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路边看见卡喀亚”这件事让提姆非常惊讶。

  因为在韦恩家一众人的眼中,亚当斯一家非常地“宅”,而且厌恶阳光。

  不到中午,勒奇会拉上亚当斯家里所有的黑色窗帘,它们又厚又沉,将阳光杜绝在外。

  之后,亚当斯的大房子会变得安安静静,从外面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但根据杰森和罗伊的交代,亚当斯家的下午都会进行丰富的娱乐活动。

  勒奇会弹起欢快的音乐,戈梅斯和莫迪西亚会拉着杰森或罗伊做击剑比赛,打室内板球,练习射苹果,下棋,打桥牌……

  不过,戈梅斯不是家里最擅长做游戏的人,有很多次,杰森和罗伊都输给了断手,他们不服气地再战,然后又输……

  罗伊信誓旦旦地表示,断手一定有脑子,它的脑仁就藏在它的掌心里,总有一天,等达米安考出医学博士,不妨对断手进行解剖研究,论文一定能震撼业内。

  太阳落山之后,亚当斯家的窗帘会重新拉开,他们一家会出来“晒月亮”,或者打开窗户,对哥谭的狂风大雨发表“赞美风暴”之类的话。

  亚当斯家的孩子们看起来倒是比较自由:

  星期三会在花园里玩娃娃,挖蟾蜍,帕斯利会和达米安骑蜘蛛,溜蜥蜴,偶尔也能看到卡喀亚趴在树杈上,抱着树枝打瞌睡。但纵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在白天离开过家。

  所以,在韦恩家的印象里,邻居们依然是一群“不会白天出门”的人,更别说上街了。

  在这样深刻的印象下,提姆几乎想问卡喀亚“需不需要一把伞”,因为担心过于苍白的小邻居会被太阳“吱呀”一声晒化。

  卡喀亚摇摇头:“我刚刚完成一项工作,没有事可做。你去上班吗?”

  她嘴里的“工作”,就是拿着星币走进小卖铺做测试。

  提姆回答:“我准备去慈善机构。”

  卡喀亚正色道:“我为你的破产感到遗憾。”

  ——多完美的竞争对手,已经学会了自己解决自己。

  提姆笑了:“你误会了,我是去做义工。”

  简单说了一嘴后,他继续提议:“如果你没有事的话,可以去市里玩,哥谭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主题乐园,海洋馆,猫咖……我把地址发给你。”

  卡喀亚想了想:“电视剧里说,邻里之间的相处需要有来有往,昨天你们和我们一起野餐,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去做慈善。”

  见小女孩说得认真,提姆有些想笑,又有些好奇:“你看了什么电视剧?”

  卡喀亚:“《绝望主妇》。”

  提姆:……

  走出小卖铺,提姆到树下解锁山地车:“有些远,你会骑自行车吗?”

  过去,卡喀亚出门总是会具象夜琪,独角兽,飞马等等幻想生物,从来没有骑过或开过车,但是面对提姆,她不能透露能力,只能回答:“不会。”

  山地车上没有后座,提姆提议:“我们打车……”

  卡喀亚突然说:“但是我会滑旱冰。”

  她在路边的鞋店里买了一双合适的儿童旱冰鞋,蹬着滑轮和山地车并排前进。

  提姆戴着红蓝相间的头盔,有意放慢蹬车速度,领着卡喀亚来到一扇大门前。

  门外,看见卡喀亚,迪克也是同一个反应,“你可以出门?”

  卡喀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又听见提姆调侃:“是的,她可以出门,你输了。”

  不久之前,蝙蝠崽们打了个赌,赌亚当斯一家是什么“生物”。

  迪克赌,他们是一家“吸收暗黑魔法的生物”,只有在那所府邸里才能够得到充足的养分,所以屋子像一座结界,困住了他们。

  今天,卡喀亚的出行让这说法不攻自破。

  迪克嘟囔道:“我知道没这么简单。”

  卡喀亚第一次来慈善机构,发现在门外排队的人非常多,绕到了拐角处之后,一眼看不尽。

  他们的服装也各不相同,各种时节的都有,甚至有人裹着破破烂烂的羽绒服。

  她不由得小声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迪克和提姆聊着天,隐约透露出在分发物资的时候,有人聚众闹事,导致几名义工受伤,其他人也不愿再冒风险。

