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妖连环失踪案,石漫只擦了一个末尾,救人行动时她在外出任务,所以也不怕被受害人认出来。

  她套完王梓哲的话,沟通十分顺利,一是她刚见义勇为,这会儿好人有好报,二是王梓哲因被影妖拖进水里过,虽然很快晕了过去,但作为当事人,潜意识里还有些“非常”的影子,在莫名的时机跳出来吓他自己一跳。

  一个沾染过“非常”的平常人,就像不慎拿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绳索,产生了“连结”,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褪去残留的影响,也就是等到绳索自断,便从非常世界彻底剥离回原本的平常世界。

  王梓哲被影妖荼毒的影响已经消散,但还没消散的时候,他和林河一直在一起,而且胆小的人有时对周围更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瞎想和警惕,如果林河真有问题,他很可能有所察觉。

  但奇怪的是,除了林美红这位母亲“发疯”,王梓哲完全没发现发小有任何异常,依他的话,林河母亲更像是有问题的人。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石漫没因为报案人的“顶替”言论更符合她玄叨的工作性质,就定性林美红一定正确——特侦大队每年收到的案件,有三分之二都是巧合、谣传、装神弄鬼和自己吓自己。

  一年最大的业绩可能就是“教育诈骗犯”。

  石漫本来还想打听点其他的怪谈,小学委的消息就这么不合时宜地来了。

  取书?

  石漫蹙眉,随后轻啧了一声,孔知晚不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吧,她书都拿走了,取哪门子书,身为她前任的遇人不淑?

  还尽快,压榨她的午休时间,她这是逃离了老陈,又来个老孔。

  王梓哲小心翼翼:“有人找?”

  “阎王爷催命。”石漫顿时没了套话的心思,摆摆手,“走了,你小心点那炮仗,别被崩成豁牙,本来说话声就小,再漏风就干脆别说了。”

  王梓哲:“……”

  这是迁怒吧?

  学年办公室。

  “我都不知道我记性这么差,统共一摞书我都能落一本,”石漫恹恹地说,“您要不给我批个假,我去看看眼科?看脑子也行。”

  她迎上孔知晚的目光,挑衅地扯了扯嘴角:“老师。”

  装了一早上便是极限了么,比她以为还要没耐心。

  孔知晚对她的挑衅熟视无睹:“三班的两个学生发生冲突,你阻止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石漫全然忘记今早的狼狈,饶有兴致地问,“你要给我颁小红花吗?”

  “七中是高中,不是小学。”孔知晚将活页本摞在化学练习册上,一起递过去,颇为冷淡,“我只是提醒你,目的性别太强。”

  “嚯,这年头见义勇为也要被安个别有用心的罪名,成本真高,”石漫随意翻开,“不过与你相比,是小的班门弄斧了,你早上还说不管我干什么……这什么玩意,校规?”

  页数不多,字真不少。

  石漫熟悉这字迹,绝对是孔知晚亲笔,她盯着打头“乌城市第七中学校规”醒目的几个大字,真诚道:“……你有病?”

  这年头还有人手抄摆设一样的校规,就为给学生添堵?“早上还有后半句——‘学校有学校的规矩’。”

  孔知晚的笑总是很克制,有一种割开他人皮肉剖析的冷血感,就像她藏在平淡语调里的通知姿态一样:“怕你不知道,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礼貌行为的第二条——‘尊重师长,在任何情况下不得顶撞,打骂教职工’。”

  石漫笑了:“要是我说我只看见一堆废纸呢。”

  孔知晚也跟着笑,竟能称得上“温和”,镜片浮着电脑冷绿的荧光:“那么你会知道,这是我在的七中,而你进的,是我的九班。”

  石漫的舌头顶了顶上颚,遥远的记忆突然袭击了她——她这般不着调的人,向来品不懂高岭之花的美,对没情调的冰块,没什么上赶着讨嫌的兴趣,之所以看上很有“高岭花”之姿的孔学神,就是瞧中了她这份凉薄滋味的假正经。

  混蛋配混蛋嘛。

  她心有些痒,瞧了一会儿孔知晚那张美艳又冷淡的脸,孔学神生而勾人的长相配上最一丝不苟的斯文气质,就是当初最吸引她的不正经。

  石漫享受了一会儿这久违的感觉,自我证明了她还没成性.冷淡后,果断拽回她渣了人家、且现在被精准打击的现状,躁动被她无情地生生暗灭了:“这校规是独我有,还是别的妹妹都有?”

