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面不改色说完,拍了拍手,将血傀儡一并收进朱砂佛珠之中,很有领导风范地说:“搞定,我们走吧。”

  孔知晚同样面不改色地把人拉过来,石漫心里啧了声,端着姿态:“虽然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但还有的配合呢,赶场去……唔。”

  孔知晚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吻住了她,却胜过了所有的话语,巨石之门后时不时透散出的古老之意,扎在石漫的脊背,她却融化在爱人温柔的抚慰之中,感到了许久未有的暖意。

  她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的脑子里,第一次开始思考,人大概的确是畏惧孤独、追求陪伴的动物。

  亲吻触及而离,她们在漆黑仅存的微光里抵着头,只一个交汇的眼神,石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们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们是可以孤独的人,只不过是不能失去对方的人。

  “好像每次都是我表白。”石漫说完自己笑了。

  孔知晚却摇摇头:“这次是我先。”

  石漫迟疑:“我怎么不知道?”

  “重逢的每一次见面,我都在对你表白。”孔知晚说,“要么就是你太不敏感,或者我的身体比我的嘴更会表达?”

  “你这张嘴聪明着呢,花言巧语不断。”石漫摸她的唇,不客气地推远,“还很会咬人。”

  孔知晚低低笑了声,石漫看着又被牵着的手,并没有训斥孔知晚女士的粘人行为,她甚至止不住得意,果然孔知晚才是“老婆”。

  毕竟这件事情她们从高中就开始隐晦地争,到后来愈演愈烈,石漫这么多年没认过输。

  指间的另一只手并不安分,勾勾扯扯,而且是无意识的行为,石漫切身感受到孔知晚淡淡神色下的好心情,她不禁也有些好笑:“有这么高兴吗?”

  “可以把问号去掉。”孔知晚难得没有暗中和她较劲,“前面那句话我也很高兴。”

  ——她不是我的弱点。

  ——她是我的灵魂搭档。

  石漫微怔,孔知晚并不掩藏自己的笑意:“我很高兴,没拖你的后腿。”

  她生来就拥有非常道人难以匹敌的天赋,但向来视如尘灰,回到向家之前,唯有幼时逃出非常道的时候,她用了非常道给予她的眷顾。

  在她看来,所谓“非常”就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魔潭,只有离开才能清净。

  可现在,比起平淡的生活,她更希望能站在石漫的身边。

  石漫从来不是傻子,只是喜欢一刀切和逃避问题,她当然知道孔知晚的不安,她就在抚慰她的不安。

  哪怕这样的合作安排,会让石漫自己感到不安,她还是这么做了。

  孔知晚从没有这般清楚地意识到,唯有石漫的身侧,才有她渴望的安宁。

  她们退出最后一扇梦门,前面的梦门也一并封锁了,石漫方才着急捉人,只看到一些一闪而过的片段,但余光捕捉到了她自己的身影,越向里走越是,简直像藏着一整个她们的恋爱集锦。

  孔知晚比她高些,但被石漫牵在身后,难得有了些与平常气质不符的顺从,她主动解释道:“我锁住了,你要看吗?”

  “控制梦境是很多人这辈子都摸不到的非常道门槛,怪不得和我走得那么近,向家不怎么鞭策,反倒可着你来,就是怕你跑了吧。”石漫说,“你的梦,你想锁就锁,我也没变态到要偷窥你全部的脑内生活吧。”

  “那一开始单向的共梦咒怎么说?”

  “……开始翻旧账了是吧!”

  孔知晚不禁笑了,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只是怕你有压力。”

  单向的共梦咒已经被破解回原来的模样,她们的梦门现在都开放给对方,孔知晚如果给将全部的梦境交给石漫,石漫难免会想也该交出自己的隐秘,这才是平等的。

  但那样就太累了,她们不能再因此错过了,她们现在的手还牵着。

  “我也有我的秘密,暂时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孔知晚弹了一下石漫的脑门,“慢慢来吧,日子还长着呢。”

  石漫轻轻“嗯”了声。

  最外围的门之后,孔知晚微微回眸,一扇扇梦门之上封咒一亮,将最深处的门隔绝,低声问:“刚才怎么不问琉璃宝匣的事?”

  毕竟石咏志的死才是石漫的头等大事。

  非常道的木偶师虽然多,但这个时间点跳出来,又是浴火凤教会的管理者之一,和护送琉璃宝匣的木偶绝对脱不了关系。

  “当初种进你梦境的向家家徽,不只是向善芳的手笔,蛇戒里的相柳有所回应,才会打通了我的梦门。”石漫凝重了些,“我相信你,但你感觉到最后那扇门了吗?向家在里面藏了东西,你离家前的事不简单,你自己有印象吗?”

  “有一些吧。”孔知晚实话实说,她对那段记忆也一直模棱两可,“我是自己要离家,也这么做了,但大概年纪太小,细节无可追溯了。”

  “向善芳还不会对你动手,如果她不想后继无人的话。”石漫微顿,“但向子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你对他的评价比我想象的要高。”孔知晚说,“我听说他一直对你纠缠不休?”

