为了这一刻。
夏沁颜一手提着裙摆，低头快速从走廊里穿过，没有去卫生间，而是直奔到电梯口。
尽管上面向下的按钮亮着灯，她也依然连续按了好几下，神色急切，透着十足的慌张，惹得旁边等候的人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目光在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和一片狼藉的裙摆上停留了好一会，却什么都没说。
夏沁颜似乎毫无所觉，又按了几下。
“上面也有人在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下来了。”那人忍不住提醒。
嗓音低沉磁性，竟是非常好听。
夏沁颜像是被吓到一般，慌忙转头，表情又惊又恐，仿佛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人。
慕臣：……
头一次感觉自己存在感这么低.
他戴着黑色帽子、黑色墨镜和口罩，将整张脸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身上穿着宽松的明显大两个号的黑色连帽卫衣、黑色牛仔裤，全身上下只有脚下的球鞋白得发亮。
这副模样简直不要太鬼祟。
夏沁颜又往后退了两步，退完似乎感觉这样很不礼貌，面色不由微微发红。
“抱歉……”
慕臣看她，没再吭声，正要移开视线，就见走廊那头又匆匆跑来一人。
灰色一步套裙，打扮干练，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脸型较一般人偏长，不笑时就会显得有些刻薄。
他微微眯眼，好像在哪见过。
“小颜，你要干什么去！”Linda急步走过来，就想拉夏沁颜的胳膊。
“你不是说去卫生间吗？卫生间在那边。”
夏沁颜避开她的手，“Linda姐，我想回去了。”
“为什
么呀，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吃完饭我们就回。”Linda板起脸。
“小颜，你这样显得很没教养，杨总他们还在等你，你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让他们怎么想，你还想不想在公司待了？”
夏沁颜不吭声，固执地看着电梯，身体语言直白的透露出她的抗拒。
“小颜！”
Linda看了看几步外仿若路人的慕臣，努力缓和着自己急欲喷发的怒火，压低声音劝。
“想想阿姨，想想你欠公司那些钱，小颜，你没有任性的权力。”
“钱钱钱！”夏沁颜好似被这个词刺痛了，压抑整晚的情绪终于爆发。
“为了那点钱，我与公司签了十五年的约，收入一九分，这还不够吗？只要有工作，我肯定能慢慢将钱还上，根本不需要……不需要……”
她不自觉咬紧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Linda姐，来之前我再三问过你是不是只是吃顿饭，你也一再保证过。可是、可是……你看看那里面的人！
“都是能做爷爷的人了，还当众抱着人家……到处……到处摸！”
她越说声音越小，似乎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燥得耳朵根都红了。
慕臣的目光忍不住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大致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又是一个“拉皮条”的。
他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厌恶，只是被口罩遮挡，旁人根本无法看清。
“那又如何？人家你请我愿，你现在过去让他们把手放开，别人还要怪你多管闲事，挡了她们上升的路。”
Linda冷着脸，试图教育这个天真又不听话的小妹妹。
“小颜，社会和学校不一样，你既然进入了这个圈子，就要学会适应这里的规则。没有人一开始就这样，她们起初也像你这般抗拒，可是你看看现在，一个个笑得多热情？”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做不到那样！我讨厌烟味，讨厌喝酒，看到那些男人的作态就作呕。”
夏沁颜打断她的话，眼里溢满失望，“Linda姐，我那么相信你，你却骗我！”
“小颜……”Linda还想再劝，电梯叮咚一声到了。
夏沁颜立马就要往里走，Linda眼疾手快的拽住，事情脱离掌控的愤怒和烦躁让她再也维持不了温和的假面。
“你这么一走了之，我怎么跟里面的人交代？你不想要事业了，我还想要！快跟我回去！”
“我不……”夏沁颜挣扎，可是对方的手劲哪里是她能挣脱开的，甚至因为挣扎太过，胳膊上都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印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电梯里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见状都有些惊愕，其中一人正想走出来帮忙，Linda就狠狠瞪过去。
“她欠着我一大笔钱不还，我只是想找她过去好好谈谈，怎么，你们想帮她还吗？”
“……”电梯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踌躇着不敢动了。
谁也不想帮个忙反而惹上了一身腥。
夏沁颜又疼又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确实欠着一大笔钱。
