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夜总给人凋零的感觉。

  雨滴拍打地上的落叶,几辆越野车轰鸣驶过,车轮碾过落叶,压过水洼,溅起的水滴和雨水重合,再次落下聚成水洼。

  几辆车停成一道包围圈,所有大灯全部打开正对着车前趴着的人,鲜血混在雨水中,和黑色的油柏马路融为一体。

  那人穿着黑衣黑裤,露出来的手背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秋雨的寒意,白的刺目。

  几辆越野车上陆续下来十几号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事,为首的一个人身材魁梧,穿着黑色雨衣,宽大的雨衣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留着深深刀疤的下巴。

  “死了吗?”刀疤男发话问道。

  旁边的马仔立马接话道:“还有口气,特意打了招呼给您留的。”

  “哼。”刀疤男冷哼一声,“胜为王,败为寇,这话是你说的,今天我还给你。”

  “做掉他吗?”马仔问道。

  “不能让他死的太轻易。”

  “明白!”马仔应声道。

  说完,马仔在手上啐了两口,拿着寒光乍现的狼牙棒就要走上前,突然被一根生锈的水管砸倒在地,抽搐两下晕了过去。

  “你们十几个人欺负一个重伤的,好意思么?”

  一个少年的声音打破紧张的气氛,地上那人手指抓紧地面,蓄势待发。

  “从哪儿来的小屁孩子,滚滚滚。”刀疤男不耐烦的像赶苍蝇一样挥手。

  “你如果非得叫,可以叫我隋哥,孙子。”

  刀疤男眼中杀意四起,转身冲着车圈外站着的人吼道:“给我抓住这小子!今天我要剁了下酒!”

  ……

  天空中好似划过一道闪电,华哥降下车窗看着远方的夜空,此时的天气就很像那年雨夜的开端。

  那年雨夜的事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华哥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某些细节。

  正如现在,他坐在一辆帕萨特里在码头边等张启平的电话,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晚上“隋哥”语气里的不屑。

  当时他趴在地上,哪怕浑身疼,也没忍住咧着嘴笑了一下。

  正当他思绪飘飞时,张启平的电话突然响起。

  “计划有变,汤隋跳海了,快去找他!”

  “好。”他应声后立即行动,帕萨特车灯点亮,黑色的车身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你在跟谁打电话?”沈要摆脱几个侍应生的桎梏,朝着角落里低声打电话的张启平走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厉声喝问道:“今天这事是谁让你干的?!”

  张启平甩开胳膊上的手,“这种时候你还在问我这种问题?!表弟,该说你是真蠢还是天真?”

  他推开沈要,冲旁边跑上甲板的船员喊道:“船怎么还在走?立刻停船!关闭螺旋桨!所有人通通给我下去找!”

  喊完他转身看着沈要,面色复杂,“表弟,听我一句劝,和我回去吧。”

  沈要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拉到眼前,阴沉着脸说:“今天阿隋从这里跳下去要是有什么好歹——”

  “我比你更心疼,我才是最喜欢他的人!”张启平强硬地拉开衣领上抓着的手,“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他和华哥关系不错……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叫华哥吗?因为只有软中华才配递到他面前,和这种人关系不错,你觉得会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当谎言说了一千遍,即使再坚定的内心也会动摇。

  沈要有一瞬真的信了张启平的话,因为他确实很在意汤隋的过去。

  “那你呢?”沈要靠在旁边的扶手上。

  “什么?”

  “你是因为什么看上他的,既然你觉得他这么——混乱。”沈要实在是不愿用不好的字眼去说汤隋。

  “哦,你说我啊?”张启平用手将头发向后捋顺,“我不是说过吗?我审美没问题,他长那么帅,我看上他也是正常的事。”

  “你不介意他和华哥关系好么?”

  “嗐,我大度,我不介意。”

  沈要勾起嘴角,“巧了,我也大度,我也不介意。”

  张启平:“……”

  “是沈女士让你来的?”见张启平不说话,沈要开始盘问。

  “哦,那倒不是——”

  “你不用回答。”沈要打断他的话,“我没想听你的回答。”

  张启平:“……”那你还问什么啊?!