  石漫比她还震惊:“哪个没饭吃的下流贩子说的?”

  当然是向无德,情报贩子的兼职就是八卦狗仔。

  孔知晚只是回以微笑,并不深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石漫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从而错过了孔女士一闪而过的阴沉。

  在孔知晚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从高中到大学,石漫那些被纠缠的情书和告白,也都是她私下“解决”的,光荣复岗,旧业重操罢了。

  石漫推开了梦门。

  所有白色岛屿都停止了朝拜,诡异色块堆叠的面孔齐齐看过来,石漫一瞬间穿越回七中的灰白教室,成了重叠的慢放镜头。

  “各位。”石漫当教主有点上瘾,最大的隐患暂时解决,就开始不着调了,她张开双臂,“需要我来念诵教义吗?”

  她在教众们平面又令人悚然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早睡早起身体好,封建迷信快拉倒,红凤凰粉凤凰粉红凤凰,我看都不如死凤凰!”

  全场安静在她的妙语下,成了死寂,孔知晚冷静地想,比起主持教会,石漫更像在主持葬礼。

  是不是有些过于熟练了?

  孔知晚刚这么暗暗地想,没人响应的石漫就转过头来看她,她面不改色地鼓掌:“说得好。”

  石漫满意点头:“看看人家一个无辜路人都比你们教徒有觉悟,你们这不行啊。”

  教徒们接连失去两个领事之后,终于被迫清醒,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现在邻居女主人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了,他们便将冒头一齐指向石漫。

  他们齐齐动了起来,动作竟然和刚才的木偶潮完美融合了,甚至随着他们的动作,失去施咒者的木偶们再次被带动起来。

  石漫微微挑眉:“所以操纵木偶不是301的能耐,是凤凰赐给信使的权力。”

  比之前更大的木偶潮再次攒动起来,但被针对的两人不怎么着急,孔知晚看了眼时间:“快了。”

  石漫好奇地探头:“梦境里也能留下现实世界的时间吗?”

  “咒令,我在梦里留下的。”孔知晚说,“以免太沉溺了,给自己留一个提醒,不过现在可能不太需要了,因为梦境之外,我也可以毫无顾虑地亲你了。”

  “……还说不是花言巧语。”石漫忽然睁大了眼睛,“等等,所以说我第一次进入你梦境的时候,那个你、就是穿校服的高中时期的你,其实不是梦境里的‘你’……?”

  孔知晚陷入诡异的沉默,转头望向可怖进发而来的木偶群:“真可怕啊。”

  “别转移话题!”石漫气势凶凶地挡在孔知晚面前,“装嫩装纯情是吧?装小可怜但霸王硬上弓是吧!”

  忽然,有一个教徒的梦门打开,郑康暴起青筋的手臂一拳砸在梦境主人的脸上,木偶散成了一地,他诧异地挑眉,吹了一声口哨。

  然后越来越多的教徒梦门打开,特侦大队的队员通过物理锁定现实世界的教徒,再用石漫蛮横的非常道方法潜入梦门,直接顶替名额。

  他们接连进入梦境教堂,干掉梦境主人的木偶之后,下意识看向了最高处的自己队长。

  刘晏含摸着兔耳朵:“漫姐不分配一下工作吗?”

  郑康路过她所在的岛屿,面无表情地给她后脑勺一巴掌:“她嘴现在腾不出来,我负责。”

  刘晏含对他不满地挥了挥拳头,然后不禁感叹:“我姐果然也变成了恋爱脑。”

  这段时间特侦大队也没有白干,通过非常道内的踪迹和业火相关的活动,锁定了不少教徒,和他们之前的情况一样,除了业火除孽障的筛选入会之外,教徒的生活中,很少有与信仰相关的事情。

  大部分信仰相关的东西都在他们的梦境世界,因为那里才是他们认为的现实世界。

  于是郑康他们最近随时待命,一接到石漫的指令,立刻行动。

  队员都开始工作了,石漫也不好多腻乎,她给了孔知晚一个回去算账的眼神,和郑康他们交代了一句,依靠佛珠里的气息,独自穿梭在锁链与岛群之中,找到了那座已经废弃的白色岛屿。

  本来掩藏在混沌的深空里,被影妖引出,石漫轻轻推开梦门。

  小小的画室里,朝阳都显得温柔,母亲握着女儿小小的手,教她画画,女儿懵懂地被牵引,然后发出可爱的惊叹。

  石漫静静地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已死梦境的残像散去,回归孤冷之后,她才无声地进了门。

  她捡起那张飘落的画纸,一大一小两个小人紧紧靠在一起,一看就出自小孩子的手,旁边写着稚嫩的几个字。

  “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她抚过那几个字,影妖钻出朱砂佛珠,可怕惊悚的蛇信子疯狂地抽动着,又小心翼翼地拥住画纸,触碰过的地方模糊了颜料,露出了余婷婷的生辰八字,锁在一个小小的咒令。

  石漫轻易撕碎了咒令,点了点头,蛇信子立刻卷走生辰八字,就像抢回了自己的命,重新隐入了佛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