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隋默认了沈要那天找到自己是因为谭明朗的缘故，他也没再问过这事。
日子仿佛还和以前一样，训练、比赛、训练、比赛，可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人的成长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而仰仗着有沈要在身后撑腰的汤隋，则永远的留在了那天晚上。
终于，夏季赛要结束了。
决赛的当天汤隋隐隐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但他很久没犯过胃病了，还以为和以前一样难受一会儿就会过去，所以他也没多想。
直到比赛开始，他察觉问题有些严重。
前四局打的时候，他还能忍，可也免不了影响发挥，几次对面房顶有人他居然没看到，被人利落的收了人头分。
此前苦苦维持的第六迅速下降，一下子落到了第八。
休息时教练的神情非常严肃，再三提醒汤隋注意别犯低级错误，他脑子嗡嗡的，胡乱地点点头应付过去。
接下来的四局比赛总算疼的没那么厉害了，赛场上的表现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拉胯，但是也同样没有亮点，只能说堪堪把排名积分追到了第七。
教练许是看出了他有些不舒服，第八局结束休息时提议让他下场休息。
他摇摇头说：“不用，只是有点累。”
沈要一脸担心地目送他上场，转过头对教练说：“如果下一局他状态不好，最后一局换我上场。”
可汤隋没给他这个机会，或者说汤隋的运气没给他这个机会。
第九局他们的选点非常好，甚至连运气也非常好，一个天命圈套着一个天命圈，次次都落在他们头顶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到了决赛圈。
即便是决赛圈依然是一个天命圈。
汤隋都忍不住心慌，运气有点太好了。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能运气好，每次运气好的背后都附加了无限水逆的debuff，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所以蛇蛇在兴奋地说他们又被天命圈套住的时候，汤隋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从夏季赛开始以来，除了沈要上场的那一天，他们没有一次吃鸡。
哪怕很多次他们拿到了第二，已经无限接近吃鸡了，但还是没有一次成功。
所以这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聚齐了，就恨不得把吃鸡直接怼到他脸上，可他还是害怕，越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越是怕自己得不到，最终发现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就在这种情况下汤隋一个愣神被打成丝血，他还没被救起来，大熊和蛇蛇一阵刚枪，小兵在他旁边给他打掩护，然后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屏幕蹦出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成功来的太容易，不仅是他飘，就连解说都脚底发软，看着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然而到此时，好运结束，正逆颠倒，汤隋的地狱模式正式开启。
最后一局刚开局他就知道完了，不仅是比赛完了，还有他岌岌可危的胃。
他脆弱的胃仿佛跟着比赛结果走，明明不怎么疼了，忽然一下又开始了，而且一阵比一阵猛。
“……P城，最后一局了，大物资点赌一把。”
蛇蛇奇怪道：“隋神？你人呢？”
汤隋眼前一阵阵发黑，等他眼睛清楚地能看到时，他已经过了P城，快到靶场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的，刚刚手卡壳了，我去找你们，不用管我。”
而他此时紧握鼠标的骨节泛着苍白。
剩下的细节他记不清了，完全凭借肌肉记忆，捡枪、装弹、对辅助装备挑挑拣拣。
靶场不愧是穷穿地心，他差不多搜刮完了，才配了一把Scar-L。
由于他是一个人，在没有队员拉扶的情况下很容易成盒，所以他要兼顾进圈以及和其他人的汇合。
原本还希望缩圈缩在他头顶，他只需要苟住就行，结果这一局直接地狱模式，毒圈越缩越远，差不多缩到了遥远的军事基地。
他深呼吸，咬着牙把一口血气咽下去，“熊哥你们先进圈，不用管我。”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卡圈后，他余光一闪，斜后方闪过倍镜的反光。
就那么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到了，其实整个屏幕都看不太清了，但还是本能的对闪光敏感，尤其是像这种锐利的刀光，他凭着本能反手对着那一个亮光点开枪。
一梭子子弹下去，击杀公告蹦出来两条消息。
FRG-SUI使用SCAR-L击倒NCL-Narrow
FRG-SUI使用SCAR-L击杀NCL-Narrow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满头冷汗嘴唇发白的人干的出来的。
这一表现让摄像机频频把镜头给汤隋。
而看到汤隋的一瞬间，在后台桌上坐着的沈要立马站起身，他状态不对。
其他人只觉得他因为比赛，紧张到出汗是很正常的，只有沈要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体不舒服，眉头蹙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样，而且嘴唇的颜色也和平时不一样。
“……熊哥我过来了。”汤隋使劲眨眼，努力想看清屏幕，奈何胃疼的他脑袋一阵阵发懵。他尽最大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可惜因胃疼而不自觉的弓背，让他并不如往常那般自如。
小兵已经成盒，在OB蛇蛇。
“……你们已经进圈了，不用硬刚人头分——”
“怎么？不想吃鸡了？”蛇蛇冷哼一声，“虽然我的定位是苟王，但不代表我没跟熊哥练过刚枪好吗？！”
蛇蛇二话没说，拿着UZI一顿扫射，在被打成丝血之前拿下两个人头。
汤隋一愣，过桥的时候被后面的人阴了一枪，他刚想说不用拉，大熊已经过去在旁边扔烟雾弹接应他了。
“你不会想玩个人英雄主义吧？”大熊挑眉，“谁说的不到最后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即使牺牲也得有价值？”
“我……”
“你还没被利用完，不能挂，给我挺住！”大熊把他拉起来扔给他一个医疗包。