  如果说外面排队的人多,里面的房间更是充满了人,芭芭拉拿着一个大号笔记本,用笔端蹭着头发,视线落在卡喀亚脸上,有一瞬间错愕。

  “她能出门。”迪克抢先说。

  芭芭拉不为察觉地松了口气,用本子拍着迪克的肩膀,熟练指挥:“你去帮助护工,提姆,你分食物,咔咔……嗯……”

  她不知道该让卡喀亚干什么,所幸卡喀亚能自己给自己找活,抽出两把剪刀,“我可以帮他们剪头发。”

  ——义工,就是为别人做一些事,做完后不收钱。

  她懂的。

  “剪头发……”芭芭拉哑然失笑,轻轻叹道,“好吧,也不错,我给你找个位置,你可别离开大家的视线。”

  她真担心这里人多手杂,一不留心会有坏人把小姑娘抱走了。

  卡喀亚搬了两张椅子放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张高一点,一张矮一点。

  她站在高椅子上,看见人路过就期待地问:“你要剪头发吗?”,“我可以帮忙。”,“我是义工。”

  可惜,这些人行色匆匆,有人停下来看她一眼,但没人真的坐下来。

  她环顾四周,看见有提姆的加入,门外的进度加快了,迪克也帮上了忙,于是,她跳下凳子,决定主动招揽。

  经过一扇门,她听见有人讲话:“……骗他们,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他们不能带走她……你一点都不关心吗?什么?去死吧!”

  卡喀亚探出脑袋,看见一个女人拿着话筒,歇斯底里地将它摔回电话上。

  女人转过身,却和她四目相对,一时间,两边都有些呆滞。

  不过,卡喀亚也注意到对方的头发很枯燥,凌乱,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她走过去,轻轻拉住女人的手:“你要剪头发吗?”

  对方可能是没反应过来,真的被她牵着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只是脸上全是死灰一样的绝望。

  卡喀亚拿着剪刀,围着她打转:“你喜欢什么样的发型?短发吗?要不要剪刘海?”

  对方根本没有回答,于是她问:“发生什么啦?”

  被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女人不禁眼眶一红:“我的女儿比你还小,他们要抢走她。因为我没有工作,也没有住所……”

  她滑下椅子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小声地哭起来。

  瞬间的崩溃导致情绪滑坡,当她终于冷静下来,擦着眼睛抬起头,看见金发小女孩抱着一瓶牛奶递过来,“给,你喝。”

  她摇摇头,带着歉意说:“我肯定吓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卡喀亚将牛奶放在她的鞋旁,说:“我是负责理发的义工。你已经坐下了,不能拒绝我。”

  “哈……”女人苦中作乐地笑了,“好吧,我是菲奥娜,你呢?”

  菲奥娜已经坐在地上,卡喀亚也不用站在凳子上,直接伸手捏住对方褐色的头发:“‘咔咔’,是剪刀的声音。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

  “短发吧,剪短了更方便。”菲奥娜低落地说。

  卡喀亚站在她身后,在她的脖子上围了一块布,飞快地动着剪刀,提议道:“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

  “太难了……”菲奥娜轻声说。

  在哥谭,或者其他的大城市,底层人一旦丢了工作,很快就会因为付不起费用失去房子,没有房子就很难得到公司的信任,还有更多更深的原因。

  不过,她觉得和小孩说这些实在太复杂,只是说:“你看,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想找到工作,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

  话音刚落,碎发已经散了一地,卡喀亚递来一块镜子:“剪好了。”

  菲奥娜吃惊地说:“好快!”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剪了短发,看着精神许多:“你的手艺真好。”

  卡喀亚乐了:她的技术可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引以为傲。

  菲奥娜问:“我该怎么感谢你?”

  卡喀亚擦着剪刀,说:“不用啦……”

  突然,她停了一下,想了想,问:“如果给你一个工作机会,但是要搬去星星上面,你会愿意吗?”

  菲奥娜一怔:这是什么问题?

  很快,她反应过来,小孩大多想象力丰富,她的女儿也是。

  她失笑道:“如果真的有,我会考虑。”

  卡喀亚继续说:“那,我需要一份你的简历……或者照片。”

  菲奥娜露出一丝微笑:“我们合照吧。”

  卡喀亚想了想,觉得也行。

  她要简历的目的也是照片,以免她混淆了菲奥娜的模样。

  从长发变成短发的菲奥娜得到了周围人的注意,另一个女孩走过来,问:“我也可以剪吗?”