  孔知晚又恢复了平淡,懒得搭理她:“别人也用不到。”

  “用不到就不会有早上那出了。”石漫试到孔知晚的部分底线,收了自我的做派,她又装回了乖学生,清了清嗓子,“那就多谢了,孔老师。”

  她的确如孔知晚所说,一举一动都有目的——她早就看过资料,一眼认出王梓哲,出手是为了令他欠下人情,方便套话。

  而她和胡慧琳搞好关系,是为了打进小学委班干和校部的圈子,拿到学生群体里的一手消息。

  至于现在这出变脸,是为了初步试探一下孔知晚的底线,以这本校规来看,她只要不在孔知晚眼皮子底下越过“学生”的线就可以。

  而假正经的孔老师,下手前肯定要故作姿态地提醒一番,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石漫腹诽,按照孔知晚喜欢打预防针的性格,她以为她会当医生之类,手术刀的刀刃和孔知晚的锋锐简直同出一辙,没成想某人拿起园艺剪,来霍霍祖国的花朵了。

  “没事我就走了。”

  “石漫,”孔知晚轻声,“记得我的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

  石漫乖乖应了一声,合上门,她侧过头,走廊尽头的监控正好转过来,闪烁着隐秘的红光,像一只躲在暗处的眼睛。

  她对着监控做了一个鬼脸:“巧了,我就喜欢别人为我重复很多遍。”

  大概因为午休“畅谈”了一番,下午化学课的时候,孔知晚当她的严老师,石漫装她的乖学生,平稳度过。

  听着身侧有力的落笔刷刷声,石漫听得手疼,与其他课做对比,小同桌虽然都很认真,但这节化学课显然更投入。

  石漫不得不承认,孔知晚确实讲得很好,清晰明了,将所有的谜团拆解得条分缕析,又重新编成一个关系型极强的严密网络,基本每个要点都能联系到之前所学的知识。

  而且她竟然不是板着一张脸催眠,还真挺有意思。

  石漫撑着头,目光追逐着孔知晚写板书时露出的骨感手腕,被黑色的女士手表衬得苍白,走字时有力地绷紧,配上满黑板流畅的美字,赏心悦目。

  郑康这点说得对,公费看美女的确不错。

  写字的人停笔,背后长眼睛似的,回身正对上石漫略显轻佻的打量,石漫手一滑,低头看书。

  要是美女不是她前任就好了。

  晚自习结束,石漫慢吞吞收拾,班里人走差不多了,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回来的时候只剩一两人,而她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同桌,放学跑得挺快。

  胡慧琳和小姐妹们不同道:“石漫,一起走吗?”

  “走,等我一下。”石漫慢条斯理地擦手,废纸团精准投进垃圾桶,她单手挎起书包,站在最末,冷眼将全班总览一遍,最后和胡慧琳一起出了门,“用锁门吗?”

  胡慧琳点头,于是石漫背对着她,透过门玻璃又扫了一遍教室,最后关上门,手指同时暗中抬了一下门锁,朱砂血从手串流进锁里,“咔嚓”一声淹没在关门声中:“走吧。”

  等她们一起出了广知楼走远,高二侧空荡的楼梯走下一人。

  余婷婷站在楼梯拐角,只露半张脸,静静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她的表情与平常别无二致,只是抽离了动态中透露的文静柔软,此时空洞如没有灵魂的布偶。

  她轻声:“就是她吗?”!