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是相繇的梦境。

  本质是梦境,是非常的世界,有一点就很难办——究竟一个蛇塔是真实,还是一群蛇塔是真实?

  向家的蛇塔如果只是其中一个倒影,孔知晚最初看到的禁地就是虚幻,但人的梦境尚且随着念头改变,神的梦境更是想如何就如何,上一秒是茫茫黄沙,下一秒就是一群人在海边跳草裙舞,完全没有问题。

  孔知晚更偏向于,一个蛇塔和一群蛇塔,都是真实。

  梦境的真实。

  这里是相繇的梦境,就像相繇本身,其他都是镜像出的赝品。相柳是赝品,向家蛇塔和乌山白玉树林也是赝品。

  可以改变的真实。眼下的蛇塔群,和乌山白玉树一一对应,必有深意,就像隔着天涯海角的两个机械合二为一,环环相连,秘密就在正中间门。

  这是天大的好时机,她们必须尽快,梦境不知何时会变回一个蛇塔,或者其他乱码七糟的场景,孔老师为人师表,虽然辞职去女朋友单位当双面间门谍了,但仍然不想在草裙舞里寻找造神的神器。

  等到一切结束,她还像回去当她的老师,写进履历的故事还是别太离奇了。

  石漫现在的状态,就是卡禁地的bug,借里外两个梦境,短暂和孔知晚共脑,但小石队长更喜欢“心心相印”作为评价。

  阁祖的太极八卦封魔阵,无法一次全部转移到一块薄板,咒令的力量会让小小的板子爆体而亡。

  特侦大队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石漫当机立断,将一共六块琉璃薄板作为拼图,一块转移一部分的封魔阵。

  不出所料,按照每块薄板的最大承受转移,转满六块,剩下正好可以三等分。

  一共九份。“九”就是相繇相柳的招牌,石漫的反幸运数字,小石队长一见心里倒背一遍金刚经的程度。

  石漫带走全部琉璃薄板,其实她想全都打包封魔阵,但为了封魔阵的完整,只好遗憾放弃,剩下就靠脑子了。

  被她镇压过的封魔阵,非常识时务为俊杰。

  看过石漫把整院兄弟姐妹掘地三尺、以儆效尤,封魔阵托着三分之二的残躯,尽职尽责当起地图,全然无所谓太极或者八卦的威名。

  石漫就喜欢接地气的。

  残缺的地图里,她看到整个乌山。

  白玉树就像一个个星斗,盈盈发光,勾连在一起,宛如天空银河,在地图上流转。

  和封魔阵的各处咒文重合,环绕日月般,围绕“封”的咒令。

  “阁祖封的不是魔,毕竟真正的魔就是助她登顶的最后之‘神’,以她和相繇相同的立场看,她要封的‘魔’,就是造出伪神的双鱼玉佩。”

  于是两人绕开林立的障眼法,在两张分布重合的地域,抵达封魔阵地图的中心。

  “知晚,相柳在你脑子里,你觉得相繇出现的时候,祂知不知道?”

  孔知晚沉思:“真伪两个存在,相柳主动规避,没有问题,但相繇如果知道相柳在,很难无动于衷,能否互相感知,尚且存疑,但以我来看,祂们可能会互相吸引——向子旭以前有这么缠着你吗?”

  石漫一愣,忽略女朋友话里别有深意的冷意,反应过来:“没有,我得到朱砂血的因果已有六年,他的人才邀请也有六年,但一年能见一次算多了,直到重新遇到你,他被我拒绝那么多次,以他的骄傲,在暗处寻找天时地利的好机会,趁我病要我命才对。”

  “我和他的巧遇太多了,七中、向家派人、古董行、地宫和梦境,虽然都各有缘由,但他是你的‘镜像’,磁场相融,总是无意之间门被引到你身边,就像命运在推波助澜,其实都是‘镜像’在做幕后黑手?”

  “在向家的时候,我的确遇到向子旭的次数最多,以为是他明晃晃的试探。”孔知晚说。

  “我们的想法又不谋而合了。”石漫缓声,“就像你们总被引到一盘棋局,相柳和相繇总会擦身,蛇塔群出现后,乌山‘藏起’的白玉树林也浮出水面,双鱼玉佩是镜像的鼻祖,被一分为二,两半玉佩比任何原品镜像的组合,都更‘如胶似漆’,不可分离。”

  “双鱼玉佩本就是两条鱼互成镜像的模样,很可能最初只是一块玉佩,另一块玉佩是镜像而出,它们被分在两处,找到时机就会努力凑到一处。”

  “没错,如果你那边能找到玉佩,我感觉说不定我这边也有。”石漫说。

  孔知晚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拿起相繇的神像,一路所见的神像都如出一辙的栩栩如生,但真活过来的神像只此一个。

  九个头齐齐缠绕孔知晚的手臂,狠狠一拧,却没有拧断——孔知晚掌心的咒毒忽然扩散到手臂,就像把羊扔进饿狠的狼群,瞬间门转移九个头的注意力。

  咒令反压吃嗨的蛇头,逐一送去做饱死鬼,化作烟尘散了,与之前别无二致,却并没有令孔知晚慌张,神像一点点缩小,到最后,果然留下一块小小的玉佩。

  白里透淡光,就像只生在险处的白玉树,模样是一条半边太极的游鱼。

  但一想到白玉树在雨后,可能会透五彩琉璃光,孔知晚看玉佩的眼神就变得危险又不喜。

  “找到了。”

  石漫所见,全靠孔知晚的眼睛,只要孔知晚不看,石漫就看不着,于是孔知晚全程没有低头,一点视线没给被咒毒攀爬的手臂,将玉佩藏进咒令:“你那边呢?”