  “沈女士让你来劝我回去,你不知道怎么做就学网上挑拨离间,对吧,你也不用挣扎,之前Gaman也是受她的委托才一直跟着我的,那小胖子已经全部交代了。”

  正在基地给向日葵浇水的Gaman突然打了个喷嚏。

  张启平索性放弃挣扎,“没错,既然Gaman都告诉你了,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去,也省的我多费口舌。”

  沈要摇头,“比赛还没结束,结果还是未知,我不会回去的。”

  “行,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等你撑不下去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张启平的手机终于响了,是华哥的电话,旁边等着的沈要看到名字劈手夺过。

  “人已经找到了,我送回酒店。”对方说完挂断电话。

  ·

  直到跳进海里,汤隋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不管怎么解释都觉的无力,就在此时,他看到了那个长头发女人的照片,一下子就想起贺霄说的“长头发”。

  顿时怒从心中起,争吵之下他只想逃离,等他再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在海里了。

  在印象中轮船就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他拼命的朝着海岸边游去,却几次被海浪打回去。

  几轮与海浪的拉扯后,体力骤然下降,他甚至在想,如果死在这会不会有人找到。

  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海面黑漆漆一片,只有偶尔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一瞬前方无际的海面。

  他拼命的向前游,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但他还看不到岸边。

  终于,一个不慎被海浪卷进海里。

  海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会就这样死掉吗?

  汤隋能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沉。

  如果知道今天会是这种结果,他就不会跟着张启平出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短暂的不到二十年的人生。

  “……隋哥……”

  谁在叫我?

  “……快点跑……”

  我跑不动了……

  “……被他们抓住就是死路一条,给我打起精神继续跑!”

  不行,我——

  “男人不能说不行!必须跑!”

  凝固的身体动了动,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能量,汤隋开始向海面游去。

  但他沉的太深了,海水也太冷了。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海面时,肺里的最后一丝氧气被消耗殆尽,再无力向上。

  我真的不行了——

  “隋哥!你必须行!”

  有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坚定地带着他冲出水面。

  “咳咳咳……”

  汤隋被人带着往前,冲出水面时不小心呛到,一时间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

  “怎么样?还是活着的滋味好吧?”

  汤隋反应了好半天,才认出带着自己的人是谁,“华哥?”

  “嗐,叫什么华哥,我现在姓刘,叫我小刘就行。”

  “咳咳,好……小刘哥。”

  华哥……哦不,是小刘哥,他突然出现着实让汤隋没想到。

  两个人不过片刻就到了岸边,但汤隋已经没力气了,被他小刘哥搀扶着上岸。

  直到坐进那辆黑色帕萨特的副驾驶,汤隋才有功夫去问他,“小刘哥你怎么在这儿?”

  小刘哥和他一样浑身湿透,但毫不在意地坐进驾驶室,“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喝点热汤吧,小心感冒。”

  汤隋毫无防备,他觉得他和小刘哥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小刘哥没道理会害自己,于是接过保温杯盖,将里面的热汤一饮而尽。

  “喝完了就系好安全带,我们准备出发。”

  汤隋把杯盖递回去,伸手拉过安全带扣好,“你还没说呢,怎么今天突然出现,我刚才在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第一次见你时咱俩夺命狂奔的狼狈样了。”

  他小刘哥笑了笑,“咱俩心有灵犀,我来找你之前也想起来这事了。”

  汤隋突然觉得有些乏力,他认为是在海里游的太久导致的,也没细想。

  “对了,小刘哥你现在叫什么?”

  “嗯?刘源,源头的源。”

  刘源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黑色的帕萨特平稳地在路上行驶,朝着酒店进发。

  ·

  在超跑还没停稳的当口,沈要手撑着车门,一个翻身便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张启平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跟上,手里还拿着湿巾擦衣服上沾到的鼻血。

  “你跑得再快也挡不住人家旧情人相聚!该发生的早发生了!你现在去也只是徒增尴尬!”

  沈要根本没听后面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华哥所说的1506房间号门口。

  不等他敲门,华哥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体形修长,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匀称,但看起来坚实有力,全身上下只有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抱着手靠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就是沈要?”

  沈要没理他,推开就要往里走。

  却被华哥拦下,“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想把我的人带走?”

  沈要眯眼看他,“让张启平省省他的那些小把戏,再给我搞这种有的没的破烂事,小心我揍的他连他亲妈都不认识。”

  他听完笑了,“小朋友,耍狠不是这么来的。”

  说完抓起沈要的领子一把将人抵在墙上,眼神凶狠地看着沈要,压低声音地说:“阿隋已经睡了,别把他吵醒了。”

  沈要趁势拧着胸口的胳膊翻身将人带倒,电光石火间两个人在酒店的走廊打了起来。

  等张启平跟上来,看到地上翻滚的两个人,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他赶紧扑过去劝架,拉着华哥的胳膊想把两人分开,但沈要不松手,又是一记勾拳打过来。

  张启平躲闪不及,直接被打成了熊猫眼。

  即便如此,他也得忍着疼过去劝架。

  “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