汤隋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想到“大概这就是家？”这种感觉。
以往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会和任何人产生情感上的牵绊，即便是四个人组排，他也只是遵从命令一样的去打配合，就像个冷静的机器，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是机器，他是FRG的一份子，并不会因为他来基地的时间短就对他有偏见。
你看小兵融入的就很好，每天在训练室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哪怕组排的时候被暴打，其他人也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偏见。
汤隋抗过一枪，迅速闪躲朝后扔了一个手榴弹，立刻跟在大熊身后过桥。
“你不会以为就你觉得刚才吃鸡吃的憋屈吧？”蛇蛇憋着一肚子火，疯狂扫射对面房间里的人，两个人绕房绕了半天，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
大熊揶揄道：“蛇仔已经联想到网友们会怎么骂他了。”
蛇蛇紧盯着屏幕不放松，阴阳怪气地说：“什么【除了运气还有什么？没了OWNER就是一群辣鸡！】，还有那种专门艾特我故意恶心人的，【还得靠苟，毕竟没什么实力，能苟到名次就挺不错的了】，【凑个人数而已，不要那么认真，下次你送快递我会夸你一句送的真快！】。”
汤隋想笑，但是没什么力气，只是咧了下嘴，没有说话。
大熊又打掉一个人的半血，收敛笑容说：“所以，隋神，你怎么好意思自己半道成盒？”他骤然语气凶狠地说：“得踩着他们的盒，让他们看看，我们FRG不是好惹的！”
“砰！”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汤隋拿着蛇蛇扔给他的98k，结束了夏季赛最后一场比赛。
那一刻仿佛变得很漫长，现场的灯光变得扭曲，人海的欢呼声也蓦然从耳边消失，他保持着最后开枪的动作一动不动，随即被黑暗淹没了一切感官。
……
“喏，就是他，听说他妈死了，跳楼自杀的……”
“谁知道是不是自杀？说不定干了什么事被人报复了。”
“他妈有精神病，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离他远点儿。”
“别看他别看他，他打架贼猛，上次给隔壁学校那个校霸干断了一条胳膊。”
“我去，他看过来了，快走……”
尚且顶着学生头的汤隋神情冷漠地扫视过去，随后跟着老师去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敞，靠墙边摆了一组宽大的深咖色真皮沙发，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们纷纷站起。
“小隋，跟外公回去，外公送你去国外的学校念书，那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搬弄口舌是非。”
“我不回去！”小汤隋倔强地仰起头，“我妈在这，我家在这，我回哪儿去？我不走！”
“你！”外公明显很头疼，“你这孩子，跟颖颖学的……唉，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她跟那个男的结婚，我早知道——”
“行了！”外婆埋怨地看他一眼，“都多少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在这儿说那些有的没的。”
转头再看向小汤隋，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小隋，跟外婆回去吧，我们是回你家呀，又不是别的地方。”
“我说了我不走！”小汤隋一脸的不耐烦，“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外公一下恼了，左右找寻着，眼看就要抄起什么东西打他，然后被校长拦了下来。
“孩子还小，不要动手。”
“不动手他听话吗？！”
“那你也不能在学校动手啊。”
小汤隋不想看他们虚伪的面孔，径自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他不听里面的争论，飞速下楼朝家里奔去。
学校呆不下他回家就好了，回家就能和以前一样。
“妈，我回来了。”他刚到门口，还跟以前一样习惯性的喊了一声，随即他想起来他妈死了。
在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门锁已经换了，然后他愣了一瞬，紧接着就跟疯了一样大力地踹门，一拳一拳打到门上，好似发泄一样，“开门！谁在里面？！给我开门！”
里面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打开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谁家的小屁孩——”
不等他说完，小汤隋推开他闯了进去，脸色突变。
“诶！你谁家的小孩？”
“怎么跑进来一个小孩？”
“你认识？”
“不知道啊，他自己突然进来的。”
……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小汤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不停的在变换。
他看到虚空中有个小孩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嘻嘻哈哈笑笑闹闹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昏黄夕阳照映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随着他们的走动，他看到那个小孩的身影一点点抽长，慢慢地长到那个女人的胸口那么高，然后是肩膀……
他看着看着，只一眨眼，眼泪莫名地扑簌簌往下落。
他低头，伸开手去接，却发现只是徒劳，眼泪顺着指缝悄无声息地溜走，正如房间里的画面一点点模糊，最终随风消散……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只听“噗”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解说的声音重新涌进耳朵，其中还夹杂着蛇蛇他们的惊呼声。
汤隋遗憾地想，还是没忍住，紧咬着牙关咽下去还是会吐出来，他始终无法习惯这个味道。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有一个感觉：这血，可真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