僵持间，电梯停留时间到了，门缓缓向内合拢，夏沁颜眼里的光渐渐褪去，仿佛在看着她尚未启航的人生大门正在她面前一点点关闭。
“放开。”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她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只能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漫不经心的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她身侧。
他单手插兜，姿态懒散闲适，可出口的话却似带着沉重的厚度，让人心不由一颤。
“再不放，我就报警了。”
他举起手机，屏幕正停留在拨号页面，上面三个数字格外醒目。
Linda瞳孔紧缩，本能的便放开了手，夏沁颜握着胳膊连忙退到那人身后。
慕臣又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
“你是星耀的经纪人吧？”就在刚才，当他听到Linda这个名字时，忽然就想起在哪见过她了——
在星耀的年会上，她跟着别人过来和他搭过话，不过他没理，很快便走了。
怪只怪他记忆力太强，只是一面之缘便能记到现在。
“你今日的所作作为，我都会如实告诉你的上级。过往是否有同样强逼他人的行为，将会一一查实。”
慕臣目光淡淡，几乎190的身高让他俯视穿着高跟鞋的Linda也
毫无压力。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先在家等通知吧。”
“……你是谁？!”Linda神色大变。
装腔作势吓唬她的，还是真能办到？
她狐疑的打量他，视线猛地停在他右手手腕处隐约露出来的纹身上，眼神逐渐转向震惊。
“你！”
慕臣没有理她，直接按住了电梯按钮，只差一点便要阖上的电梯门再次打开，露出里面好几双瞧八卦的眼。
慕臣全都视而不见，正要进去，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微微偏过头。
“不上吗？”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呆愣在原地、显得有些傻气的某人，不耐的“啧”了一声。
“刚才那么急，就差把电梯按坏，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哦哦，走、走！”夏沁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进了电梯。
慕臣直到她进去，才松开一直按着开关的手，看也没看Linda，径直站在了夏沁颜旁边。
两人之间大约只有半臂的距离。
Linda盯着关上的电梯门，表情变幻不定，如果真是她想的那个人，恐怕这次她是真的要有大麻烦了。
怎么办，要不先跑吧……
“对，叫Linda，你先找人把她看好了，说不准就会跑。”
慕臣看了看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似乎不知往哪去的女孩，声音更冷。
“我不管其它公司如何，星耀绝对不能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否则你也不用干了，直接收拾铺盖走人吧。”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不由轻呵：
“我竟是不知道素来标榜人性化的星耀也会存在一签就是十五年、收益还一九分的合同，若是传出去，你知道大众会怎么骂你吗，现代黄世仁、南霸天！别说你了，估计连我都逃不过。
再别废话，给你两天时间查清楚，然后把事情处理干净！”
说完他也不等那头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一个个的，尸位素餐，拿着别人的钱行自己的利，还纵容这种恶劣行径，不立马把他炒了，都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慕臣望着手机冷笑，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朝夏沁颜走去。
“还待在这干什么，等着你的Linda姐下来，再拉你上去吗？”
突然的声音吓了夏沁颜一跳，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连蹦了好几步，乌黑的眼眸圆溜溜的，模样滑稽，却又透着几分可爱。
“对不起！”
慕臣嘴角微微上翘，随即又努力将它拉平。
“回去吧，今天的事公司会给你一个交代。往后不要随便什么人都相信，签合同之类的东西，先找个律师帮你看看，不然被人卖了都没处说理。”
“我知道……”夏沁颜垂下眼，双颊染上了两抹薄红。
“那个……刚才谢谢你了……如果方便的话，你给我留个电话，改天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慕臣忍不住扫向她的胳膊，经过这么一会功夫，红痕竟是瞧着越发可怖了。
有风吹来，少女打了个寒颤，手指下意识揪住裙摆，那里有红酒泼洒后留下的一大片痕迹。
估计湿着很不舒服吧。
慕臣抿抿唇，一边在心里鄙夷自己今天莫名其妙泛滥的善心，一边快速脱下卫衣，粗鲁的套在她头上。
“小白兔就乖乖在家待着，外面都是大灰狼，最爱叼你这种。”
没见来往的男人大部分都在往她身上瞄吗？
身段婀娜的纯情小白花，多招人稀罕。
“你成年了吗，该好好上学的年纪就好好上学，做什么这么早接触社会？想工作赚钱，以后有的是时间，几十年足够你累的。