  卡喀亚点点头,请她坐在椅子上……接着,又来了一个长发的男人……

  上午半天很快忙过了,芭芭拉来叫她吃饭,外面的队伍少了一半。

  提姆和迪克给她们送来领到的“义工餐”。

  虽然说是“义工餐”,不过他们和来领餐的流浪汉吃得都一样:

  两块干面包,一份炖烂的豆子,一盘汤。

  迪克放下餐盘,看着卡喀亚问:“你吃得惯吗?”,他本想提议还是去外面买些什么。

  卡喀亚把面包掰开丢进汤里,回答:“我在亚当斯家也吃饭。”

  迪克:“……”

  无法反驳,和亚当斯家的食物比,连慈善堂提供的免费餐都像是活人吃的东西。

  每个人面对这一堆“狼藉”都有自己的处理办法,卡喀亚用汤水缓解面包的干,芭芭拉用勺子把豆子压成酱抹在面包上。

  提姆则是把豆子倒进汤里,用叉子和起来:“慈善义卖会在晚上六点开始,布鲁斯也会来。”

  “他也要来?”卡喀亚想象不出,布鲁斯站在这个拥挤又邋遢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提姆解释:“这样其他家族的老爷夫人才会到场,如果是普通的义卖,不会吸引到他们。”

  卡喀亚点点头:既然如此……看来得通知莫蒂西亚。

  慈善义卖……怎么缺少亚当斯家?他们可是非常乐善好施的。

  在吃完饭,继续义工活动前,卡喀亚用被菲奥娜摔过的电话,给亚当斯家打了电话。

  戈梅斯一口答应:“我能在可爱的,发霉的房间里找到一百件义卖品,放心吧,他们肯定会爱不释手。”

  这点卡喀亚倒是相信,因为亚当斯家的东西都很有历史:

  那件砸碎后带来好运的镜子,沙皇使用过的鞭刑台,帕斯利的狼头钟(整点时,钟的底座会弹出真的狼头标本),星期三的玛丽王后断头台,法斯特的圆桌骑士盔甲……

  这些都实实在在地是古董,只要义卖会上恰好有一个历史学家,他们就不必担心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等你们,”她不忘叮嘱,“要带上有价值的,有年代感和历史的东西。”

  伫立在慈善机构旁的大教堂,给这些富豪们提供了举办义卖的礼堂。

  下午不到六点,亚当斯一家没有出现,布鲁斯带着达米安来了。

  义卖会的主持人也是教堂里的神父,布鲁斯和他是老相识,正在握手寒暄时,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嚣。

  布鲁斯:……后背发毛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转过身,看见亚当斯家的两位家长出现在门口:

  戈梅斯穿着黑色带条纹的西装,莫蒂西亚一袭修身黑裙。

  两人挽着胳膊,打量着礼堂里充满宗教色彩的花窗。

  达米安“哈”了一声,替布鲁斯说出心声:“这下可热闹极了。”

  布鲁斯立刻朝着亚当斯夫妇走过去。

  不出意料,他得到戈梅斯用力的握手欢迎:“布鲁斯!你果然在这里!”

  他转头对莫蒂西亚说:“我就说,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少得了我们的邻居。”

  莫蒂西亚笑着说:“我们的邻居有珍贵的品格,亲爱的,他肯定比我们准备得还要周全。哦,看,咔咔给我们占好前排座位了。我真期待即将发生的事。”

  他们向前排的位置走去。

  布鲁斯:……

  达米安揶揄:“可惜他们不知道,‘有珍贵品格’的邻居想把他们赶回家。”

  布鲁斯整了整领带,闭目道:“不用,我们坐在他们旁边,无论他们带来了什么,我们统统买下来。”

  义卖会开始了,毕竟有哥谭首富坐镇,台下的座位被坐满。

  神父走到拍卖台前,“女士们,先生们,在开始前,请容许我感谢你们的捐赠……”

  全场的富豪都是一副高冷脸,只有布鲁斯身边的戈梅斯和莫迪西亚激动且捧场地鼓起掌。

  神父朝他们微微一笑:“现在,让我们瞧瞧第一件商品……”

  他打开第一个黑色的盒子,从里面优雅且笔直地伸出一条细腿。

  接着,腿的主人,一只大秃鹫,扑腾着跳到桌子上。

  但是桌子太光滑了,它落在上面立刻滑了一跤,两条腿一个劈叉坐在桌面上。

  有些尴尬,很快,它假装无事,又站起来,继续优雅踱步。

  冷漠脸的富豪们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惊叫。

  神父也吓了一跳,干笑:“啊,大家别担心,总有人会做这样的恶作剧。”

  秃鹫扑腾翅膀飞下桌子,不时有女士或男士惊叫着,不顾形象地跳上椅子。

  莫蒂西亚叹气:“哦,这小可爱……帕斯利好不容易抓到它,为了慈善,又捐出来了。”

  戈梅斯也痛心地说:“我们出门时,他还难过得不愿从烟囱上下来。真可惜,是我们的错,忘了在盒子上贴‘轻轻打开’的警告。”

  达米安戴上手套,扑住大秃鹫,开心地宣布:“我愿意为这个出五十美元。”

  “上帝保佑你,孩子。”神父感激地回应。

  布鲁斯:……

  达米安抓着秃鹫,偷笑着说:“别瞪我,是你说的,都买下来。”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问:“你们还捐了别的动物吗?”

