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点燃着形如青藤树的烛台, 宽大的壁炉上刻画着雪花般的花纹,与彩饰墙壁上的壁画互相映衬,壁炉里却又燃烧着火焰, 时不时的发出“哔啵哔啵”的响声,房间内也变的温暖如春。

  波尔多的气候要比洛兰德更冷上一些,长时间待在四季常青的洛兰德, 公主也有些不太适应波尔多的气候, 便早早的燃起了火。

  而如今, 房间内的气氛就好像是在共赏一场静谧的初雪,温柔和恬静, 但那透明的水晶窗外, 却并非是如鹅绒一般的沉默落雪,而是漫天绚烂的星辰。

  这些星辰密布在夜色天河之中, 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夜空中回旋,偶尔有两个星子碰撞在一起, 擦起更加明亮的银芒。

  待在红绒桌布上的微生抬眼瞅了瞅默不作声似有思索的公主, 又看了看敛眸端起金丝蔷薇纹茶杯轻抿一口的钟离,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总不至于一直沉默下去吧?难不成还需要一位既有魅力又可爱的主持人?”

  “咳咳咳——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我们今日欢聚一堂,见证这世纪性的相会!”

  钟离轻笑着敲了敲微生的脑门:“如此这般史莱姆模样, 你已是忘了如何做人了?昔日你许下誓言, 绝不再用史莱姆的形态踏入璃月半步?嗯?”

  微生史莱姆沉痛地捂住心口, 做被一支飞箭击中的受创姿态,悲悲戚戚可怜兮兮:“嗷!被龙龙的嘲笑袭击到侧翻起不来了!”

  钟离先生微微挑眉:“还是说人话的为好。”

  史莱姆微生呜呜咽咽地从史莱姆变为人形的模样, 乍一看去端庄又正经, 然而仅仅是几息的时间, 他便夸张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伤眼睛了!”

  钟离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语气轻缓:“何物伤你之眼?”

  微生感叹地又瞥了几眼钟离先生矜贵的脸, 最后拿出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贵妇人华丽羽扇,挡住了钟离先生的脸,认真道:“太闪了,伤眼!”

  钟离:“......”他面色无奈地用指背将羽扇给压了下去。

  公主好似见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一般,眉眼弯弯如落入人间的上弦月,笑意轻灵:“见你们这般拌嘴,倒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那么,公爵阁下,我们认识吗?”

  “还是说,你如微生一般,想确认一番我究竟是否是你们记忆中认识的人呢?”

  公主含着笑,语气却是半分犹豫的疑问也无。即使记忆有所缺失、即使如今的世界会蒙蔽她的眼睛,但只要有一丝的违和,她便可以从中钻磨出蛛丝马迹。

  更何况,微生在她身边这一路,并未太过掩饰自己的目的。

  而且,无论是从内心深处的愿望还是理智的判断,公主都并不认为这些感情为虚假的泡沫。

  微生似模似样地摇了摇头:“可怜我做了这么久的小卧底,看来还是没过多久便被你认了出来。”

  公主捏着下巴歪头:“所以,你们要如何验我呢?”

  钟离先生微微一笑,对一切的结果都已经有了足够的预想,他翻过掌心,墨色的玉佩在他的掌心中溢着流光,精巧的流苏坠子飘逸地流动着。

  “器物皆有灵,或许无数中的验证方式,都比不得归终为之倾尽心力寄托意念的物件,这乃是她亲手所造。至于本身的功用......”

  钟离先生的嘴角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令他脸部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这玉佩的功用,自然是为了在微生捣乱恶作剧又逃之夭夭后,用来逮住他这位眷属的。

  为此归终曾经拉着其他仙家好友看了不少的好戏。

  “岩君又在教育真君啦!”

  “猜猜这次真君能撑上多少时辰?赌一件灵宝!”

  钟离先生隐隐一笑:“功用尚且不提。”

  正经脸的微生撇了撇嘴:“......嘁。”

  公主的指尖在桌上规律地敲动了几下,红绒的色彩衬得她的手白得恍如莹玉,仅仅是轻轻地点着,也宛如一场视觉盛宴。

  不过在场的两人都是见惯了这般场景的,均是能够免疫,将选择的决定权留给公主自己。

  半晌后,公主的眸色坚定下来,认真道:“或许人生偶尔也需要一场豪赌,我也想知晓我时常对这个世界产生的隔膜是为何而来。”

  她将手心放在胸口处,正色道:“那么,便用你们的方式来验证吧。”

  “不过,”她的眼尾促狭地扬起,“要是你们骗我的话,微生以后每天就只能吃海鲜啦!”

  微生惊恐着脸大惊失色:“???还是给龙龙吃吧!他也不喜欢海鲜!”