而且娱乐圈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瞧着五光十色，内里的龌龊数不胜数，就你这段位，小心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夏沁颜懵懵的抬起头，正好对上慕臣墨镜后的双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细长、双眼皮、眼尾微微上翘，眼珠黑亮，专注的望着你时，容易让人有种深情的错觉。
她有些发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却不知慕臣也在走神。
无它，实在是那双眼睛太干净了，清澈澄净，宛如一弯清泉，足以洗涤人心。
因为之前才哭过，她的眼圈有点泛红，仿若刚出生的小动物，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都显得那般可怜可爱。
有些……犯规。
慕臣内心自我唾弃，快速往后一退，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快回去吧。”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把衣服穿好。”
他穿着都大两个码的衣服，穿在夏沁颜身上更是宽大的如同卫衣裙，长度几乎要没过她的膝盖。
由于直接从头上套下，她的胳膊还没有伸出来，只露出一张无措的小脸，在黑色的映衬下越发白得通透。
像是穿着玩偶服。
慕臣的唇角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越咧越开，真的好像小白兔。
“你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啊？啊……是！您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夏沁颜赶忙要掏手机，可是一低头，她忽然傻眼了。
因为她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手机、包包都在包厢没有拿出来。
“唔……”她尴尬的手足无措，这样显得她刚才的话只是虚假的客套话似的。
慕臣只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禁暗叹口气，看来真的不是认出了他，想趁机拉近关系。
“走吧，住哪，我送你。”
如今再上去拿包也不现实，没钱没手机在现代社会寸步难行，既然已经做了好人，干脆做到底。
“……对不起。”夏沁颜小跑着追上他，始终离他有一步远，声音也细细小小，好似有些胆怯。
“为什么道歉？”慕臣不知为何有些微微的烦躁。
从见面到现在，她都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
“以后你没错的事情不需要总跟别人说对不起，即便你真的做错了，真正关心你的人也不会在意。不在意的人，你道再多的歉，他也还是会介意。”
“哦……”夏沁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慕臣瞥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她的头顶。
“算了，以你的脑容量，估计说再多你也不会懂。总之，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太单纯。”
夏沁颜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不禁撇嘴，“我知道，我都高三了，和星耀签约也快半年了，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可惜慕臣对她后面的话根
本没听清，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
“你才高三？”
“嗯，再过几月就成年了，我现在也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夏沁颜骄傲的挺了挺胸，她能自己养活自己。
艹！
慕臣忍不住低低骂了句脏话，对Linda等人的怒火越发高涨，真是禽兽啊，这样的小妹妹都敢骗！
“你很缺钱？”
“……嗯。”夏沁颜轻声应了，却没有说她为什么缺钱。
慕臣打开车门，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没追问，只是默默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本来想直接废掉合约，还她一个自由身，现在看来，她还很需要这份“工作”。
虽然雇佣“童工”不道德，但让一个还未满十八周岁的女孩失去赖以生存的收入来源，似乎更可恶。
保不齐她为了钱又被人骗。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些。
慕臣琢磨着，关上车门、发动汽车，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忽然亮起的闪光灯。
夏沁颜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酒店大门，唇角轻轻挑起，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