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威兹曼?找我有什么事吗?”神代雪祈接起电话,语气雀跃地问道。

  “……”

  电话那头却无人说话,只传来一阵沉默地呼吸声。

  神代雪祈神情一变,心底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也沉默了好几秒,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艰涩:“……到底怎么啦?威兹曼?”

  “我……中尉他……”

  威兹曼总算是开口了,可是声音却嘶哑极了,带着些许哽咽,像是在极力压抑住哭声。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神代雪祈眼珠震动,开口语气很急:“老爷子他怎么了?生病了吗?你说话啊!”

  “中尉他……”

  威兹曼再次开口,神代雪祈猛地屏住呼吸,像是上法庭的罪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威兹曼说:“中尉他病逝了,我想……”

  他声音哽咽而沙哑,带着满满地疲惫:“我想,你应该来参加他的葬礼,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

  神代雪祈的脸色猛地一变,煞白煞白地像是一张白纸,嘴唇毫无血色,止不住地颤抖:“你,你在说什么啊?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老爷子前几天还和他联系过,当时他还好好的,说话中气十足,还笑着和他说,以后石板就交给他来保管了,还恭喜他侦探事务所成功开业,比水流的身体也完全治好啦,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以后开圣域的时候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啦。

  老爷子说得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过了几天人就没了呢?

  “雪祈,抱歉,我老了,只能将压制石板的责任交付于你,我知道你最不耐烦这些事情。但是……这仅代表我个人的私心,我希望这个世界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他依旧能保持住来之不易的和平。”

  “雪祈,你公司里的人是不是不太够用,我会拨给你几个得力的下属,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要对他们好一点啊。”

  “雪祈,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啊,我知道你的身世并不单纯的是个人类,但既然你已经作为人类活下来了,那就一直这么活着吧!大家都是这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但也都这么活下去了。你和中也都是,既然已经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每个王权者都是自己选择肩负起责任,比如每一任青之王,他们都一致选择接手Scepter4,为这个世界的稳定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而我……也因为异能的原因,成为了这个国家幕后的守护者。雪祈,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热爱自由,喜欢交朋友,真诚又热烈,但是却和你的王位很贴切,每任无色之王都是一张不定性的鬼牌,我相信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你也能自发的保护这个世界。”

  “你总说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异能力并不能给人们带来幸福,但是爱可以。或许你说得对,你就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这个世界吧,我相信你。”

  脑海中不断闪回老爷子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神代雪祈脸色越来越冷,眼神却越来越虚无,“啪嗒”,一串泪珠无声无息地从他的右眼中滑落。

  他是神明。

  一个见惯了人类生老病死的神明。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投入人类世界,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过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只一心一意地想作为人类活下去。

  ……所以在听到熟悉之人逝去时,他才会那么难过。

  神代雪祈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联系黄金之王时,老爷子跟他说过的话——

  “雪祈,你做得很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以后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活下去就好,好好活着,慢慢长大,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不要着急。就算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也没关系,我们这些老家伙会为年轻人们铺好路,只希望你以后的路更加好走一点。”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对,他以为老爷子只是在发表结课感言,又或许他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因为不敢相信,所以刻意逃避了这个问题。

  他只是笑着说:“老爷子,你还年轻着呢,说什么老家伙啊!这我可不同意,再说了——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年轻人的路也不该是让年长的人为之铺出来的,只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总会抵达终点的。”

  “哈哈哈哈哈……”

  国常路大觉笑声爽朗,似乎被他的少年意气所感染,接话道:“你说得对,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很期待,你未来走出来的路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既然那么期待着,那老爷子就该好好活着,陪着我走下去啊,而不是……突然传来死讯,让人都无法好好呼吸了。)

  神代雪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边嗡嗡嗡——好像断掉信号的电子设备,再也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威兹曼到底说了些什么。

  “雪祈——你——节哀——过来——葬礼——”

  “嘭!”

  终端摔落在地板上。

  “雪祈!雪祈!”

  绫辻行人脸色难看地将神代雪祈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语气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气定神闲,很是慌乱地说道:“神代雪祈,笨蛋!想哭就哭出来啊!不要强忍着,你是个人类,不是神明,人来都会拥有自己的情绪,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悲天悯人的神明!放轻松,想哭就哭,别死死憋着。”

  绫辻行人的话语传到神代雪祈的耳边,彻底崩断了他脑海中的那条弦——

  “呜……老爷子他……老爷子他不在了……他死掉了……呜啊啊啊啊啊啊……”

  神代雪祈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满脸茫然地号啕大哭,耳边传来嘶哑难听的哭喊声,呢喃的话语断断续续地让人听不清。

  什么啊?

  原来人类在同伴死去的时候是会哭的啊。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哭啦,可是耳边这自然而然地、完全压抑不住的嘶喊声又是什么呢?

  原来。

  ……是他自己的哭声啊。

  是一个孩子在长辈死后,情不自禁发出的悲鸣。

  “神代同学怎么了?”

  “他怎么突然哭了?他哭的好伤心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呜——他看起来好难过啊,看他哭地那么难过,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感觉神代同学心都碎了一样……”

  教室里包括教室外的同学们纷纷望过来,比起好奇更多的是被他的悲鸣所感染,大家小声讨论着,声音越来越低,氛围也越来越压抑,只余下神代雪祈悲哀的哭喊声。

  绫辻行人猛地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那双眼睛也和神代雪祈一样,写满了难过。

  是……

  中原中也。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窗外,红着眼眶怔怔地望着神代雪祈与绫辻行人,死死咬着牙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与绫辻行人对上视线后,他颤抖着嘴唇说:“绫辻,还有……哥哥,我们去御柱塔吧,去见他最后一面。”

  神代雪祈止住哭声,转头望向中原中也,眼神满是茫然,哽咽着喊他的名字:“中也……”

  中原中也小小的身躯,却体现出异常的成熟,他扯起唇角,笑地很难看:“哥,我们走吧。”

  神代雪祈怔怔地望着他,好久好久,才道:“……好。”

  *

  御柱塔和往常一样,肃穆而冰冷,除了挂上的白布,好像也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来来往往地行人,全都沉默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神代雪祈与中原中也并肩走进御柱塔里,威兹曼已经待在走廊里等待他们多时,他好像感觉不到疲惫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只是毫无血色地面容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暴露出了他的不平静。

  “你们来啦。”威兹曼说。

  “嗯。”

  神代雪祈牵着中原中也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他点头:“……带我们去见见他吧。”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牢牢地盯着威兹曼。

  “……好。”

  威兹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带着他们前往国常路大觉灵柩停摆处。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了脚步。

  大厅的中间放着一座豪华的灵柩,国常路大觉安静地躺在其中,被各式各样的花朵包围着。

  宗像礼司、比水流、还有一个红发的男人,大概是赤之王周防尊吧,以及磐舟天鸡都在这里。

  可是一向爱交朋友的神代雪祈却没有和任何人搭话的欲望,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那个老人。

  “雪祈。”

  比水流走到了神代雪祈的身边,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也将沉浸在熟悉之人死去的悲戚当中的神代雪祈唤醒——

  “他是个值得尊重的老人。”

  “你……不要太过悲伤,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依然要好好活着。”

  神代雪祈沉默良久,才开口:“……嗯,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事实,那个对他们很好的老爷子,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