  钟离:“......”他也不爱吃海鲜,还是都留给小派蒙吧,那孩子爱好美食,可以品尝海鲜,并对此保持热忱。

  说笑之后,钟离将归终所制之物递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眨了眨眼睛,探出手指,与墨色优雅的玉相触。

  微生也沉下神色,与钟离一同确认最后的结果。

  眼前盛放出一道炽热的白光,当他们再睁眼之时,入眼却是波涛倾覆、残垣断壁的归离原。

  少女的遗骸立于残败的归离原之上,身体蜷缩着紧闭双眼,眼睑中却落下一滴触目惊心的泪。

  地上的人们在污浊的浪潮中哭嚎,恐惧与悲伤的阴影如影随形;翻涌的浪潮中扭曲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为人形,有的却是怪物的模样,污秽又残忍,宛如人间的炼狱,日光被蒙上一层阴影。

  少女的遗骸四周,狞笑的敌人背对而逃,无人愿意在此刻承受魔神逝去而爆发的恐怖力量,虽然恐惧,但他们同样也对此刻的浮尸遍野感到兴奋与愉悦。

  罪恶与荒诞、扭曲与恶意、恐惧与悲伤、守护与牺牲......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构成这幅令人心神俱殇的场景,日色暗沉如血。

  微生并未见过当初的归离原上惨烈的景象,归来之时只留下了平静宛如死水的残破,如今在归终尘封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握紧了双手。

  钟离平静地站在一旁,比千锤百炼的石像更为沉默。

  他心中叹息,将目光移向公主。

  公主怔愣地望着面前的颓败凋敝,还有正前方那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遗骸,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想要触摸地探出了手掌......

  “这就是我所梦见的,久远的残念吗......”她目光迷离,轻声呢喃着,衣摆在空中拂过虚幻的涟漪。

  当她的手触碰到某个记忆空间的界限之时,空中忽然漾起如水的透明波纹。

  静止的残破颓靡都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哀嚎与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闻之心神剧痛!

  但一同活过来的,还有敌人扭曲的笑声!

  他们背离而逃的身体缓缓回转,残忍恐怖的目光纷纷望向遗骸身前的少女,扭曲着发出一声尖锐的凄鸣!

  地狱的恶鬼重回人间。

  “怎么回事?!”微生一惊,“记忆中的人怎么活了!”

  在归终的记忆中,他们无需顾虑游戏世界的限制,手腕翻转之间,弯弓辙待饮血!

  钟离的脸色微沉,担忧之色隐于眼底,出手将微生给按住,轻轻摇了摇头:“你应当也知晓,魔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死不灭。即使归终经数千年之后再度复生,她铭记最深刻的记忆是这段牺牲的悲悯,而这段记忆却也同样困住了她。”

  “我们无从帮起,这只能靠她自己赢得复生的战争。”

  微生抿了抿唇:“也就是说,归终的记忆里留下了曾经围困归离原的魔神影像,这些魔神的影响也继承了一部分魔神的意志,阻拦归终想起一切、并重获曾经的力量吗?”

  如果无法战胜这些魔神的意志,那么复生的归终就只会是一个忘却一切的普通人,即使他们了解归终,清楚归终并不会执着于过去的力量,但无法再看到如今的璃月,归终也应当会遗憾的啊......

  看了一会儿公主逐渐变得娴熟的抵挡与应对之后,微生忽然释然地笑了:“不过,死去的那些家伙脆弱的意志又如何能与活着的归终相抵抗?就算她现在会有些吃力,但迟早会跨过这个难关。”

  钟离先生的笑意悠远,温柔的浮光恍若星点:“确是如此。”

  ——

  再睁眼之时,公主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无奈笑道:“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走进了你们的陷阱里呢?这下子堆压在我这儿的事情也算是又添上了重量级的一件。”

  她笑着提出了一个疑问:“不过,若是我一直无法战胜这道难关呢?”

  钟离先生垂眸望向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温声道:“在这之前,你亦是我们的好友。”

  “也是,不过我最开始来波尔多的目的也仍旧不变,希望能够有始有终。”公主站起身来,步履轻巧宛如点水的飞燕,笑容明快,抹尽阴霾,“诶呀,那我也只能接收你们这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了。”

  已经无需再解释更多的东西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即使现在与她而言宛如初见,但默契却好似与生俱来。

  她绕路到门边,突如其来地将门打开。

  “噫啊!”

  “救命!”

  “旅行者!我快被压死了啊!”

  双子和派蒙很没有形象地趴在地板上,或许是准备恪守礼仪拜个早年,尴尬地对屋里的三人挥手说了一句:“嗨?”

  钟离先生好笑地抿了口茶。

  “三位小客,夜闯公主香闺,可是会收到惩罚的呢。”公主殿下仰起下巴,语气轻快。

  双子:“......”

  他们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先前钟离会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你怎知归终不会逗魈那孩子玩呢?”

  旅行者无辜装傻:“什么夜闯香闺?我们是来看恶龙的!”

  微生冒出一个问号:“?”莫要cue我。

  钟离轻轻一笑:“也是,我还未曾见过你这恶龙是哪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