  石漫抗着从静叶公墓抢来的下葬专用铲,沉默地打量被她削到秃瓢的游天怪树:“不仅没有玉佩……树里都是空心的,这树给我的感觉就像用琉璃做的,恶心。”

  “正常,如果两半玉佩这么容易就凑到一起,相繇就不会留一半在禁地埋着,早顺藤摸瓜找到了。”

  “这就是我觉得不正常的地方。”石漫目光沉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以免自己有所疏漏,直接跳进空心的白玉树寻找,“我之所以那么说,就是找到此处的瞬间门,冥冥有一种预感,怎么和你说呢,就像天天和鸡圈里的鸡崽斗智斗勇,什么时候下蛋、鸡圈破了它们往哪个方向逃走都提前有预感,我刚才就有一种鸡大王在窝里藏鸡蛋的感觉。”

  她真情实感地质疑:“怎么会没有呢!”

  孔知晚用手术刀顺着辅助线切过鸡肉,称重做饭。但石漫的步骤还是太往前了,鸡还没死的事情,孔老师就不太了解,她很难帮助分析。

  她决定跳过女朋友的奇妙比喻:“也许另一半玉佩就在乌山。”

  “先不说这个,我会找,你赶紧离开禁地。”石漫以免耽误孔知晚的逃跑,当机立断离开她的脑子,“万事小心。”

  孔知晚她进入禁地,相繇远在千里深空沉睡,没有精力注意到她,但双鱼玉佩这么重要的东西被偷走,相繇只要不傻,肯定会办法感受到。

  现实祂还到不了,但禁地就是祂的梦境,强行苏醒追来,孔知晚就无法活着离开了。

  孔知晚刚才和相柳的谈心,就是提前叫叫相柳,给祂打一个预防针,好让伪神捞人,相柳她压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榨成蛇干最好不过。

  禁地里的沙土开始狂舞,相繇和相柳之间门也“心心相印”,相柳瞬间门醒来,陪着真神一起强行苏醒,将孔知晚带离禁地。

  蛇塔一座一座倒塌,再碎成烟尘归入荒漠,就像破灭的海市蜃楼,她只要回到第一座蛇塔就可以,相柳会挤开回到向家的缝隙。

  祂是伪神,也是最后之神唯一的伪神,就像祂早就知道相繇不在禁地,于是肆无忌惮摇响满宅群的盘蛇铃,为孔知晚造势,祂的存在就有“相繇”的气息,祂不爽的同时,也毫无留情地利用。

  孔知晚一步跨过,沙暴中隐隐的远啸隔绝,她却回头望了一眼,缝隙慢慢合上,谢绝她这个小偷的窥伺。

  她皱起眉,这么轻易逃出来,相繇几次失败的损耗比她想象还大。

  或者,相繇本就没尽全力追赶。

  就如同她和石漫的发现,双鱼玉佩的另一半并没有响应呼唤,相繇很可能一直找不到另一半玉佩,干脆放任她拿走,利用她们找到玉佩,自己好好休养。

  找得到就恢复后坐收渔翁之利,找不到就恢复后除之后快,夺回来自己找另一半。

  如果石漫在此,一定会评价一句,不要脸的想得倒美。

  孔知晚想到满山的琉璃色,和石漫如今半废的一只眼,放不下心,立刻启程去找石漫汇合,但她刚走一步,身后向家蛇塔的窗户就开了。

  一眼看到灵魂的悚然令她停下脚步,她冷淡地微微偏头,躲过不客气的杀咒,还有闲心,取下眼镜擦了擦,慢慢回头。

  向二夫人靠在窗边,贵气里处处嚣张,笑意不达眼底,盯着她,像巨蟒看到等候多时的猎物。

  “知晚,这么晚回家,可带子旭的尸体回来了?既然已经是半个家主,规矩你知道,即便你的心飞到8号落地生根,也不能让弟弟青蛙似的躺在除妖阁的台子,他好歹是向家的少爷。我作为长辈,可要说你。”

  孔知晚懒得听废话,没听到重点,她寡淡着神色,理都未理,转身就走。

  “别走啊,家里一共四个人下地宫,子旭没带回来,其他人你总清楚。”杨梦玉笑意变淡,面无表情地望向她来时的墓园,轻声如风中鬼语,“二婶问你,看见你弟弟妹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