  戈梅斯和莫蒂西亚纷纷摇头:“我们每人都捐了一件‘心头挚爱’,秃鹫是帕斯利的。”

  布鲁斯:……怎么觉得更要担心了。

  出师不利,神父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黑色小盒子:“我们来看看第二件……啊啊啊!“

  打开后,他发出一阵惊叫,不小心打翻盒子,一颗缩成核桃大小的棕色人头掉出来。

  哥谭的富豪们再度花容失色,惊声四伏。

  戈梅斯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挥着雪茄大声抗议:“你们看不出吗?这是我妈妈痛彻心扉的奉献,她捐出了她的老朋友,亲爱的奥克利维博士!”

  他气愤地说:“既然你们不懂欣赏,我要出三百美元,把它买回来。”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后排,一个耳背的老绅士悄悄问:“他说什么?”

  老绅士带来的秘书,傻乐着回答:“坐在韦恩先生旁边的男人说,这是宝物,他出三百美元。”

  “韦恩先生……懂了。”老绅士点点头,抬起手,“我出五百美元。”

  秘书笑容瞬间消失:……不是韦恩先生喂!这一看都会被诅咒的玩意值得用五百美元买回家吗?喂老板!清醒点!

  可戈梅斯怒意未消,不打算将它拱手让人:“八百美元!”

  很快,又有人参与进来:“我出一千美元!”

  嘈杂的室内声音此起彼伏,最后,这颗小小的人头被炒到了三千五百美元。

  “三千五……”神父看上去都要晕过去,“这东西……?”

  现在的有钱人,他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他怀念过去那种单纯的义卖会,会上只用拍名画或古玩或小孩子的涂鸦。

  神父小心翼翼地让助手把人头捧走,放在精致的盒子里。

  幸好义卖结束后,这东西会被买家带走。

  他环顾台上,不敢再碰黑色的盒子,而是另选了一个蛇皮袋:“让我们看看第三件……呃呃呃呃……”

  一根带刺的植物条从袋子里伸出来,捆住了神父的脖子,让神父在翻白眼和窒息之间挥手挣扎。

  卡喀亚惊道:“你们捐出了克利欧佩特拉?”

  “克利欧佩特拉”,就是莫蒂西亚每天精心喂养的那支非洲绞杀花的名字。

  莫蒂西亚握住戈梅斯的手,用手帕抹了抹泪,坚强地说:“虽然我爱它,但我知道那些遇到困难的人更需要它。”

  不过显然,现在更需要帮助的是台上蹦跳挣扎求氧气的神父。

  布鲁斯一个健步冲上台,和顽固的克利欧佩特拉,围绕“神父的脖子”进行一个极限拉扯。

  一人一植不分胜负,神父夹在中间,手挠空气,面色发紫。

  布鲁斯喊道:“亚当斯先生,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把它买下来送给你,你和你的夫人可以把它领走了。”

  莫蒂西亚好开心,立刻小碎步走上台:“你真大方,布鲁斯先生。”

  她捧着绞杀花的前端,安抚着:“宝贝,我们可以回家了。”

  克利欧佩特拉终于放开神父,被莫蒂西亚捧回座位上。

  前排和第二排的座位顿时空了一半,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到第三排去。

  星期三捐出的,是那个总是被她抱着的断头娃娃。

  可惜在座的富豪们全然不懂欣赏,没有一个人举牌。

  卡喀亚以“五十美元”的价格将它收入囊中,准备给星期三一个惊喜。

  慈善义卖的后半段捐赠品都不值一提,只是普通的文物,字画,小玩意。

  在亚当斯们看来,这次经历心满意足:

  他们不仅捐出了心爱之物,而且拍出了总数为四千美元(绞杀花费了布鲁斯四百美元)的高价。

  而且这些钱全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更圆满的是,拍卖结束后,拍下人头的买家又把“姥姥的朋友”送回来,给了五美元让他们赶紧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